这边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主院那边。
早在李潇然开始折腾着要大肆进补的时候,平王妃那边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而自从回到京城后就和平王妃双宿双飞形影不离的平王爷自然也将前因后果给弄了个清楚明白。
“孽障!孽障!他要折腾是吧?那就让他折腾去!本王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折腾出朵花来!”一开始,他便咬牙低喝。
没过多久,等到李潇然鼻血狂喷晕厥的消息传来之际,啪的一声,他将手里上好的狼毫笔给撅断了。
时间早过了子时,早该安然入梦的平王爷现在精神抖擞,异常亢奋的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头发都快因为愤怒一根接着一根的倒竖起来。“这个孽障,他是非得自寻死路吗?本王平日里都怎么教他的?他全都给忘了!”
平王妃连忙送上一盏茶:“王爷息怒。潇儿这孩子脾气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过给他吃到苦头了,他自然也就知道不行,以后也都不会这样做了。”
“孩子都是被你惯成这样的!”平王爷低吼。
平王妃一怔,眼圈儿当即红了。
“潇儿他打小就身子不好,五六岁上又生了一场大病,自此躺着的时候比站着的时候多,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王爷您又不在,这王府里只有我们母子两人相依为命。好几个晚上他难受得睡不着,拉着妾身的手哭。妾身心疼得恨不能把五脏六腑都给挖出来,可又有什么用呢?到头来也只能陪着他一起哭。这个孩子都已经这么可怜了,王爷您让妾身如何对他严厉得起来?虽然这两年他好些了,可是比起同龄的孩子来说还是虚弱得紧,就连母后都一再嘱咐妾身要好好对他,不要让他气着累着,妾身又哪里敢违逆母后的意思?更别说有些太医都在说,这孩子虚弱成这样,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妾身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他都已经这样了,妾身又哪里……哪里舍得对他……”
一字一句,越说越是哽咽,到最后早是泪盈于睫,哭得不能自已。人前高贵和善的平王妃,如今在丈夫跟前就是一个普通的为子女忧心忡忡的母亲,哭得不能自已,眼泪一道道流淌下来,将脸上的脂粉冲开,留下一道道难看的痕迹,和南边府里那一个个即便哭也哭得梨花带雨美不胜收的女人完全不同,哪里还有半分风雅可言?
平王爷满肚子的怒气也被她的眼泪给冲刷了个一干二净。
脸上浮现一抹愧疚,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是我不对,这些年苦了你了。”
平王妃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忙不迭擦擦眼泪:“没事,只要王爷您能在南边呆的安心,妾身在这里吃点苦也没什么。就是潇儿这孩子……”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平王爷连连点头,声音轻柔得仿佛三月的春风,“是我的错,这些年一直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才让他变得如此柔弱。我不该骂他的,要怪也该怪我这些年一直不负责任才对。”
“王爷您千万别这么说!”平王妃赶紧摇头,“潇儿虽然任性了些,但总归还是个听话的好孩子。王爷你去南边也是迫不得已,我们都明白的。”
听她夸李潇然是个好孩子,平王爷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但旋即又是满目温柔。“好了,我明白,你别再说了。这些年的确是我亏欠你们母子太多。”
“既然王爷您都让妾身别再说了,您为何还要接着说呢?”平王妃抬眼冲他一笑,泪中带笑,朦朦胧胧,别有一番勾人心魄的美。
即便已经年近不惑,但她保养得宜,看起来也不过三十上下,风韵十足,比起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更有几分成熟的魅惑。
平王爷眼神一暗,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好,你说不说就不说了。本王都听爱妃的。”
平王妃点点头,忽的又低叹口气:“潇儿如今这般,明儿一早肯定起不来床了。那回门的事就只能推到一个月的时候了。”
闻言,平王爷眉头又是紧紧皱起。不过好歹没有再发作,只是低声道了句:“都在京城,还没见过谁家一个月回门的。”
“这不是潇儿身子不好吗?”平王妃低声道。
平王爷长出口气。“罢了。既已至此,少不得我亲自上门去道个歉。”
平王妃闻言微怔。“王爷您这样也未免太礼贤下士了点。还是让管家去吧,备上厚礼,将事情都说清楚了,再多说上几句好话,他们自能理解。”
平王爷低头看她一眼,似是无奈的叹口气,压低嗓音道:“秦家人手中握有兵权,千万不能得罪。再说了,若是能尽快将他们拉拢过来,这对咱们也是一大依仗。”
平王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是妾身愚钝了。”
“你是身在局中,当局者迷罢了。”平王爷柔声道。
平王妃连连颔首:“王爷您说的是,妾身差点就坏了您的大事了。这样吧,明天一早妾身就亲自备上一份厚礼,也好给您送到秦家去。”
“如此就有劳爱妃了。”平王爷也不推辞,只握紧了她的手一脸感激。
平王妃一脸娇羞:“王爷您这是什么话呢?能为您做点事情,妾身求之不得。”
平王爷脸上满是动容。“娶妻如此,真是我此生之幸啊!”
