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然,九皇子的名字。
做长辈的直呼小辈的名字,这是怒极才会做的事,对别人来说也是极不尊重的一件事。所以现在,秦明兰可以肯定——皇帝发飙了,九皇子惨了。
在场的太监吓得够呛,脚下半刻不敢停顿,转身就飞也似的跑去传召九皇子了。
九皇子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过来的。
事情闹得这么大,他心里不可能没数。所以才刚进门,他就噗通一声跪地,扯着嗓子大喊:“父皇明鉴,儿臣不过是叫人给平王世子还有世子妃射了三箭,警告他们不许太过张扬罢了。那箭都是避过要害去的,不会伤人的啊!其他的都不是儿臣干的!”
这个蠢货!
秦明兰都不禁想要捂脸。
当着皇帝的面,他居然就承认了?
要么就装傻到底,要么一开始就认了。这半中央,正是事情稀里糊涂,也是皇帝怒气最盛的时候,你却来了个坦白从宽,你这是自寻死路的节奏啊!
“放肆!”
果然,皇帝闻言大怒,一把将案前的东西全都扫落下去。
笔墨纸砚等物滚了一地,砚台里漆黑的墨汁浇了他一头一脸。
太子等人见状,也忙不迭跪下,大声劝道:“父皇息怒!”
“息怒?这个孽子,竟然敢对他的兄长行凶,朕如何能息怒?朕当初就不应该把你给生下来!”
“父皇!”九皇子再蠢,这话还是听明白了的。当即扑倒在地大叫,“儿臣冤枉啊!儿臣真的只是让人给平王世子他们射了三箭,其他的都不是儿臣干的,请父皇明鉴!”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那些箭头上都挂着你的标记,不是你,那是谁?难不成还有人偷了你的东西栽赃陷害你不成?”
“他们就是栽赃陷害啊!”九皇子本还没想到,一听皇帝的话当即眼睛一亮,扯着嗓子大叫不止,“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想要陷害儿臣,挑拨儿臣和太子皇兄的关系。儿臣恳请父皇明察,还儿臣一个清白!”
你还清白个屁啊!都已经主动承认指挥人下手了,现在只不过是一个罪行轻重的问题。
秦明兰相信:这位张扬跋扈的九皇子这次的跟头是栽大了。
直到这时候他还在喊这些假大空的话,也让皇帝怒气不减:“你让朕怎么查?人证物证俱在,你倒是说说看朕怎么才能还你一个清白?”
九皇子这才注意到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刺客,顿时瞪大了眼:“他不是儿臣派去的!儿臣派去的人射完箭就回去了!”
我的天!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秦明兰都想笑了。
真派了人来偷袭,你还不赶紧把人给揪过来谢罪?你自己跑来了,却将那些人还在自己的地盘上这是想闹哪样啊?公然包庇自己人吗?
而且这时候,九皇子居然还爬起来走到那刺客跟前,大声吼道:“你老实交代,谁叫你来暗算本王的?”
刺客低头不语。
见状,皇帝的怒焰更为高涨。“李浩然,你好大的胆子!”
如果不是手头的东西都已经丢完了,跟前的御案又太过沉重,秦明兰相信,皇帝只怕早已经把这张桌子都掀过来砸到九皇子头上了。
生了个这么不省心的儿子,偏偏还是自己一向最疼爱的,这简直就是一巴掌一巴掌不停的在往自己脸颊上扇耳光,噼里啪啦好不响亮。他多少年的脸面,今天都快丢光了!
龙颜大怒,所有人都敛气屏声,九皇子也终于迟钝的察觉到了情况不对,也不禁瑟缩一下,然后就听到啪嗒啪嗒眼泪接连坠落的声音。
这下倒好,他们几个受害者都还没来得及兴师问罪呢,这一位就已经委屈得哭起来了!
真是个被娇惯坏了的大孩子。
见状,皇帝更是怒不可遏,大掌在御案上拼命的拍了好几十下,手掌都快拍裂了,出口的声音更是跟在冰窖里冻过无数回似的:“你还有脸哭?朕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今天就算哭瞎了眼朕也不会再姑息你半分!”
