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有事?
季默腹诽着,犹豫着是要去洗衣服呢,还是去洗衣服呢。
不动的人动了,“你要回学校?”
“你要赶我走?”季默把怀里的衣服抱紧,“我衣服都没洗,洗了也不会干。”
所以,不能赶她走,赶了,就是无情无义。
“问一下,订餐。”
原来不是赶她走,季默如释重负地呼出口浊气。
正要去卫生间,突然想起一件事。
当初入住这里时,她貌似说过要请他吃饭来着。
摸着良心说,这几天冷墨对她真挺好,地都没让她拖,就连垃圾都没让她扔,还每天给她送饭。
吸了吸鼻子,看着已经拿出手机,低头点餐的人。
“别叫了,”冷墨指尖一顿,抬起脸,眸色深沉,又听她补上后半句,“我请你吃饭。”
冷墨收了手机,“好。”
二十分钟后,收拾好一切都两人出门。
电梯里。
说请吃饭的那个人,“冷墨,你要吃什么?”
冷墨端着一身清贵的气质:“都好。”
都好,随便,都可以……越是这种“我很好喂养”的回答,越让人头疼。
于是乎,半小时后。
“季默。”冷墨停下脚步,伸手拉住前面人的衣角。
“嗯?”季默回过头。
他们站的位置,是在市中心最高的大厦下,头顶的大屏幕,正播着广告,屏幕的光,明明暗暗。
冷墨把脖颈稍稍压下,棱角分明的脸,随着屏幕投射下来的光影,忽明忽暗。
“快九点了。”顿了一下,没有半点婉转,直截了当:“我们已经绕着街走了一圈。”
再走就重复了。
这么快?
季默看了下周遭,貌似,好像,确实一开始就是站在这个位置。
眼睛瞟向对面街,商量的语气:“要不,我们去对面街看看?”
冷墨没接她的话,而是问:“你想吃什么?”
“我请你,当然是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说起这个,就有些委屈,“可是你说都好。”
她只能自己看,但她每看一家,总觉得下一家会更好,就这么把街给绕完了。
所以,现在是都要赖他身上?
他记下了,以后说话要明确。
“饺子。”
季默眼睛一亮,话脱口而出:“你也喜欢吃饺子呀。”
“嗯。”
他不是喜欢吃饺子,只是喜欢吃饺子的那个人。
南方的六月,天气已经开始转热,青绿色的葡萄藤,缠绕着锃亮的架子,生出了围墙,灼烈的日光穿过藤蔓成荫的架子,在草地上投下稀疏斑驳的光。
有声音从上往下传出来,细听,是从葡萄架上方,开着的窗户里传来的。
“你这是犯法的。”声音略显稚气。
二楼房间里。
中年男人听到这话就笑了,常年吸烟,牙齿黑黄黑黄的,体型矮胖,大拇指上带了个黄金扳指。
“犯法?我花大价钱,从你父母手里买回来的器官,你父母都同意的,我犯哪门子的法?”
推拉窗半开半关,方才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日光也从这里洒进。
房间里物件很少,一张床一个柜子,应该是一间客房。
哦,还有一把椅子。
一个约莫年方十二三的少年,正被捆绑在这上面,手脚不得自由,纵使是这样,白净的脸上没有一星半点的畏惧,害怕,小小的年纪,已经像个成熟的大人,眼神冰冷地看着中年男人。
反驳他的话:“那不是我的父母,你在知法犯法。”
“哦,是吗?”中年男人一脸“那有如何”的表情:“可是我不知道,我就是从你父母手里,买了你的心。”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中年男人说着拿起床上的剪刀和黑色胶布,缓缓走向少年,“乖点,明天带你上山。”活人的心脏是不能捐赠的,“我会给你立一个坟。”
“爸爸。”门被敲响,稚嫩的声音透着没有力气的虚:“你在里面吗?”
中年男人连忙用胶布,把少年的嘴巴封住,然后出去。
门的隔音并不好,所以门口的对话传了进来。
“宝贝,怎么了?”
原来坏人也有良善的一面。
“就想爸爸了。”
窗外的天空由蓝慢慢变成橘红色,房里,粗糙的麻绳从少年身上落下。
就在这时,“咔”的一声,门开了。
少年表情不变,黑亮的眸里是永远化不开的冰,看着慢慢开大的门,手拿起椅子,白皙的腕上一圈淤青,无声地朝门走去。
门开了,椅子带风地砸了下去……
“啊。”不是中年男人,是个男孩,他显然没预料到打开这扇门,迎接自己的会是如此危险的一幕,纯真的眼睛睁到最大,叫了一声,但下一秒,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巴,闭上了眼。
椅子在他捂住嘴巴的那刻,骤然停止,将人拽进房间,全程男孩都死死抿住嘴巴,没有发出半点音响。
“不要害怕。”男孩背靠着门,张合的唇透着苍白,面容是久病缠身的病态白,“我爸爸妈妈都去见医生了,阿姨在厨房做晚餐。”
闻言,少年的眸有了一丝的变化,松开了男孩的衣领。
“我可以放你走。”男孩继续说,“但你不要报警抓我爸爸,他不是坏人,是医生叔叔说,我心坏了,他只是怕我离开。”
“我走了,你会死。”少年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可是,没了心,哥哥你也会死。”男孩绽放出一抹单纯的笑容:“医生叔叔说,我还能活好几年。”
“你跟在我后面,我打手势你就藏起来,好吗?”