平王妃满面桃红。“王爷您别再说了!都老夫老妻了,说这种话也不怕被孩子们笑话!”
平王爷一把搂住她:“再老夫老妻也是夫妻。我现在还记得你刚嫁给我时的模样呢!”
“王爷……”
这一晚,平王府里来来回回的折腾了一整晚自是不提。反正到了第二天一早,不仅李潇然倒下了,就连曾经被敌军围困一天一夜也不曾倒下的秦明兰秦大将军也终于支撑不住,一头睡倒在床上。
等到她一觉睡醒之时,太阳都已经偏西了,平王爷也早已经从秦家拜访完回来了。得知秦明兰起来了,他便将她叫了过去,一脸感激的道:“这件事是我们王府不对,还好亲家爷爷为人宽厚,并不为此生气,反而再三交代我们要好好照料世子。”
秦明兰受宠若惊。“父王多虑了。世子也实在是身子不好,我娘家人都能理解。”
“但三日回门之日未能几按时回去,总是我们不对。”平王爷道,“不过我已经请了秦家人过两天过王府来玩儿。虽然你回不去,但让他们来看看你也是可以的。”
“真的吗?”秦明兰立马兴奋起来。
虽说才离开家里三天,但她却觉得仿佛过了有一辈子这么长。从小生长在那个简朴的家中,和叔叔弟弟们相亲相爱,虽然偶尔也有点小冲突,但姐弟间的感情却是再真诚不过了。如今冷不丁的离开了,她才发现自己有多想他们!
原指望着今天回去好好和他们叙叙旧,可谁曾想李潇然昨天晚上那么一通闹腾,太医说至少又要躺上一个月。自己也被他折腾得够呛,现在还有点头重脚轻。一早王妃就派人来告诉他们不用回去了,一个月之后再说。那一瞬间,失望,失落,无助,无数的负面情绪盈上心头,她别提多难受了。
结果就在她都要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的时候,平王爷突然又来了这么一句!
这不啻于雷雨交加之时天空中突然出现一道彩虹,然后马上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这次第,怎一个舒爽快意了得?
见她如此,平王爷也不觉唇角微勾:“秦老将军亲口答应的,那还有假?”
自家爷爷对外一向一言九鼎,那倒是没错。
秦明兰大喜,连忙道谢,这才喜滋滋的离开了。
等回到院子里,李潇然在睡了近十个时辰后终于也醒了过来。见她这般愉悦,便问了一句。等得知了前因后果,他便不由冷笑一声:“老爷子倒是会卖人情。”
秦明兰笑意微收:“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爹呢?”
“我说错了吗?”李潇然重重喘一口气,“这种事情,我娘来告诉你就行了,可他偏不,非要自己说,这是几个意思?有当公公的和媳妇说这种家务事的吗?”
对呀!秦明兰恍然大悟。“可是……”
“你别和我说什么你和寻常女子不同的话。现在既然你嫁到我们王府了,那自然就是王府的人,你就是我的媳妇,他们的儿媳妇。有什么话,理应我母妃来和你说才是。无论是出于瓮媳避嫌还是军权上的交割,他都不该和你多做接触。可是现在你看看他这样做,为的是什么?”
不就简单说了几句话吗,他至于想这么多吗?
秦明兰暗想,但脑筋早不由自主的顺着他指导的方向旋转过去。“你的意思是说,他……”
“想要拉拢你啊!”李潇然道,“不仅是你,还有你们秦家所有人他肯定都不打算放过。”
秦明兰心微微往下一沉。“我才嫁过来几天,他这举动未免也太着急了点。”而且,之前每次相见,那一位不是都刻意和她保持距离的吗?害得她还一度以为平王爷对自己这个内定的儿媳妇有意见。
“你以为他不想慢点?可是他没有时间了!”李潇然轻笑,“如果我料得没错的话,这两天他就要走了。”
“走?”
