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浅一直都知道江山川这人无赖,可现在却对他有了的新认识。
他简直无赖的无可救药,令人心烦讨厌。
“浅浅,要不,我们就开门让他进来吧。”江母瞄着面部表情冷若冰霜的女儿,小心翼翼地道。
“砰砰砰!”门外,江山川将门拍的惊天动地,锲而不舍地喊着:“江浅,我是你爸,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江山川早些年在工地扛过石,纵使好几年没再吃过苦,但力气还是在的。
江母看着被拍的轻晃的门,看的心惊肉跳,总担忧着,这门会突然倒下来。
“妈,你去睡觉,别管他。”江浅觑了眼门,语气冷硬地道。
伸手落在江母的胳膊上,稍稍用力带着她转身。
“江浅,我是爸爸,你给我开个门。”江山川语气忽然弱了下来。
其实也不能用“忽然”这个词,因为不太贴切,应该说是惯然。
他向来将先强硬后柔怀这招玩的很好很溜。
可人,心软的次数多了,心就慢慢硬了。
从十六岁到二十四岁,九年,她心软了无数次,可并没有换来他的改过。
他依旧烟酒赌样样沾,死性不改。
她不想再给他机会了。
“林素芬,你给我开门!”
江母姓林名素芬。
喊了一会儿无果,他果断转换目标。
门隔音效果不怎么好,加之江山川也没敛着声,江母被喊的心颤了下,偏过头,看着侧面轮廓线条冷然的女儿,欲言又止。
“叔叔,”门外,江山川欲要再把半空的手拍向门板,冷不丁的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眼睛一闪而过的惊慌,回头结巴了下:“干,干嘛!”
江山川一米六六,于淮南高了他一个头,走廊的光都打在他浓密的后脑勺上,遮了光,在江山川脸上覆了片阴影,有点迫人。
“你这样已经算扰民了。”
“我,我找我女儿。”江山川底气不足地道,对,他找他女儿,突然有了底气:“我找我女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年轻人别管事。”
“可你影响我休息了。”
音落,紧闭的门咔嗒一声开了,江浅下巴稍抬,匆匆看了他一眼,便移开。
“浅浅。”江山川顿时笑靥如花,亲切地叫她。
“进来。”江浅松开门,将门敞开,江山川笑容满面走进。
门口只剩下他们两个。
“对不起啊,吵到你了。”江浅缓缓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于淮南心跳漏了拍,紧张焦急解释:“啊?江浅,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介意的。”
他只是想帮她把人请走。
江浅凝着他急切解释的模样,忽然就笑了,发了道很轻的声音。
笑容明媚,晃人眼。
于淮南宛如被点了穴道,表情有点呆有点愣地看着她。
“我知道。”江浅轻声细语如二月春风,“我清楚你的为人,你不用解释。”
“那就好。”于淮南猛然松了口气,江浅嘴角弧度上翘,“那,晚安。”
“晚安。”心脏跳的有些快,于淮南手指向掌内弯曲蜷缩,咽了口唾沫,“江浅。”
江浅关门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他,额前的刘海没内卷,直直戳着上眼皮,像只乖顺的猫。
“嗯?”
于淮南感觉心被戳了下,软趴趴的:“明天一起去上班吧?”
江浅怔愣住,沉吟片刻:“好。”
……
“干嘛要回去?”客厅里,江山川背靠着柔软的沙发,目光环顾打量着屋子,“这里这么好这么大,又不是没地方睡,回去住那小房子?”
“要回去你回去,反正我不回去!我养了她这么多年,现在她工作了,我也该享享福了。”
“你!”
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嫁给这样的人。
江母面色难看,略紫的唇瓣微微哆嗦着,在看到关上门转身走来的江浅,压下心中的气恼。
尽量和颜悦色:“浅浅。”
“这里没你睡的地方,你睡地板。”江浅面无表情,站在距茶几半米的地方,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冷言道。
“你妈也睡地板?”江山川问,不等她答,理直气壮地回答:“我跟你妈睡。”
江浅平静的宛如一滩死水:“要么睡地板,要么睡大街。”
两人都没再说话,目光犟着,气氛变得压抑古怪,看得江母心紧紧揪着,生怕他们打起来。
终于,没忍住,伸手轻推江父的肩膀,小声道:“你就听女儿的吧。”
“就你这贱人会做人!”江山川突然扭头冲江母怒喝,“你巴不得我跟女儿关系这样,歹毒的女人。”
江母气的眼睛瞪大:“你!”
“妈,别跟他吵了。”江浅几步上前,强横拉过江母,“洗完澡,就睡吧。”
这么一吵,江山川就一直在沙发坐着,无人再管、再问津他。
他坐着坐着,就抽起了烟,七块钱一包的白七匹狼,烟雾缭绕,面容苍老而颓废。
烟蒂铺了层垃圾桶,将里面的垃圾袋烫出两个洞。
第二天晚上,他又跑去喝酒了,醉醺醺地回来。
江浅在洗澡,江母开的门,过了大概五分钟的样子。
“咣!”