“父皇,儿臣真是冤枉的!”九皇子吸溜着鼻子大声道。
他抬起头,秦明兰才发现这可怜的孩子早哭得泪眼斑驳,双眼红肿,鼻头也红通通的,简直就是个惨遭欺凌的可怜娃娃,哪里还有半分早上和他们争抢猎物时的趾高气昂颐指气使。
皇帝都快被气笑了。“你冤枉?你自己都已经承认派人行刺于平王世子了,你还哪里冤枉?”
“儿臣只是叫人去给他们一个教训。而且,他们不是也没出什么大碍吗?”九皇子小声道。
“逆子!逆子!”
此言一出,皇帝人都快气炸了。“来人!来人——咳咳咳!”
怒气当头,他孱弱的身体控制不住,叫得都岔了音,顿时好一通咳嗽,人也几乎坐不稳。
“父皇!”太子赶紧上前去搀扶,并对左右道,“赶紧宣太医!”
“不用宣太医,朕还死不了!”皇帝咬牙切齿的道。
话虽这么说,但看他脸胀得不自然的潮红,身体也抖得越来越厉害,就连说话都这么吃力,其他人丝毫不敢大意,连忙去了几个人去请随行的太医。
太子便跪在皇帝身旁,小心的给他拍背抚胸,柔声劝慰。
皇帝气得够呛,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得别开头,任太子小声安抚。
但情绪才刚刚稳定下来一点,又听外头人道:“皇上,郑贵妃求见。”
“不见!”皇帝大声道,嗓音里已然带上一抹嘶哑。
这一次随同皇帝出门狩猎的妃子只有郑贵妃一人。这是郑贵妃自从被皇帝接连训斥后好容易争取到的机会,原本是打算借此洗掉之前的负面影响,并趁此机会再多多笼络帝心,也便稳固自己的地位的。可谁知道,她苦心安排的一切还未完全实施,她寄予了满腔希望的儿子就已经惹出来这么多事了!
郑贵妃听说太子和李潇然双双遇袭的消息后心里就大觉不对劲。毕竟她也知道,早上是太子和九皇子一道陪同李潇然一起去狩猎的。可是到头来,李潇然和太子都遇袭了,可偏偏九皇子却安然无恙,这事说出去便叫人起疑。
原本是想将儿子叫到身边好好问问的,但派去的人却说九皇子被吓坏了,回去之后就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郑贵妃心急,只得将九皇子的贴身侍从叫去,言辞喝问一番。最终得到的消息令她心惊。
这还不够,很快那边又传来皇帝将九皇子叫去问罪的消息,她心里立马明白肯定是东窗事发了。也不敢再耽搁,忙不迭叫人将听了九皇子的命行凶的人给绑了,带到皇帝这边。
远远的在外头她就听到了皇帝的怒吼,心中大叫不好,连忙叫人前去通传。
结果不出她所料,皇帝不见。
郑贵妃心中大凛,明白九皇子今天是真的犯了大错了,皇帝也是真个震怒了,也不敢多言,只撩起裙子跪在了外头。“臣妾恳请皇上息怒,小九犯了错,该打该骂皇上请随意,但您千万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太过生气,伤了自己的身子啊!”
此话原封不动的被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冷笑不止。“听到了没有?你胆大包天行刺你兄长,在你母妃眼里看来也不过是一点小事,还叫朕不要生气!现在朕倒是不知,到底什么事情才叫大事?是不是要等到你们母子谋朝篡位,拿着刀子逼宫才能勉强称得上是大事?”
皇帝并未刻意压制声音。外头的郑贵妃听得一清二楚,顿时涂着厚厚脂粉的脸蛋上也血色尽失。
藏在宽袍大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她咬咬牙,猛地闭上眼,一头往地上栽倒下去。
“娘娘!”一旁的宫女连忙大喊。
也有人第一时间禀报了皇帝。“皇上,郑贵妃在外头昏倒了!”
“昏倒了就将她抬回去,省得在这里碍事!”皇帝冷哼。
太子微微皱眉。“贵妃娘娘跟随父皇出猎,这些天风餐露宿也是吃了不少的苦。现在又因为九皇弟的事情心力交瘁,身体怕是不妥。正好太医来了,便叫人给她看看吧!”