“回南边啊!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婚事,他早在两个月前就该离开了。现在多留了两个月,皇上叔叔不知道看他有多碍眼呢,他当然也知道自己身份尴尬,肯定不会再留超过三天。”
秦明兰眉头微皱——为什么,这男人突然又像变了个人似的?这侃侃而谈指点江山的架势,让她有些接受不能。
不过,接下来的事实证明,李潇然说得完全正确。
就在平王爷亲自上秦府拜望后的第二天,皇宫里的皇帝传来口谕邀他进宫一叙。兄弟俩私底下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反正折腾一直到天色擦黑平王爷才回来,并带回了一车的赏赐。
将赏赐中的一半分给李潇然秦明兰小夫妻。再第二天,平王爷就带着这半车的好东西往南边去了。和他一道离开的,还有他生在南边长在南边的几个儿子。两个女儿却是留在了京城,道是年纪差不多了,让平王妃帮忙相看人家,免得耽误了女儿们的大好韶华。
这一日,李潇然身体虚弱,自然是无法起床相送的。因而王府里只有平王妃,秦明兰还有李嫣然李夷然姐妹俩一干女眷拖拖拉拉的将平王爷送到城外,这才相互搀扶着回到王府。
平王妃当是伤心过度,进了门便回房去闭门歇息了。李嫣然姐妹俩殷勤的搀扶着平王妃回了院子,又柔声劝慰了一番,便也手拉着手走了。
秦明兰当然是回了自己的院子。
前脚刚跨过门槛,后脚青葱就迎了上来:“世子妃,世子找你呢!”
找她干嘛?
从前天晚上开始,他不是就跟条被抽干了骨头的死狗一般除了睡和哼哼其他什么都不会干了吗?当然了,除了昨天下午突发奇想和她说了一通话。
心里想着,脚下却早不受控制的朝寝房走了过去。
此时的李潇然早不复早上她离开时那要死不活的样。小脸上虽然还是看不出多少血色,但一双眼却圆溜溜睁得大大的,眼珠子咕噜咕噜转转悠悠,精神至少还不错。看看,都能坐起来了!
秦明兰微愣:“你好了?”
“老头子走了?”李潇然问。
秦明兰点头。
“好喂!”李潇然立马一蹦三尺高。
这架势,说他精力充沛都不为过啊!
秦明兰瞬时明白了什么。“你是假装的!”
李潇然立马一手抚胸,笑嘻嘻的看着她。“爱妃你这话怎么说的?就不能是太医妙手回春,开了一副绝世好药让我药到病除了吗?”
世上要是有这么牛叉的大夫,那么到了现代也不会还有那么多无法攻克的顽疾。秦明兰撇唇:“老实交代,到底怎么一回事?”
李潇然吐吐舌头:“就知道骗不过你。”便对旁招招手,青葱端上两碗燕窝粥。
秦明兰脸色一变:“你都这样了,怎么还想着……慢着,你的意思是,重点都在粥里头?”
“没错!不愧是我的媳妇,就是聪明!”李潇然拍手笑道,亲手端起一碗拿起勺子送到她嘴边,“来,尝尝看。”
秦明兰小心的喝了一口。
“怎么样?”李潇然问。
秦明兰摇头。“不就是燕窝粥吗?有什么问题?”
“你再尝尝。”李潇然又舀了一勺送过来。
秦明兰吃了,还是没发觉有何不同。
李潇然便又端起另一碗喂给她吃了。“这两碗,你有没有发现任何不同?”
秦明兰仔细品了品,还是摇头。
她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一多半的时间都是花费在军营里,每天能有大米饭大馒头吃就很是满足了,像燕窝这种高端大气的东西怎么可能轮得到她?而且就算自己能得到一点,她也大都是分给帐下的将士们,大家一同分享了。那滋味似乎比这等皇家贡品的还要差不少。所以,让她分析这种东西,那无异于牛噍牡丹,不过是给人塞饱肚子的东西罢了。
看她一脸疑惑且认真的回答自己的问题,李潇然得意的笑了:“如此看来,咱们小厨房里果然高手云集啊!”
秦明兰心中一动!“这里面有一碗是假的?”
李潇然笑眯眯的点头。
那她就能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一下就精神起来了。可是,这两碗燕窝粥她都尝过了,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啊!
