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浅进入女装店,没有磨叽,直接去了围巾区,各色各式的围巾丝巾映入眼帘。
来回看了几遍,最后目光定格在一条外白内槟,用彩色针线绣着玫瑰图案的丝巾上。
许是她察觉到她的目光,店家开始介绍起产品:
“你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店的新品,走的刺绣中国风,产自苏绣发源地苏州,古典又不失优雅,很适合送礼哦。”
江浅盯着看了两秒,拿了下来,转交给店长:
“帮我装起来,装的精美点,我送人。”
“好的。”
江浅跟随店长身后,去了收银台,付了钱接过装着丝巾的紫色方盒,方盒外又套了个印着店铺名的袋子。
拿着袋子正转身,就看到了拎着印着珠宝店铺logo的白色手提袋。
凑巧他侧过脸看过来,目光不期而遇。
江浅心蓦然漏了一拍,走过去,语气温柔淑女。
“不是让你在珠宝店门口等我?”
于淮南“噢”了声,“看你太久没出来,过来看看,”微微低头,眼睛瞥到她手上透着奢华气息的紫色袋子,“你买什么?”
“喏,给你看。”江浅抬了抬下巴,将袋子递过去,待他接过才继续说:“这我送给阿姨的。”
“嗯?”于淮南刚打开袋子,闻言疑惑抬起头来。
江浅心脏一紧,旋即心乱如麻:
“害,你不是说了我们是朋友,我可是付钱了,不能退。”
“那好吧。”于淮南没再看,顺势放进拎着珠宝袋子那只手,“我就替我妈谢谢你了。”
…
江浅晚上下班,回到小区就给远在S市县城的江母去了个电话。
江母在看八点档电视剧,有些杂音传过来:
“浅浅啊,怎么了?”
江浅手举着手机,贴着耳朵,瞧着暗着的液晶电视自己的剪影,“在干嘛呢?吃饭了?”
“吃了,”江母笑出好几条鱼尾纹,“在看电视,你吃了?不要省钱不舍得花钱,这边今早下了雨,你那边下雨了?春天后妈脸,说变就变,天凉你可要多穿衣服,不要着凉……”
大概世上的妈妈都一个样,关心的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了。
江母絮絮叨叨了大概十来分钟,江浅耐着心听着,见她慢慢收起音,适时插声:
“妈,你要不要搬过来跟我住?”
这是她下午突然想到的解决办法,江山川从来不关心她,搬过来,他再回到县城就找不到江母,也找不到她了。
“浅浅,怎么突然让妈妈搬过去?”江母瞻前顾后:“我都不认识路,不会搭车,还是算了吧,别折腾。”
“我去接你。”江浅说。
电话那端沉默了会,江母忧虑出声:
“你还要工作,这多麻烦。”
“没关系,我可以请假。”
“可是我……我……”江母吞吞吐吐半响才道:“突然换地方,我不习惯,还是别麻烦别折腾了。”
“妈。”江浅忽然口吻严肃喊道,江母闭上嘴安静下来听她说:“你是不是还想等他回来?”
江母那端这下安静的连呼吸都听不到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心狠一狠,不要再管他了?!”这是江浅二十四年第一次说出这种话来,冷漠无情的像个冷血动物,“这么多年了,妈,我真的……”鼻子一酸,眼眶霎时蓄满泪水,喉咙像是连续吞咽口水多次,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缓了一会儿。
“对不起……”
对不起啊,没控制住情绪,把火撒到你身上。
对不起,我太渴望自由,太自私了。
“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去上个厕所,就先这样吧。”
江浅几乎是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仿佛那边有什么令人避之不及的东西。
眼泪猝不及防就掉了下来,砸在裤子上,晕染出一大片湿。
然后就再也收不住了,默默哭了一会儿,发泄够了,就自己拿纸巾胡乱擦了下眼睛,下沙发去了洗澡。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哭过之后还是要站起来,擦干眼泪继续前行。
因为已经过了那个哭一哭,闹一闹就有人会哄着,为你摘星揽月的年龄。
“我帮你拿吧。”少年温和的声音顺着盛夏灼热的风传过来,钻进耳膜。
日光灼灼,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衬衣,蓝色校裤白色球鞋。
风吹着他衣袂翩翩起舞,他就站在逆光里,犹如身披金甲圣衣的圣斗士,身后是万丈光芒。
江浅晃了下神,揣着颗砰砰直跳的心,将手中的旅手提行袋递过去。
“行李箱也给我吧。”十七岁的于淮南对十六岁江浅说,“住几楼?”
“四楼。”
十六岁那年,她新生报到遇见了十七岁当志愿者的他。
往后两年,少女的情怀满满是他,她小心翼翼、妥善地在心里收藏着有关他的一切。
跟他面对面过十二次,坐在他后面餐桌五次。
他出生在书香门第、父慈母爱的家庭,是个开朗,坦荡人缘好的人,跟每个人都很好,有很多朋友,吃饭从来不是一个人。
偶尔露出的笑容,皓齿白净,足以倾国倾城,足以倾覆时光。
他很优秀。
样貌也跟他的成绩一样优秀,她见女生课间成群结队,路过他所在的班级窗口,只为看他一眼。
她跟他截然相反,她孤僻、敏感没有朋友,吃饭总是一个人,孤独的像巷子里的流浪猫。
不,她不是。
巷子里的猫孤独,但它自由。
可她没有。
她没有自由。
除此之外,她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漂亮的脸蛋,没有傲人的成绩,她没有任何一个能拿的出手的东西。
她像个捉襟见肘的乞儿,卑微如尘,只能仰望着星光熠熠的他。
知道什么最难过?
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见了想要厮守一生的人。
十八岁那年,她仰望的少年即将毕业。
她辗转反侧五六个小时,半夜爬起床,拿着纸笔借着漏进来的皎洁月光,一字一字写下:
愿你三冬暖,愿你春不寒
愿你天黑有灯,愿你下雨有伞
愿你前程似锦,愿你所到之处,花团锦簇;愿你所见,繁花似锦。
犹豫许久,还是没落下名字。
只写了:JX。
不过这封信最后还是没有送出去,因为少年远比她所知所见还要优秀上许多倍。
他被保送x大,没再来学校。
江浅是被一阵铃声吵醒的,抓着额前刘海坐起来,上下眼皮开出一条缝,耷拉着脑袋看了床头柜半天,才看清手机位置。
伸手拿过,接通。
“浅啊,我东西收拾好了,你来接我吧。”江母祥和亲切的声音传过来。
江浅还要张不张的眼皮霎时掀开,目光涣散地看着白色的墙壁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你,你不是说麻烦?”江浅张张嘴,怔怔道。
“我想了想,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也不放心,去你那里也好,能照顾照顾你。”江母如是说道。
明明只是很简朴的一句话,江浅却觉得击中了心脏,搞得心又软又胀。
明亮的光透过没拉上窗帘的窗,打在她的侧脸上,仿佛打了道柔光,模糊朦胧了轮廓。
“妈,如果你不想过来可以不用过来的,真的,昨晚对不起。”
“母女之间说什么对不起,是妈没能给你好的生活,我……”江母声音顿了顿,“不说了,你来接我吧,以后给你做饭照顾你,总吃外面的东西不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