“随你吧!”皇帝不以为意的摆手。
岂知这一看不要紧。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外头给郑贵妃诊脉的太医便满面红光的走了进来。“恭喜皇上,贵妃娘娘有喜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要是换做其他时候的话,皇帝必定会大喜。毕竟他身体不甚强健,近两年更是渐感力不从心。可是现在郑贵妃有喜,这说明了什么?皇帝还是老当益壮,身子骨倍棒!
不管于国还是于皇帝自己,这都不啻于一针强心剂,让人的精神一下便抖擞起来。
但是现在,即便是这样的喜事也冲淡不了多少现场沉闷肃杀的气氛。
“有喜了就将人扶回去好生养着,不要再让她乱跑了。”皇帝淡声道,语气好歹比之方才的冰冷要温和了一些。
还是太子细心,忍不住问了句:“贵妃娘娘怀孕多久了?怎么这一路都没有发觉呢?早知道如此,那就不该让她跟着过来一路颠簸的。幸亏是现在无事,不然那该如何是好?她左右伺候的人未免也太不小心了!”
听闻此言,皇帝的眉心又不禁皱了皱眉。
下面的太医赶紧回话:“回太子殿下的话,贵妃娘娘怀孕已有两个多月,再过半个月胎就稳了。”
两个多月啊!
这个时间让秦明兰都不免心潮澎湃了一番。
悄悄看了眼太子那边,太子已经换上了一脸愁容:“父皇,贵妃娘娘才刚有孕两个多月,现在小皇弟还没坐稳胎呢!最近正是要安心静养的时候,偏偏她却跟着您来了这里,这些天的颠簸就已经够厉害的了,贵妃娘娘身子娇弱,怕是再也经不起什么刺激了。”
皇帝听了冷笑不止。“就为了一个还没落地的小娃娃,就要让朕饶过这个无情无义的逆子么?做梦!”
太子连忙低头。“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九皇弟好歹也是贵妃娘娘的儿子,他虽然犯了错,但在母亲眼中,儿子犯了再大的错也是她疼入心坎里去的儿子。如此,若是九皇弟在这个节骨眼上被罚,只怕贵妃娘娘那边……”
“她能如何?她敢如何?她教坏了朕一个儿子,难道还想将朕另一个儿子也害死了不成?”皇帝大吼,早是怒气森然。
太子连忙低头。“儿臣不敢,请父皇息怒!”
“请皇上息怒!”其他人也连忙大声喊道。
九皇子早被皇帝的一连串大吼给吓呆了。
如果说方才郑贵妃的出现给他带来了一丝微渺的希望的曙光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就已经完全被皇帝的怒气推入十八层地狱去了。
现在的他就仿佛一个无助的孩子一般,呆呆的跪在地上,看着上面怒容不见的皇帝父亲,还有一脸关切的帮他说着好话的太子兄长,一阵无力感忽的涌遍全身。
哎!
见状,秦明兰不禁暗暗摇头,心里对太子的这一手釜底抽薪叹为观止。
很快,怒火中烧的皇帝下达了指令:“来人,将九皇子押下去,同郑贵妃一同送回京城。九皇子交由大理寺,命大理寺卿卢宏远彻查九皇子偷袭平王世子以及太子事件,半个月内,必须给朕明确答复!”
说罢,便摆摆手。“都退下吧!”
“是,臣等告退。”一行人连忙行礼退了出去。秦明兰正欲随大流出去,却听身后皇帝的声音传来,“秦爱卿。”
秦明兰回头。“皇上。”
“今天的事,多亏了你。”现在殿内只剩下他们几个人,皇帝身上的怒气早卸去大半。现在的他就跟被抽去了大半精力一般,软软的靠在龙椅上,眉心紧拧,一脸疲惫,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秦明兰惶恐不已。“多谢皇上夸奖,这都是末将该做的!”
皇帝摇头。“若不是你,世子只怕难逃敌手。而你……”看看她被衣服遮住的肩膀,皇帝眼神又是一暗,“今天辛苦你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晚上再叫太医去给你看一回。”
“是。”秦明兰颔首。正欲退去,但想了想,她还是抬起头,“皇上,那个……”
“秦爱卿可还有事?”皇帝低声问。
秦明兰咬咬牙,还是壮着胆子道:“末将想问皇上一句,今天的狩猎成果是否还要互相比拼一番?毕竟……您答应过世子,要是再连胜三天的话,会将芙蓉园送给他。”
皇帝一怔。“你居然还记得这个!”