“这里面有一碗的滋味有些糙,入口不太顺滑,一喝就知道是假的嘛!”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李潇然也不再瞒她,耐心的给她解释起来,并又亲手喂了她一口,“你再尝尝,看是不是这样?”
就算给她把两碗都喝光了她也不可能尝得出来!这么细致的活计,她这辈子都别指望做了。
秦明兰将碗推开。“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行了。现在我只问你,你闹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好端端的,就在她要回门的前一晚上闹腾成这样,他是存心不想去她家吗?这个认知让她心里很是不爽。
“还不是为了赶紧把老头子给赶走?他多在京城逗留一天,我的苦日子就多一天!”李潇然撅起嘴埋怨,萌萌的小模样却不能再勾起秦明兰心头的哪怕半点怜悯之意。
是啊,自己怎么忘了,就在定下婚事之后不久他就能设计将想要除掉自己的弟弟反狠狠教训一顿赶出京城了。这等心思狡猾之辈,自己都比不上呢,她又哪里会吃亏?
可自己却一叶障目,这些天看着他病恹恹软趴趴的德行,还跟个孩子似的哭哭闹闹,就把过往的一切都给忘却了,只将他当做体弱多病的玉人儿一般看待。
果真是离开边关太久,都忘了要保持时刻警醒了。要是给爷爷知道了,他肯定又要挥起狼牙棒来揍的。
眼看那个哄骗了自己许久的小男人还在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秦明兰心中一阵不爽。“王爷虽然走了,可是那两个丫头还在呢!你现在这么欢蹦乱跳,就不怕给她们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么样?两个小丫头片子,翻不出什么大浪。”李潇然毫不在意的摆手。
“你不怕她们给南边递消息出去?”
“那也得她们递得出去!”李潇然怡然笑道,“他们一大家子在南边经营多年,可我们在京城的根基也不是假的!要是连两个小丫头都止不住,你以为我们母子能在京城过得这么悠哉吗?”
简言之,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看着跟着这个仿佛脱胎换骨的男人,秦明兰很不爽的眯起眼。
“也就是说,你也是故意不想和我一起回我娘家的?”
李潇然猛一愣!这才突然意识到她的重点是什么,刚才还气定神闲的姿态顿时乱套了。
“那个,我不是……我这不是为了让老头子赶紧走吗?不给他点好处,他哪会心甘情愿的滚蛋?”
“那你就利用我,利用我家里人?”
“就算我不利用,迟早老头子也会主动凑上去的。”李潇然小声道。
秦明兰冷哼一声。“反正,我家人就是你们父子用来互斗的工具!”
“话也不能这么说嘛!人活在世上,总得有些用处不是吗?能给人用得上,总比连用都用不上的好。就像前些年你在边关,不一样也是皇帝叔叔和罗刹人互斗的工具吗?你们一家人也都是如此。”
“你!”秦明兰气得咬牙。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说得在理。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有利用价值,皇帝哪里会对她如此赞赏?如果不是因为秦家世世代代守护边关立下了汗马功劳,天下百姓又如何会对他们另眼相看?可是……就算这是事实,难道他就不能换个委婉的法子说出来吗?知不知道戳穿了华丽的外皮,把里头丑恶的面目揭露出来,那多让人恶心?
至少她被恶心到了。
发现她的脸色更不好看了,李潇然不由摸摸头。“终于发现你还有点身为女人的特点了,至少和她们一样都爱听好话。”
秦明兰气得真想一拳把他给打飞出去!
跟前这个男人真是太可恶了。与其面对他,她更宁愿要前两天那个哼哼唧唧的小男人!至少,那还是个好玩无害的,也能偶尔逗自己乐上一乐。虽然那也是他装出来的。
啊啊啊!
烦死了!
原本还说要为他身体好转了高兴一把呢,结果他一句接着一句差点没把她给气死!
赶紧深吸口气。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往部下做过多少更恶劣、说过多少更不堪入耳的话,自己不一样气定神闲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吗?为什么这才听他几句话,人都快气得爆炸了?
算了,还是别理他了,自己先找个地方消消气吧!
便冷冷开口:“既然你没事,那我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你要去哪?”李潇然心中猛惊,这才发觉事情好像大条了。可秦明兰头也不回,理也懒得理他。
目送她英气勃勃的身影远去,李潇然嘴巴一撅,闷声道:“她生我气了。”
“世子你刚才的话太伤人了。要是换了奴婢,奴婢肯定也生气。”青葱脆声道。
李潇然一愣。“真的很伤人吗?”