“好。”
少年随着男孩,出了房间,两人躲过厨房阿姨的视线,来到了庭院。
“哥哥。”男孩仰头,看着高出自己很多的少年,“不要报警。”
他非良善之人,就算没有男孩的帮助,他也能离开这里。
“好。”
可就这时候,铁门有了动静,是汽车熄火的声音,夹杂着妇女温和的说话声。
“从前门走。”
伴随着男孩声音落下,中年男人推开镂空的铁艺大门。
“不许走。”
中年男人急的声音都变了,追了上去。
“妈妈。”男孩抓住妇女:“不要追了。”
“孩子,那是你的命。”妇女急了,想责怪,可是看到男孩瘦骨嶙峋,风一吹就会倒的身子,怎么还忍心责怪,眼眶红了,蹲下身子,抱着男孩哭了。
“王叔叔。”女孩唤道,穿着拖鞋,手提着垃圾。
中年男人停下脚步。
“小默是你啊。”到底是受了体型的影响,把人追丢了,心急如焚,站在路口,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寻,目光迫切,期待地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男孩。”用手比了下身高:“大约这么高。”
女孩摇摇头,面上带了几分歉意:“没有,我刚出来扔垃圾。”
中年男人失落地点了下头,“那要是你看到了,和叔叔说一下,叔叔会答谢你。”
“好。”
中年男人沿着直线追寻过去,女孩站在路口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提着垃圾袋,朝垃圾桶走去。
掀开垃圾桶的盖。
对上了一双漆黑,发着幽光的眼睛。
“啊!”
女孩吓的后退两步,踩到了香蕉皮,“咚”地一声,坐在了水泥路上,面呈惊恐状看着垃圾桶,惊恐地看着垃圾桶的盖从里被顶开。
反身爬起来,拖鞋掉了,也不敢回头捡,垃圾也不要了,就要跑,她遇见鬼了。
“喂,不要跑。”鬼从后面叫她。
村里关于鬼怪之事多如牛毛,听多了,胆子也是不经吓,蹲下身子,双手抱着头,瑟瑟发抖。
“鬼大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里面,要……要是知道了,我不会去打扰你的,对不起,你你不要找我,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不会跟人说这世上真有鬼。”
“我不是鬼。”少年从垃圾桶里爬出来,闻着身上的臭味,眉头拧的死死,瞥了眼地面的水晶塑料拖鞋,弯腰捡起,走到女孩面前,把鞋扔给她,“抬头看我。”
女孩抖的厉害,看着自己的拖鞋,要哭了。
看了他,就要被他带走,她还不想那么早就开始飘荡。
“我真的没看到你,你你不要抓我。”
瑟瑟抖着,脑袋上突然多出了一只手,脸瞬间扭的像萝卜干。
“起来,看我,我不想再说第二遍。”鬼大哥动气了,声音冷的让人犹如身临冰天雪地。
女孩抖如筛糠,缓缓站起来,好臭。
鬼大哥命令道:“睁眼。”
咬咬牙,睁开一只眼,下一秒,另一只眼也睁了。
少年眉眼如画,眼里有浩瀚星辰,漂亮的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
“我像鬼?”
脸红了,结结巴巴:“不不不像。”
“这里是什么地方?到哪里有火车站或飞机场?”
十一岁的女孩,以为的世界就是从小看到大的这片天,还不知道,走出这片天,有更宽广,更波澜壮阔的天地。
“白云村。火车站,飞机场是什么地方?你是要走?可以去镇上坐大巴。”
饶是早慧的少年,此刻也有些茫然:“大巴是什么?”
“车。”想了想,形容:“会跑的车。”
他懂了:“怎么去镇上?”
“水牛叔家有摩托车,你可以找他,载你去镇上。”
中年男人花了大价钱从人贩子手里买他,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这里所有的人都可信。
漆黑的眸,盯着面前的女孩,脸小小的,扎着两束辫子,许是发现自己看她,女孩眯了眯眼,露出一抹笑。
应该不常笑,笑的有些僵硬。
思忖片刻,还是选择信她:“我可以去你家洗个澡,你能借我点钱?”
女孩目光怯怯,面上浮现些许为难,但到他的脸,点点头。
少年随女孩到她的家,黑瓦白墙,这样的房子,他从未见过。
女孩有些局促,领着他进了家门,觉得有些话可以说了。
“我舅舅舅妈他们去走亲戚了,要晚点才会回来,如果他们回来了,你能不能不要出来?”
客随主便,少年说了声“好”。
“咕咕。”肚子不合时宜响起,身上的仙气减少了两三分,平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你饿了?”
总是冷着的脸,难得的,爬上一分不自在。
“嗯。”
“冰箱有水饺,你洗澡,我去热。”
“有衣服?”垃圾桶虽然没有残羹冷炙,但里头黑漆漆的,臭又脏,他的衣裤多少蹭到了,黑一块,黄一块的。
女孩又露出为难的表情,年少,自尊还没那么强,实话实说:“有,但是我哥的衣服,我不敢动。”
虽然认识不长,但能看出,女孩在寄人篱下。
“我把我的衣服借给你,行吗?”
她的衣服……少年看着她身上粉嫩嫩的衣服,内心是拒绝的,可又无法忍受身上的异味。
“有白色或黑色的?”
“有。”
这还能接受。
“嗯。”
屋子虽然年代偏久远,但还算五脏俱全,不过地是真的小。
少年皱着眉,借着朦朦胧胧的灯光,草草洗了个澡,拿起衣服又犯难了。
权衡利弊许久,久到门被敲响。
“你好了?”
“等会。”
女孩矮,长袖长裤,到他身上,缩成半袖七分裤,好在都瘦,勉勉强强能挤下。
白炽灯下,女孩端了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推到他面前。
他刚吃两口。
“咕咕——”
肚子又叫了,不过这次不是他,是女孩。
外头天色已暗,想起她方才说,舅舅妈妈去走亲戚。
“你还没吃?”
“没事,我喝水就能饱。”
少年把筷子分给她一根,“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