秦明兰苦笑。“没办法,昨晚上世子就一直惦记着这个呢!而且今天他又受了惊吓,回头肯定又要哭闹不休。末将口拙,他惯用的丫头又没带过来,怕是不好安抚。”
皇帝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古怪。
太子闻言却是轻笑。“难得三堂嫂你这么疼爱三堂兄。父皇,既然如此,您就将芙蓉园赏给他们好了!儿臣听说,今天下午三堂兄他们也捕获了不少大件猎物呢!只是后来因为遇袭,为了逃命都将东西给扔了。如果不出这事的话,今晚的魁首定然又是三堂兄无疑。”
听他提起遇袭之事,皇帝脸色微微一沉。
“也罢,今天这事是苦了你们,真便将芙蓉园赏给你们了!”
“那怎么行?三天都还没比完呢!”秦明兰连忙摇头。
太子笑道:“秦将军,好事当前,你还不赶紧谢恩?如此推三阻四,要是回头父皇改了主意,看三堂兄怎么哭给你看!”
秦明兰嘴角一抽,赶紧拱手行礼:“末将多谢圣上隆恩!”
皇帝颔首。“你可还有何话要说?”
秦明兰连忙摇头。“没有了。”
“没有了就赶紧回去歇着吧。太子你今天也受了惊吓,就不用在朕这里伺候着了,你也回去好好歇歇压压惊。”
“是。”
两人行礼,前后脚出去。而后,便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三堂嫂你真厉害。”往前走了几步,太子便冲秦明兰竖起了大拇指。
秦明兰一脸迷茫:“殿下您在说什么?末将听不懂。”
“听不懂就算了。”太子笑道,也不往深了说。
但他越是这样,才越叫秦明兰心里不爽。抿抿唇,她小声道:“说起厉害,还是殿下您更胜一筹。末将今天真是叹为观止。”
“三堂嫂过奖,孤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一切全都仰仗他们将这股风吹得好。”太子笑眯眯的道,这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秦明兰顿时觉得自己刚才假惺惺的装傻好傻好呆好可笑。
便垂下眼帘:“殿下您今天肯定也受惊不小,属下就不多打搅了。”
“你受了伤,才真要多休息才是。”太子温和的道。
秦明兰颔首。“多谢太子殿下关心,末将知道。”
终于,分道扬镳,各自走上各自的路。秦明兰也才终于长出了口气。
回到自己的住处,最先出来迎接她的不是李嫣然姐妹,而是早等候多时的阿容小表妹。
“嫂嫂你回来啦!”秦明兰毫不怀疑,这小丫头是直接等在大门口。一见到她的影子,小姑娘就一溜烟蹦了过来,双手抱上她的胳膊,“你小心点,别走太急了,当心别扯到伤口,慢些。”
秦明兰满头黑线。“不过是一点小伤罢了,没什么大碍。”
“那箭都射进你肩膀里去了!流了那么多血!”阿容小表妹一脸不信,小脸上还带着一抹明显的慌张。
秦明兰冷冷看着她。“你再装,我就不理你了。”
阿容小表妹立马收起脸上的谨小慎微,不大乐意的瘪瘪小嘴。“人家也是关心你嘛!你干嘛这么凶呢?”
“我只需要正常的关心就够了,还不需要被人当成老弱病残来对待。”秦明兰冷声道。
阿容小表妹乖乖点头。“这样啊,我知道了!”
便继续双手抱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走进去。
李嫣然姐妹俩这才迎了上来,姐妹俩七嘴八舌的问道:
“大嫂你没事吧?”
“身子可还撑得住?”
“要不要先回房躺回?”
……
又两个以己度人的小丫头。秦明兰无力扶额:“我没事。”
不过,她也没心情和这几个小丫头混一处,便沉吟一声道:“世子现在如何?”