青葱果断点头。
李潇然立马垮下脸。“好吧,我错了。那你说,我该怎么向她认错呢?要不要送她什么东西?”
青葱一脸黑线。“世子,奴婢不是世子妃,世子妃也非寻常女子,她的喜好只怕不同寻常。您如果想投其所好的话,不如请春花秋月过来问问?”
“你去。”李潇然道。
青葱乖巧点头。“是。”
不过,他们始终也没有打听出来秦明兰的喜好。因为秦明兰离开之后就直接袖了一把剑去花园里练剑了。身为她身边最为亲近的两个丫头,春花秋月自然亦步亦趋,半步都不曾落下。而对于李潇然身边的俏丫头过来示好……这个长得比自己漂亮得多、也圆滑聪慧得多的丫头,她们才懒得理呢!
一套穿云剑法练下来,将身体舒展到极致,秦明兰肚子里的浊气也都渐渐散去,心境霎时开阔不少。
“好啊好啊!你这套剑法也好好看!”啪啪啪,熟悉的叫好声再次从旁传来,秦明兰心中一动,回头看去,果然又看到了李潇然那张满是羡慕嫉妒的漂亮小脸蛋。
好容易散去的怒气不由自主的又聚拢上来几分。她抿抿唇,正欲转身就走,但青葱已经捧着一杯香茶上来了:“世子妃练剑辛苦了,赶紧喝杯茶润润喉吧!这茶叶是去岁采了园子里的茉莉花晒干了研制的,今天还是第一次泡茶呢,您试试看合不合胃口。”
要是平常,自己练完剑也不过随口喝点茶也就算了。但现在,这一杯茉莉香茶……香味清淡馥郁,一朵朵花儿飘荡在水面上,清香又雅致,勾得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捧起杯子呷了一口。
嗯,唇齿留香,入口顺滑,果真是好茶。就算对这些东西没有多少研究,秦明兰也能分辨出这茶比起自己平日里喝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忍不住便将一杯茶都喝完了。青葱手脚利落的将空杯子收回:“世子妃还要再来一杯吗?”
再来一杯?那也不错。秦明兰点点头。
“不过世子妃你刚刚出了汗,茶水喝多了不好。不然您先坐下歇会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喝茶,这样也好克化。”青葱柔柔的道,引着她往回走。
走过去了,秦明兰才突然发现——李潇然也在呢!
这个男人笑眯眯的看着她,拱手对她作了个大大的揖:“爱妃,方才是为夫不对,以后为夫都不这样惹你生气了,你就不要再生为夫的气了好不好?为夫向你认错!”
秦明兰突然牙酸得很。
她是真的很不能适应这个一本正经的男人啊!
正想着呢,下一秒李潇然就脸儿一变,碧波荡漾的眼中又漾起了浅浅的泪意:“你,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就哭给你看!”
六月天娃娃脸变脸也没他变得这么快的!
秦明兰惊叹之余,也着实和他生不起气来了。
也是。都成夫妻了,生这点小气有什么用?反正到了晚上还不得一张床上睡的?
这样想想,她就收敛了心思,大刀阔斧的坐下了。
李潇然连忙亲手给她夹了一块点心:“这是王记点心铺子里的东西,可好吃了!尤其是桂花糖,甜而不腻,好吃得让人流口水,你赶紧尝尝!”
秦明兰嘴角抽抽。“我不爱吃甜的。”
李潇然立马又撅起两瓣红滟滟的唇,眼看又要撒娇卖萌。秦明兰扛不住,赶紧送进嘴里吃了。
结果不吃还好,等东西送到嘴里,才沾上舌尖,糕点立马便化了开来,桂花的香味弥散,满溢着口腔,果真是好吃!
“怎么样,好吃吧?”看她双眼舒服得微微眯起,李潇然也跟着笑眯了眼。
秦明兰淡淡白他一眼,李潇然赶紧又剥了一颗果子送过来。“这果子也好吃,你尝尝?”
秦明兰无语看着这个殷勤得过分的小男人。“你从哪弄的这些东西?”
