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真珠拿到刊登着容城公子内幕的小报之后, 在房间里转了好几个圈, 她一个人踩着女步跳了一曲华尔兹, 脚步轻快, 一扫近来的阴霾。
算算时间,同时投出去的稿件,容城小报跟沪上的小报应该要比玉城的晚刊登几日,到时候事态无可收拾, 看姓顾的小贱人还怎么在文化圈子里立足?!
一曲跳罢, 她深吸一口气,坐下来摊开稿纸,开始写自己的第一部小说。
冯瞿离开玉城之前悄无声息, 知道的只有他身边的心腹及冯伯祥夫妻, 当日出门之时尹真珠还在房间里埋头写稿。她从小写的最长的就是学校国文课上要交的文章了,还真没有抛开条条框框自己创作过, 写起来很是不顺, 一天中涂涂改改, 房间地板上全是扔掉的废稿。
折腾了大半夜, 天快亮才睡, 等到醒来冯伯祥父子跟顾茗已经离开玉城了。
冯夫人在午饭桌上见到尹真珠很是惊异:“真珠没睡好?怎么眼圈都青了?”
尹真珠困的双眼发直:“昨晚写了点东西,天亮才睡。”她环顾冷清的餐厅:“伯母,冯伯伯跟阿瞿呢?”
冯夫人:“怎么你不知道?阿瞿跟你冯伯伯去北平了。”
尹真珠心里算盘珠子『乱』飞, 想到待会儿可以把小报砸到顾茗脸上去,便不由的高兴起来,吃饭的速度都加快了。
冯夫人冷眼看着, 心中暗暗摇头:得亏当初两家没订亲,不然她都觉得屈了自己的儿子。
冯瞿前往北平之前,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府里还留有大批人手保护她。
他现在对尹真珠严防死守,昨天将外面小报拿过来给冯夫人看,指着其中明显不符合事实之处说:“母亲你看这处……阿茗当初年纪小,是被她父亲硬塞给我的,她在我身边总共也没多久,毕业之前就去沪上了,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小学教员,后来文章写的好出名了,就专职写作了。这里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攀上男人享受奢靡的生活之类的统统没有,连遣散费她也是一分钱没拿。”
冯夫人奇道:“那这次是怎么回事?”
冯瞿『露』出几分窘迫:“……其实这次她来玉城是受朋友之邀在一所女子学校兼职讲课,偏偏发生了学生运*动,学校有学生被抓起来了,她来求我。事发当晚,本来是玉城的一帮报业同仁约她吃饭,被我堵上了,跟着他们去吃饭,出来的时候遭遇了伏击。如果不是她受伤,早就回学校去了,哪里还能来督军府养伤。”
冯夫人恍然大悟,眼神意味深长,拖长了调子说:“哦……我明白了,其实阿茗现在跟你早就分开了?”原来是自己儿子死乞白赖在追求人家?
她没有说破,但言下之意很是明显,冯瞿格外感激母亲的体贴:“是这样没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她早跟我分开可不表示一辈子都分开!”
他信誓旦旦,冯夫人不由调侃:“那母亲就预祝你马到功成!”
儿子离开之后,冯夫人还出神了好一会儿,觉得好笑。
冯伯祥在男女之情上极为随便,督军府里塞满了各类漂亮的女人,难道儿子还能成为情种?
大约是男人的自尊作祟,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尤其是这种得到之后又失去的就更是耿耿于怀,这才对顾茗关怀备罢,要是娶到手三五年,没了当初的新鲜感,还不是抛诸脑后。
冯夫人见惯了男人的薄情,可不认为儿子是个长情的主儿。
吃完饭之后,尹真珠以“饭后消食”为借口辞别冯夫人,然后一路溜溜达达到了红楼前面,身后跟着的狄磊与狄涛小声议论。
“她想干嘛?”
“找顾小姐麻烦?”
兄弟俩交换个庆幸又好笑的眼神,远远候着不走了。
尹真珠上次来的时候有冯夫人作保,虽然受了一肚子气,却也见到了顾茗。这次过来之后,做好了被警卫拦的思想准备,没想到居然畅通无阻,一路直入,结果发现房间里整整齐齐,半个人影都没有。
在楼道里遇上童婆子,她很惊讶:“顾小姐去北平了,尹小姐不知道?”
童婆子对于尹顾二人的旧事全然不知,只知道冯瞿很是看重顾茗。
尹真珠神『色』凄楚:“原来她去北平了啊?阿瞿都不肯告诉我。男人变起心来真是比翻书还快。”她摘下自己一串珍珠手链,非要送给童婆子,又将自己如何与冯瞿两情相悦都快结婚,而顾茗横『插』了一脚的故事给三言两语讲了,引的童婆子同情不已。
留在外面的狄磊与狄涛等了约莫有二十多分钟都没见到人,心里有点慌。
狄磊说:“哥,她一个人在里面干嘛?”