“他呀,能吃能睡,好得很!”阿容小表妹立马变幻口气,跟说仇人似的咬牙切齿。
对于这对相爱相杀的表兄妹,秦明兰早已经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了,便决定远远的退开看热闹就好。
回到卧室,果然看到李潇然正躺在床前,脖子底下靠着一个松软的大迎枕,翘着二郎腿,白嫩嫩的脚丫子得意洋洋的嘚瑟着,一手正捏着一只果子往嘴里送。这次第,果真是能吃能睡,好得不能再好了。
静王世子坐在一旁,正皱着眉头小声道:“你媳妇受了伤被皇上叫去,这半天都没回,你也不叫人去打听打听,自己一个人有吃有喝玩得开心,这样不大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她的本事,我放心!”李潇然大声道,啊呜一口将果子全都塞了进去。
“哼,是啊,一个大男人,所有的事情自己不做,却都推给一个女人去做,也难得你能放得下心!”阿容小表妹又忍不住出言讥讽。
静王世子一听,赶紧站起来。“阿容你回来了!三弟妹你们来了!”
秦明兰颔首。李潇然也立马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你回来了?怎么样?皇上怎么和你说的?”
“皇上将芙蓉园赐给你了。”秦明兰道。
“真的?”李潇然一怔,李嫣然姐妹俩已经欢呼雀跃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们以后有去处了!”
但马上,李潇然冰冷的目光一扫:“你们几个都出去,我有私密话要和她说。”
“你们能有什么可说的?”阿容小表妹撇嘴。
静王世子也拼命点头。“今天的事都是大家一起经历的,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巴巴的回避着我们是什么意思?”
李潇然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李嫣然姐妹那边。
李夷然当即脸儿一白。“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当时被吓坏了,脑子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就……”
“这种话不用和我们说。现在我要和你嫂子说话,你们先出去。”李潇然冷声道。
李夷然眼睛眨眨,求救般的看向李嫣然。岂料李嫣然的脸色也分外难看。只是比较顾忌她的颜面没有多说,只拉着她出去了。
但在这么多人里,要点脸面的也就这两姐妹。静王世子和阿容小表妹就跟两尊大佛一样屹立在此处岿然不动。
不,阿容小表妹还动了动——就在李嫣然姐妹俩离开后,她眼疾手快的将门给关上了,便回头笑嘻嘻的道:“嫂嫂嫂嫂,你赶紧将方才的事情讲一遍,到底在里头都发生了些什么?刚才我看到郑贵妃和九皇子都被送上马车,说是要送回京城去,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这下,这母子俩肯定栽大了吧?”
皇权之下,起起落落谁说得准?
秦明兰摇头,慢慢将方才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阿容小表妹听完,当即拍手大笑:“九皇子这次可是要真栽了!行刺世子,对太子下黑手,还人证物证俱全,这次就算郑贵妃有心拿肚子里那个保他也不可能了!”
说着,便兀自跳起舞来。“侯家丫头不老在我跟前嘚瑟的么?自以为马上要嫁个皇子就了不起了?以为那九皇子真有姑父的本事,能让她如姑姑一般往后平步青云?做梦呢她!这下好了,回头看她怎么哭!哎呀,你们说等回去了我该寻个什么借口上她们家去奚落她呢?还是再办个什么赏菊会把人给勾出来,然后关起门来好好的痛打落水狗?”越说越兴奋,她连忙又扯扯秦明兰的手指头,“嫂嫂嫂嫂,你帮我出出主意吧,到底怎么办最好?”
秦明兰默默扭开头。“这是你们女孩子之间的事情,我不大懂。”
“哦。”阿容小表妹又闷闷的撅起嘴。
李潇然见状,猛地用力咳嗽几声。“你表嫂和我有正经话要说呢,你一个丫头片子少插嘴!”
阿容小表妹恨恨瞪他一眼。“我和嫂嫂说的也是正经事啊!”
李潇然嘴角一扯,嗤笑一声。
两个人又要干上了。
静王世子摸摸鼻子,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别闹了。你们说,今天那些刺客会是九皇子派去的吗?”
“你觉得他会蠢到这个地步吗?”李潇然冷哼。
秦明兰也摇头。“他说了,他只派人射了三箭。”
“那其他人哪来的?还有前去袭击太子的那一伙人呢?”
秦明兰垂眸沉吟一会,李潇然已经冷笑起来:“说来说去,还是那个蠢货被人给利用了!他原想的是偷别人的箭来嫁祸给他人,结果却被别人来了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将更大的祸事转嫁道他头上。等着吧,此事必定会成为一个无头冤案,他就是那个最大的冤大头!”
秦明兰听得心中一紧。“你是不是已经猜到是谁下的手了?”
