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清跟江瑶分别过一次。
杜晓娟说的没有错,她的母亲是个妓女。从她记事起,就经常看见隔壁村、隔壁村的隔壁……的那些男人出入她母亲的房间。
当然,她家的门隔三差五就会被打坏,隔壁村的女人联合着隔壁村的隔壁的女人一起打她母亲。
不要脸、公交车、贱人、破鞋、臭婊子……等的粗鄙之词,时不时就在耳边环绕一遍。
母亲很少还手,一般任她们打,任她们泄愤,等她们打够打累走了,就自己从冰凉的地板上爬起来,倚着锈迹斑斑的扶手,点上一根烟,她是个老手,会吐出很漂亮的烟圈。
缥缈的烟气弥漫在她那张冷艳的菱形脸上,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眼角不笑时也有细纹,平时她都用粉遮掉,但方才被人打花了妆,就很明显,隔着缭绕烟雾,她的面容愈发不清晰,变得越来越模糊。
到现在,她已经快想不起她母亲的模样了。
不过还记得。
后来多村联合,把她们母女赶出了镇。那年她小学毕业,还没来得及跟江瑶道别,就被母亲拉走了。
她们随便上了辆车,下了个还算富庶的地方,在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生活。
她继续读她的书,她的母亲继续操守着她的旧业。
她们就那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三年,中考放假后的某个下午,她的母亲没有回来,第二天也没回来,直到第三天,有人从海里打捞出一个麻袋,麻袋里装着个被水泡烂的人。
警察是在第五天找到她的。
她大概天生就冷血,面无表情地跟着警察去确认了尸体,眼眶都没红一下。
许是她过于平静,警察打好的安慰腹稿,都不知该如何说。
说真的,她不难过,但也没有解脱了的感觉,只是知道,往后那个女人不会再回来了。
葬了母亲后,她回原来的镇上过一次,听说江瑶考上了县一中。
她为她高兴。
等来年,我一定去找你。
她在心底说着。
葬了母亲,她身无分文,连学费都交不起,就打了一年工,攒够了未来三年的生活费。
一切都按照她的预期中进行,次年,她见到了她,在槐树下,她胖了很多,但她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当时在哭。
后来才知道,她那天哭是因为有人说她走路像猪,也知道,她胖是因为药物的缘故。
那时候她只想去把嘲笑她的人,都揍一遍。
可她委屈完后,就笑了。
她说:“哼,有你在,我就有底气,以后谁再嘲笑我,我就怼死他。”
嗯,我会是你一辈子的底气,永远不会再扔下你一个人。
是的,永远。
可那么害怕一个人的你,怎么就扔下了我,一个人走了呢?
何清清扭动了下许久未动的脖子,环顾着房间,敛下眼皮,看着少女粉的床单,视线往上,是只一米七的棕色大熊,低垂着熊头。
放在门后的行李箱不见了,只留她的书包在椅子上,白色的电脑桌上放着个天蓝色的信封。
清清:
原谅我不辞而别,不要怪我,回学校去,别陪我一起下坠。清清,雄鹰总是要翱翔于天空,而你就是雄鹰,你是属于天空的。不要因为我,折断自己的双翼,往后,也不要因为别人,折断自己的双翼,原谅我太自私了,只想你心里最重的位置永远是我。
你就在天空等我就好,我会努力飞起来找你的。
最后,替我告诉苏誉一句话:谢谢你的喜欢,但到此为止。
这是信的内容。
可我,自愿为你折断双翼。
如果你真的自私就好了……
何清清起身,拿起桌上的信封,拎着书包出了房间,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
你可一定要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