“叫人去买的呀!”李潇然道。
李潇然眉梢一挑,还没说话,就又听到他道:“本来我还打算和你一起出去好好吃一顿的呢,结果还没和你说你就走了。没办法,我就只好叫人买了点东西送进来。”说着,又冲她挤挤眼,“我还叫人去买苏记的烧鸡了。晚上母妃肯定也不会叫咱们过去用饭,咱们偷偷的吃,就当加餐了!”
才转眼的功夫,他又现出一副狗腿样来,秦明兰简直目不暇给。
这男人到底能变幻出几张面孔?
暗暗握紧拳头:“王府里难道还会少了你一只烧鸡吃吗?”
“那不一样!苏记的烧鸡可是京城驰名的,一天就卖一百只,多少人想吃都吃不到呢!那滋味王府的厨子根本就做不出来。”李潇然道。
秦明兰眯起眼。“那这么晚了,你的人还能买得到?”
“那当然!我是苏记的常客了,早两天就已经叫人过去给他们打过招呼,他们肯定会特地给我留下一只的。”李潇然傲然道。
秦明兰差点以头抢地。
早两天?也就是说,他早就料到平王爷今天就会走,所以早早的把一切都给预备好了!
自己还能说什么?
算了,还是什么都不说吧!反正算计也算不过他,说也说不过他,那她还是保持好本心好了。
默默的将三四盘点心扫了一半进肚子里,剩下一半赏给了春花秋月姐妹俩,两姐妹喜不自禁,狼吞虎咽连说好吃。
李潇然看在眼里,一双眼都快笑眯了。悄悄蹭到秦明兰身边:“其实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对吧?”
秦明兰淡淡瞥了他一眼,转开头去。
李潇然也不逼问,只乐呵呵的拉上她的手,拉着她往回走。手上的柔软令秦明兰一愣,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他,但李潇然仿若未查,还兴致勃勃的道:“今天就当是为老头子离开默哀吧,咱们不出去了。明天咱们去酒池肉林,那里的青杏酒乃京都一绝,好喝得不得了!还有那里的烤羊肉,也好吃得不行,你一定会喜欢的!对了,后天咱们就去老杨头的汤铺子里,他们家的锅子做得好,现在天冷,吃点这个正好。嗯,大后天去哪呢?让我想想啊……”
“你爹才刚走,你就在京城里上蹿下跳,给别人知道了也不大好吧?”秦明兰忍无可忍开口问道。
李潇然脚步立马一顿,回头笑眯眯的看着她:“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原来他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秦明兰一愣,突然发现自己连气都气不起来了。
这男人怎么能这么狡猾呢?哦,也有可能是自己太笨了。
“没事的啦!”而马上,李潇然又开口了,这次是回答她的问题,“咱们偷偷的去,他不会知道的。那几个铺子都是自家开的,里头的掌柜和伙计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不该说,你就放心吧!”
叽里咕噜,哇啦哇啦。
他这半天说的话都能抵得上之前那么久加起来的总和了!
秦明兰无言看着这个径自说的眉飞色舞的男人,突然心中又浮上一抹不忍——一个人在偌大的王府里长大,身边除了母亲就是一大帮子的丫头小厮门,其实他心里也是很孤独的吧?现在好不容易抓住一个能说话的,他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滔滔不绝。
而且说句心里话,他这样的态度也并不算讨厌。至少,自己是不讨厌的。
不管怎么说,他这样也是在竭力讨好自己啊!
想着,秦明兰的眼神不由温柔了。没办法,上辈子的她从两岁半就被送到幼儿园,一路披荆斩棘,读完大学考研,读完研究生找工作,工作两年之后稀里糊涂就穿了。活了将近三十年,身边朋友少的可怜,区区几个说得上话的都是女性,几次相亲也都以失败告终,那几个歪瓜裂枣……算了,不提也罢。这一辈子,她身边男人倒是多了,但那一个个粗野的汉子们啊,根本都不把她当男人看,那叫一个口无遮拦,好多次她都忍不下去。
嗯,简言之,就是她活了两辈子,也从没遇到一个正经男人——当然,老爹和弟弟们除外——对自己这么好过。如今这个长相不俗,气度也还不错的男人前前后后的哄着宠着自己,这让她心底早被压抑下去的女性自觉不由的翻身冒泡,一丝若有似无的甜味渐渐在心房里蔓延开去。
而李潇然这在一边滔滔不绝的说着,一边不住观察着她的反应。当发现她的眼神越发的柔和起来时,他眼中一抹得色一闪而逝,嘴上却说得更起劲了。
但很有一句俗话说得好,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二天一早,平王妃就将秦明兰给叫了过去,将一只古朴的小匣子塞到她手里。
“这是什么?”秦明兰打开看看,发现里头装着好几十只小小的牌子样的东西,而且都是成双成对的。看起来倒是和她以前用的令牌有几分相似。
“这是对牌。”平王妃柔柔笑道。
昨天送走平王爷之时那个哭得双眼通红几乎站不住脚的女人,今天确实精神奕奕谈笑自若,分毫看不出昨天依依不舍的影子。
秦明兰还是不明白,平王妃身边的李嬷嬷便认真给她解释了一通,秦明兰才算是懂得了这些个东西是干什么的。立时,心跳微微加速。
千万不要告诉她,事情是她想的那样。但下一秒,残酷的现实还是狠狠的击中了她——
“阿兰。”平王妃执起她的手,一脸柔和的凝视着她,“从今往后,这个王府就交给你管了。你这么聪明,都能将几十万大军管理得井井有条,区区一个王府肯定不在话下。”
别呀!