“我怎么可能知道?”李潇然摊手,“能公然在皇家别苑里动手,而且能借助九皇子的一时意气之争迅速策划出这么大一场事件,那幕后之人一定手眼通天。而且还同时将我和太子一道牵扯了进去,我想,我们这两处一定有一方是他们故意放出的烟幕弹。但具体哪一方是他们真正要行刺的,这个就不好说了。”
这个也正是她所想。秦明兰低下头,总觉得隐约中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只是那东西太过渺茫,她一时还看不大清楚。
静王世子闻言也跟着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想不明白,既然他们要对太子下手,那又为何要把你拖下水?你这边不是已经有人放箭了吗?”
“还不够。事情闹得不够大。”李潇然淡笑道。
“是啊是啊!既然都已经派了这么多人当众放箭了,这些人肯定都是有去无回的。那当然是能多伤一个就多伤一个,怎么也得捞回本嘛!”阿容小表妹笑眯眯的插话。
李潇然白她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阿容小表妹撇撇嘴。“有本事在这里大放厥词,你怎么就忘了今天是我代你去以身涉险的?要不是我,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躺着呢,哼!”
李潇然嘴角轻扯。“你自己非要代我去的,出了事你怪我?”
阿容小表妹不高兴的撅撅嘴,连忙蹬蹬蹬跑到秦明兰身边:“嫂嫂你听听表哥的话,他又欺负我!”
秦明兰做木然状不语。
李潇然见状大笑:“我媳妇,哪会帮你的忙?小丫头片子哪里来的滚哪里去吧!”
“你这个狼心狗肺不懂好人心的混蛋!”阿容小表妹怒骂,“人家今天代你出去,受了重伤也不见你关心一下,开口就是骂我。回去我要告诉姑姑!”
“你受伤了?”秦明兰一怔。
阿容小表妹用力点头,大大的眼睛里水光涌动,看起来好生楚楚可怜。“我胳膊还有后背上被树枝划了几道口子,好疼呢!嫂嫂,你说我不会破相吧?要是破相了,那我以后是不是就没人要了?”
“胳膊上和后背上的伤口,又没在脸上,谈什么破相?”李潇然闻言冷哼,“再说了,就算你脸上多出来一百道疤,就凭着你陈家大小姐的身份,也多的是人愿意娶你。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
“嫂嫂你听,表哥他又欺负我!”阿容小表妹用力跺脚。
秦明兰扶额。
她多想告诉这小姑娘,她身上的伤痕多着呢,而且好几道都是深可见骨的。不过想想人家养在深闺里的和自己不一样,便又将话给咽了回去。
最后,她选择了一个相对温和的方式和她进行交流:“上药了吗?”
阿容小表妹点点头。“上了。”
“还疼吗?”
“有一点。”
这可怜可爱的小模样哟,比起李潇然的矫揉造作是更家的浑然天成,真是让秦明兰的心都揪紧了。
摸摸小姑娘的头。“疼的话你就再回去歇歇吧!别在乱跑了,当心挣开伤口了愈合不好可就真要留疤了。”
“嗯!我听嫂嫂的!”阿容小表妹连忙点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信服。
然后——她就真个转身出门去了。
静王世子见状,连忙也跟了上去。“阿容等等我,我送你回去!”
于是,这两只电灯泡同时以最快的速度消失无踪。
李潇然很郁闷。
“既然能把这死丫头给弄走,你为什么不早点弄?”
“我也只是随手一试。”秦明兰小声道。谁知道那小姑娘居然这么听她的话,她说什么她就直接照做了,一点犹豫都没有!
李潇然浑身又冒出一股淡淡的酸气。
“今天和她一起出去,同乘一匹马,合作无间,共历艰险,现在你心中对她的想法截然不同了吧?”
“你又吃醋了?”秦明兰眉梢一挑。
李潇然立马别开头。“才没有!我吃个丫头片子的醋干什么?”
“哦,那就是吃醋了。”秦明兰颔首。
“我说了我没有!”李潇然郁闷的大吼。
秦明兰突然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看着他。
李潇然心儿猛地一跳!“你又干什么?”
“今天你们俩是故意调换身份的吧?”秦明兰道。
李潇然咬唇。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秦明兰暗暗握紧拳头:“你早料到林子里会出事?”
