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披了一块麻布,惠雅呆愣愣的跪在西屋里头,手里头紧紧捏着用来祭奠的纸钱,看着已经被换上了干净衣裳的郑嬷嬷,身上盖着张床单子安静的躺在门板上。
嬷嬷咽气了以后,惠雅便没再哭过了,她只愣愣的给了董大娘子五两银子,然后看着董大娘子利落的张罗着嬷嬷的丧事。
从村中老妇人那儿临时借来的寿衣,托人去镇上匆匆买回的香烛纸钱,祭奠用的猪蹄、烧鸡,都是用嬷嬷刚过世的时候惠雅给那五两银子置办的。其中有多少真的用在了寿衣香烛上惠雅并不知道,也没有心思知道,因为她的全部心神都已经乱了。
嬷嬷去了……嬷嬷去了……没病没灾的嬷嬷,竟是就这么的摔了一个跟头就没了,这到底是为什么?这真的是命中注定么?如果是命中注定,那自己回来重活一回又是为了什么!
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山里人没有什么停灵的规矩,又是大夏天的人放不住,董大娘子也嫌弃郑嬷嬷停在西屋里头晦气,便细声细语的商量着惠雅,要给郑嬷嬷发丧了。
“发丧?”惠雅的神色愣愣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头满满的都是惶恐,“不,不能把嬷嬷抬走……嬷嬷……”惠雅说到这儿,却没有再说下去。
人死为大,入土为安,这些话惠雅是知道的,饶是自己心里头再舍不得嬷嬷,惠雅心里头清楚得很,这死后的安宁还是要给嬷嬷的。
“发丧也好,嬷嬷伺候了我这么久,也该让她歇一歇了,给她准备一副好寿材,安葬了吧。”惠雅幽幽的叹了口气,如是说道,想着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好好的送嬷嬷一程。
前世的这个时候,自己一个伶仃孤女,又是被嬷嬷的去世的巨大打击给击垮了,成天浑浑噩噩的,郑嬷嬷的身后事办的十分的凄凉,别说是寿材了,连寿衣都没有一件,一卷破席子裹了身子就埋在了山里头。
“安葬了好安葬了好……还要寿材?!”董大娘子听到惠雅说可以安葬了,心里头高兴的很,等反应过来惠雅还提出要求要寿材的时候,声音顿时就提了起来,连眉眼都立了起来,仿佛一个不如意就会发火儿一般。
她的手里头捏着惠雅给的五两银子,虽然置办寿衣和香烛的时候花了一两,剩下的可都热乎乎的在手里头捏着呢,要是置办寿材,不得又去掉一两了呀,哪里能够这样,那不是在摘她的心一样么。
“怎么?嬷嬷劳苦功高,还不值得置办一套寿材好好安葬么?”惠雅黑白分明的杏核眼睁得大大的,看着眼前的董大娘子。惠雅心中明镜一般,董大娘子贪财的很,自己那五两银子落尽她的手里头,再想掏出来就是难上加难了,但饶是如此,惠雅还是想要尽自己的全力,让郑嬷嬷走的风光一点。
“一套差不多的寿材,三两银子足够了,我这给你四两银子,你再请几个人,选个好地方,热热闹闹的送嬷嬷上山。”惠雅将郑嬷嬷交给自己的荷包掏了出来,倒出里头剩下来的银子,见约么还有七八两的样子,便取了其中一块大的,交到了董大娘子的手中。
惠雅如今失去了郑嬷嬷,一个伶仃孤女,哪里能够跟董大娘子一家子正面冲突,眼见着自己身边明面上的银子保不住,还不如用这些银子,换郑嬷嬷的身后事被张罗的好一些。
“好好好……我保准给郑嬷嬷挑一副好寿材,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送她上山,比亲娘老子都亲!”董大娘子的脸笑开了花儿,乐颠颠的接过惠雅手里头的银子,捏在手里头颠了颠,这一块四两的银子,再加上之前惠雅给的银子,树儿的聘礼可就齐了。
董大娘子乐颠颠的拿了银子出去,回头的时候还忍不住贪婪的看了看惠雅手腕子上那一对儿金镯子,心想着如今郑嬷嬷已经不在了,自己怎么的也得想个办法,把惠雅手里头的金银什么的给掏出来。
当天晚上,惠雅又给郑嬷嬷守了一晚上的夜,天色发白的时候,董大娘子找来的出殡的人已经到了。惠雅已经两天两夜没睡了,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目眩,还没等动弹,便两眼一黑的晕倒在地。
“哎呀呀,可怜见儿的,惠雅小姐这是悲痛过度啊!”董大娘子心中喜得不行,忙不迭的把惠雅给扶上了炕,在众人的目光中不好直接把惠雅手上的镯子给撸下来,便着急火燎的带着人上山,准备着等下了山回来,要是惠雅还没醒的话,就把惠雅的衣裳还有她身上的金银首饰都给搜刮一遍。
前世的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在郑嬷嬷去世后不久,便趁着惠雅睡觉的时候,径自收走了她所有的衣裳、首饰和银子,只扔给她一套破旧的衣裳。让惠雅一下子从千娇万宠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变成了农家丫环般的存在。
因为要出殡上山,董家全家都出动了,只留下惠雅一个躺在屋子里头,而董大娘子则是趁着众人没发觉的时候,偷偷的从惠雅的腰间摘走了她的荷包。
惠雅昏倒以后便沉沉睡去了,她的梦中,郑嬷嬷并没有死,喜滋滋的带着自己等到了京城来接自己的爹娘,然后风风光光的进了京,回到那赵家大宅,开心快乐的过着日子。
“咯咯……嬷嬷给我做糖糕吃……”梦中惠雅笑呵呵的坐在秋千上,央着郑嬷嬷给自己做好吃的糖糕。
“嬷嬷不能给小小姐做糖糕了,嬷嬷已经去了,小小姐还记得么?”梦中的郑嬷嬷脸色并不清晰,惠雅却很清楚的知道,那就是她的郑嬷嬷。
“怎么会?”惠雅猛地睁大了眼睛,忽然间便失去了平衡从秋千上跌了下去,惊声尖叫。
“好好活着,回京城去……”嬷嬷的声音一直在惠雅耳边回荡,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嬷嬷!”惠雅猛地坐起身子,发现自己仍在董家,没有爹娘没有嬷嬷,只有袅袅的香烛味道,还有满脸的汗水。
“嬷嬷……”惠雅摸了摸袖子中嬷嬷留给自己的簪子,只觉得肝肠寸断,如今嬷嬷去了,就只有自己一个伶仃的孤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