狄涛猜:“偷盗机密?”
“瞎猜吧你?师座的机密全都在前面议事楼,这里至多是顾小姐的东西,可她一直在养伤,能有什么机密?”
“文稿?”
俩兄弟站不住了,迈开长腿跑,才到了门口,就见到尹真珠施施然走了出来:“你们跑什么?”
狄磊:“尹小姐久不出来,我们还以为有事,过来看看。”
尹真珠内心暗骂:狗腿子!还是一对儿认不清现实的狗腿子!
什么容城公子,马上就成了文化圈子里的笑话了,到时候看你们还怎么拍马屁。
她虽然没有见到顾茗,但一点也不着急,反而是『操』心自己的第一篇小说。
尹真珠早就想好了,她的第一篇小说就写自由恋爱,以且身体验为蓝本,构思起来也容易,细节都是现成的,那么多甜蜜的回忆。
顾茗在路上的时候,尹真珠埋头奋笔疾书,每日赶稿,竟然安静的出乎寻常,连冯夫人都要忍不住使唤身边的丫头过去瞧瞧她在做些什么。
丫环回报说她在房间里写东西,冯夫人便随她去了。
*****
顾茗不知身后已是巨浪涛天,虽然裹的跟个粽子似的,住的是火车的软卧专列车厢,心情还是不错的。
她一个人独享一间房,还有柔软的床铺,门口警卫把守,无论是安全系数还是舒适度都很满足,枕着柔软的枕头叹息:“不怪这么多人都想要当特权阶级,这也太舒服了。”
火车走走停停,到达北平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的夜晚,随同冯瞿一起前往六国饭店,自有副官打理一切。
刘副官留守督军府,此行的安全与出行依旧是唐平打理,冯伯祥曾经暗示:“阿瞿,我身边只要出过错的副官们早就罚到营里去了,哪还有继续留任的,这不是拿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嘛。”
冯伯祥身边警卫级别更好,随侍的亲卫副官们面无表情,跟机器似的冷漠,执行起命令来一板一眼,效率极高。
相对而言,冯瞿这边更要显的温情一点。
他平时天天骂唐平,气不顺还要踹他两下,当着冯伯祥的面却很是回护:“唐平的办事能力跟忠心都无庸置疑,上次出事还是儿子没带护卫之故。”
冯伯祥便不再置喙儿子身边的人事任免。
北平六国饭店内设豪华,还有对外的电话。
顾茗进了房间之后,便按照记忆之中章启越留下的电话往航校拨电话。
章启越刚进航校就留了电话给她,沪上跟北平没有跨省电话,他当时还在信中写:“……有备无患,万一某一天你来北平,那对于我来说不啻于天大的惊喜!”
北平航校里,学生们的训练课终于结束了,接下来就是为期一周的长假,北平的学子们终于可以结束集训回家,但外地的这点时间却来不及,很多人都准备留下来在北平好好逛逛。
宿舍里的高敏跟宣汀都是北平人,放假之后就回家去了,宿舍里留守有只有关振岐跟章启越。
章启越刚洗完澡回来,准备收拾行李,明天去买火车票回家,值班室就有人来找:“章启越电话,六国饭店打来的。”
章启越还当父兄前来北平,很是高兴,扔下手里的脸盆『毛』巾就去值班室,结果拿起听筒“喂”了一声,听到对面那清亮而不是柔和的声音说:“启越,我是阿茗。”脑子顿时轰然作响,手脚发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电话那边的人应该等的时间不短,结果电话接通之后,他这边又沉默了下来,还当自己唐突了:“是不是打扰你上课了?”
章启越如置身梦中:“不不,我们已经停课了。”马上紧跟着又“嗷嗷”叫了两声:“阿茗,真的是你?你来北平了?你在六国饭店?”他的反应力终于跟上来了。
顾茗失笑——原来之前不说话是没反应过来?
她故意凶巴巴的:“说!你认识的女人里除了我,还有几个阿茗?”
电话那头的章启越已经笑的喜气洋洋了:“我只认识你一个阿茗啊!我就是高兴糊涂了!阿茗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一直没有收到你的信,我心里还在嘀咕你是不是遇上事儿了,担心了许久。”
他没敢把自己做的那个不祥的梦讲给她听。
作者有话要说: 出门玩之前更一章,晚上回来再写吧,宝宝们国庆出门玩注意安全,另外不得不说,长沙菜真的好好吃,太合我的口味了,大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