李潇然点点头。
“这些天我在皇上跟前大出风头,必定有不少人看我不顺眼。尤其昨天晚上皇上把芙蓉园给抬了出来,那肯定有更多的人心中不满。就三天时间了,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的阻拦我们。我也曾想过九皇子会出什么损招,但我真的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借此机会对你们下黑手。”
说着,他脸上浮现一抹歉疚。“对不起,是我太大意了。”
“不是你大意,而是凶手用心险恶,根本令人防不胜防,谁知道他们胆大包天到了这个地步?”秦明兰低声道。
李潇然抿唇。“是啊,居然能想到借助九皇子这个由头来闹事,事发之后也将责任一股脑的推倒了九皇子头上。再加上太子这么一落井下石……他这一手玩得也真是好,不禁将九皇子给打压了下去,就连郑贵妃腹中胎儿的优势也尽数没了。这对母子,是注定要失势了。”
的确,闹了这么一通,最后的赢家又是太子。
秦明兰不禁想:想尽办法说服皇帝带她过来秋猎,在后宫众人跟前出尽风头。然后等回宫之际刚好坐稳了胎,再选个恰当的时机将消息透出去,这样皇帝一定又会对她多出几分疼爱。如果她再借机用心经营,更不愁给九皇子捞不到什么好处。前前后后这么长时间,足够将她之前的负面影响洗刷掉,再重新在宫内立威。然后,等孩子生下来,她就有了两个孩子,从此在后宫的位置稳稳的。这个,怕是郑贵妃早打好的算盘吧?
但就因为这件事,九皇子完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坐稳就被急急的抛了出来,十拿九稳的筹码也没了。
太子这一手一箭双雕,真是厉害!
其实郑贵妃怀孕的事他肯定也早知道了吧?今天故意迫使她不得不早早说出来。这样一来,回宫之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好事’正等着她。
郑贵妃接下来的路也变得万分凶险。这样一来,她当然也就没多少心情来找别人的麻烦了。
“这些行刺的人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你,对吧?”秦明兰突然开口道。
李潇然眨眨眼。“你怎么会这么想?”
“直觉。”秦明兰道。
李潇然轻笑。秦明兰不禁皱眉。“你别不信,女人的直觉一向都是最敏锐的。”
“你原来还知道自己是个女人啊!”李潇然连连点头。
“你!”秦明兰一滞,马上一把将他给按回床上,“少跟我顾左右而言他,你老是回答我,是不是这样?你心里也知道是谁要对你下手是不是?”
“那你的直觉告诉你是谁?”李潇然不答反问。
“我不知道。”秦明兰摇头,“不过,我还记得上一次,你假装逃婚跑到郊外,被你二弟收买的人还有太子的人追杀时,有一个人也是这般,趁乱对你出手。”
“然后?”
“虽然这前后两次用的方式不同,但那次那个人的攻势我却是记得一清二楚,十分的凌厉,而且手法绮丽诡异,令人防不胜防。这一次,那些箭也是如此,看似毫无章法,却都是冲着我们的罩门来的。要不是我有着多年躲避的经验,只怕我和阿容早就被射成刺猬了!还有……”秦明兰目光一沉,“我检查过了,除了一开始射出来的三支箭外,其他的箭尖上都是喂了毒的。”
李潇然当即也面色猛沉。“这个你没跟皇上说。”
“说了又能如何?你觉得皇上是那等没有脑子的人吗?而且只有射往我们身上的箭有毒,太子那边的却也只是普通的箭,你觉得说出去谁会信?你觉得谁会相信有人不去行刺当今太子却要对一个病秧子的世子下毒手?我把这话说出去,旁人只会以为我是要借机报复九皇子,好好的局面反倒会被有心人给倾覆过来。”秦明兰冷声道。
更何况,随后太子的表现也可圈可点,直接把她想做的事情都给做了。毒箭的事情没有揭发出来,但九皇子却已经完了。
“所以,你就是根据这个判断那些人真正的目的是我的?”李潇然问。
“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秦明兰道。
“是挺明显的。”李潇然点头。
“所以……”秦明兰嗓音渐渐降低。“你还是不想告诉我到底是谁想置你于死地?”
“现在还不是时候。”李潇然又是这句话。
秦明兰不忿。
“那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很快你就知道了。”李潇然道,眼中一抹冷芒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