秦明兰的小心肝都快蹦出来了,赶紧把小匣子退回去。“这个……我只是遵照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军法管制他们罢了。这个后院……我是真不懂!”就她嫁过来几天的观察来看,这后院里头百分之六七十的都是些娇滴滴的姑娘家,她哪里能把她们和那些胡打海摔惯了的糙汉子们一样折腾?
“不懂没关系,你慢慢学就是了。”平王妃又将匣子推过来,“咱们王府里人口不多,也没多少乱七八糟的关系,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好了。只要潇儿喜欢,我不说什么,那就行了!”
“可就算这样,外头那些人情往来我也不懂啊!”秦明兰都要哭了。婆婆大人这是闲的没事故意来折腾她的吗?天知道她是宁愿提枪上阵和敌人明刀明枪的干架也不愿意和那些人做些表面功夫的。
“这个你也不用担心,凡事都有定例,一切照着那个走就不会出错。再说了,王府里还有这么多老人呢,他们都会帮衬着你的。而且说句实在话,如今王爷远在南边,咱们王府和外头的交际也都少的可怜,也不过是偶尔进宫坐坐罢了。”
“但是……”
“你果真不愿意管这些事吗?”秦明兰还想拒绝,平王妃脸上已然染上一抹失落,“这些年我一个人在京城里,辛辛苦苦将潇儿拉拔长大。他父王你也看到了,一年也就回来住上半个月一个月的,京城都还没逛完呢,就已经要走了。我一个人操持这个王府这么多年,再加上潇儿的身子一直不好,还有宫里偶尔会有些事情,我是一个人当做三个人在忙。如今好容易潇儿娶了你,咱们这个家也有些人气了,但是事情也相对的又多了些,我本想着让你帮我分担一些,我也好歇一歇。你是不知,我马上都四十的人了,这身子骨自然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日日这么起早贪黑的熬,我也有受不了的时候。但是他父王远在南边,我只敢报喜不敢报忧,免得他大老远的还要担心却无可奈何。潇儿身子不好,每天自己保养都不够,给他知道这些事情又不知道他会怎么样呢!”
一行说着,她的脸色便显露出一抹明显的疲态来。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清愁萦绕在眉心,便仿佛一把钩子钩住了秦明兰的心,让她也不由得心中一紧。
“好,我答应!”咬咬牙,终究还是忍不住一句话脱口而出。
“嗯?阿兰,你说什么?”平王妃一愣,仿佛没有听清。
秦明兰点点头,将匣子捧在手心里。“我说,我答应了。身为媳妇,我本来就该为婆婆您分忧解难。”
平王妃当即喜形于色,一把握住她的手:“你真是个好孩子!潇儿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气。你尽管放心好了,既然将王府都交给你了,那你只管照你自己想的做去,我不会多加干涉。如今我所求的不过是咱们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在一起,再等到明年,你给我添一个大胖孙子,那一切就都够了!”
轰隆隆!
一个惊雷在头顶炸响,秦明兰差点被震得魂不附体。
不是在说管家的事吗,怎么又提到生孩子了?明明她还连跟前这件事都没做好好吧?
可是平王妃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又自顾自的拉着她的手说了不少体积话,又送了她不少好东西,才终于将她给放了出去。
捧着一匣子对牌走出平王妃的院子,秦明兰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突然脚步一定!
她上当了!
平王妃这模样,和李潇然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就连那委屈哀伤的小模样,那眼角的一点点小动作,都是一样一样的,她刚才怎么没有注意到呢?
自己好不容易才认清了那家伙的眼泪攻势,可怎么一转眼,就又沦落进了平王妃的哀怨漩涡里?
啊啊啊!
这对母子!扮猪吃老虎啊他们!
而此时此刻,这对扮猪吃老虎的母子俩在干什么呢?
笑吟吟的将秦明兰送出院子,李嬷嬷转头便笑眯眯的对平王妃行了个大礼:“恭喜王妃,得了个好媳妇啊!”
“嬷嬷你也觉得她好吗?”平王妃笑问。
李嬷嬷连连点头:“世子妃或许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美貌的,但却是最心善的,也最知晓好歹的。她对世子并不卑躬屈膝,也不是一味的欺凌,该好就好,该狠就狠。即便世子颠来倒去的折腾也不见她不耐烦,可见她心里对世子还是有几分情意的。她对王爷是敬而远之,对王妃您却是分外乖顺,即便知道王妃您今天是故意为之,却也答应了下来。一开始或许还不大情愿,只是等出门之际,奴婢发现她早已安然接受了这事。只这份心智,已是不凡了。”
“你和我想得差不多。”平王妃颔首道,“我们家也不需要什么太聪慧可人的媳妇,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主心骨而已。这孩子,很好。”
“是啊!有她在,王妃您身上的担子也能轻不少,世子必定也不必再那么辛苦了。”李嬷嬷小声道。不过顿一顿,她忍不住问,“世子妃自小都没有再内宅过过几天日子,也不懂这里头的门道。王妃你就将对牌交给了她,就不怕会生出什么事来吗?”
“要的就是她多生点事!”平王妃笑道,“王府里的这潭水搅得越浑,他在那里才会越放心,不是吗?”
李嬷嬷一滞,忍不住低叹口气。“好好的,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呢?”
“没办法,人算不如天算。”平王妃也幽幽低叹了一声,“如今我也不求多的,只要我的潇儿好好的,这个王府好好的,我也就知足了。不过——”顿一顿,她面色陡得一凝,眼中射出两道冷芒,“若是有人胆敢连这点安宁都不留给我们,我一定和他拼到底!”
李嬷嬷闻言,手脚不觉一凉,连忙低下头去。
而等秦明兰抱着匣子回到院子,便看到李潇然又在翘脚胡吃海喝,快活肆意得不得了。
见她回来了,他连忙捧着碟子献宝似的道:“赶紧赶紧,这是刚刚从外头买的水晶猪蹄,我让厨房给片成片了,撒了点葱花也香油,你闻闻,香不香?”
看他这德行,秦明兰就不由想到了方才自己上当受骗的一幕,心情极端的恶劣。
外头人都在连连嗟叹的可怜病弱的平王世子,以为还在虚弱的躺在床上连大气都喘不出来的人,现在却是志得意满的坐在这里啃猪蹄,这消息要是传了出去,他们一个个得怄死吧?
当然,秦明兰这个亲眼看到的就更怄得厉害了。
暂时不想看到他这张和平王妃极端相似的脸。便大步绕过他。“我没胃口,你自己吃吧!”
“怎么了?”见她面色不善,李潇然连忙收起笑脸蹭过来。
秦明兰一把将匣子扔到石桌上。
李潇然眨眨眼,伸手打开了,顿时笑了。“母妃把对牌给你了?恭喜恭喜,从今往后,你就是王府的当家主母,王府里所有人都得为你是从了!”
要是这样简单就好了!
秦明兰深吸口气。“我不会干这个。”
“没关系,慢慢来嘛!反正咱们时间多着呢。”李潇然笑道,说的话都和平王妃一模一样,就更别提那牲畜无害的模样了。
秦明兰咬得牙根发软,实在忍无可忍,她一拍桌子,抱起匣子就往外走。
“世子,世子妃走了,你不问问她去哪了吗?”青葱小声问。
“不管去哪,她人也都是在王府里头,我问什么?”李潇然又翘起脚,两只手指头捻起一片片好的猪蹄肉送入口中,满足的眯起眼:“好吃!”
青葱抿抿唇,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而李潇然也很快发现,秦明兰其人,绝非他所想的那么好掌控。
这不,人才走了不到一刻钟,当下头的人将消息传过来时,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那个女人,她居然抱着对牌去找田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