玻璃碎裂的声音突然响起。
江浅心一惊,关了花洒,也顾不上身体没擦,手忙脚乱拿置物架上的睡衣睡裤。
外面江山川又在借酒撒泼,乳白色的地板上,凉水壶四分五裂,水四处流,折射着灯的光芒。
江母在拉着他,却被江山川大力甩开。
“妈!”江浅瞳孔一缩,大步流星冲上前接住她,赤裸的脚踩在碎裂的玻璃上,玻璃的尖锐扎进脚底,带来钻心的痛。
眉头一皱,忍着痛将江母扶正,让她站稳。
鲜红的血染红晶莹剔透的玻璃碎片。
“浅浅。”江母眼眶含泪,无助又无奈地看着她。
江浅第一次知道,原来人气到极致,力气可以这么大,大到超乎想象。
把江山川拽着出门,他如一滩烂泥瘫在地上,恍然失神看着躺在冰凉地板呓语的江山川,膝盖一软,人犹如脱线的风筝,也跟着跪下去。
“江浅。”
温润嗓音在耳畔响起。
江浅缓缓抬头,望着快步走来的人怔怔出神。
“江浅。”于淮南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江浅回神,把手递给他,脚底一痛,膝盖一弯,于淮南眼明手快揽过她的腰。
好细,太瘦了。
贴着她腰侧的皮肤,一点点烫起来。
“你,你没事吧?”
“没,没事。”江浅从他怀着退出来,脸颊微红。
于淮南一双手无处安放,无意识地剐蹭着身上的衬衫。
眼睛左看右看,看向了躺地的江山川,无处安放的手总算找到用处,指着地上的人。
“这是……”
“醒酒。”江浅佯装镇定地回答。
只有她知道,她是多么无地自容,想逃离。
“再见。”江浅望着他,似别有深意道。
灯光迷离却再也融不进她漆黑的眼眸里,那里好似悄然覆上一层看不见的膜。
于淮南“啊?”了声,旋即点头,“晚安,明天还一起上班?”
“好。”
于淮南嘴角上扬,眼皮向下敛,嘴角上扬没多久的弧度倏然消失。
在江浅迷惘的目光蹲下高大的身子,食指指腹擦过她赤裸着脚丫边的地板,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脚边。
江浅条件反射往后退了半步,一阵痛感袭来。
原来站的久了,脚底的血粘住了地板,她退半步的动作无疑是直接撕裂开凝固的伤口。
那不陌生的黏稠温热的液体,再次流出。
“别动。”于淮南手快于大脑,抓住她的脚踝,左膝盖抵着地板,动作轻柔小心地抬起她的脚踝,江浅脸一红,手抓着门框稳住身体,“别。”
于淮南看了眼她的脚底,猩红一片。
感觉不到痛的?
真是个笨蛋。
慢慢将脚放下,起身,眼眸低垂对上她愣住傻掉的眼睛。
“对不起。”
江浅还没来得及发出疑问,他忽然凑近,有序的心跳乱了节奏。
“你,”干嘛靠的这么近。
她想说的,但只来得及说了个“你”,因为他直接打横抱起她。
“有医药箱?”
江浅手撑着沙发,不自在地挪动位置:“没。”
“坐着等我一会儿。”
于淮南说着转身,朝江母友好一笑点头,江母跟着点了下头。
等人走出门了,收回目光,看向江浅。
“浅浅,这小伙子……”
江浅脸红的能滴血,欲掩弥彰般一个词接着一个词往外蹦:“同事,邻居,朋友,你别多想。”
江母完全没听进去,还沉浸在自己的思量里,过了会:“看着不错,你也长大了,妈不管你。”
这一会儿,江浅的紧张感也消散了,浓厚的胭脂红渐渐褪去,理性回归。
闻言,轻声道:“我知道。”
可身处深渊怎敢误人。
于淮南再回来时,手上多了瓶红药水和一袋棉签。
江母识趣地回了房。
“不用这么麻烦。”江浅刚说完,就见他直接蹲下,忙又道:“那我自己来。”
“我帮你比较快。”
于淮南将东西往地上一放,左膝跟着抵下,宽厚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她纤细白皙的脚踝,轻轻地搁置在竖着的右腿上。
江浅好不容易散去的红潮再次升起,理性尽数崩塌,脚趾蜷缩弯曲,不自在极了。
“别紧张。”于淮南轻笑一声道。
“啊,我,我不紧张。”
怎么就结巴了?
太丢脸了。
“听说你是x大毕业的?”于淮南凝眸仔细检查着她脚底,好在没有玻璃渣。
“是啊。”江浅注意力被转移了些。
“我也是。”于淮南说。
拧开红药水,取出根棉签浸湿。
“是吗?”江浅笑,“好巧。”
“怎么会想学计算机?”于淮南声音像温和的风,不急不躁,恰到好处的令人感到舒服:“没有别的意思,而是很少有女孩子想学这个。”
因为你啊。
“因为喜欢。”江浅看着他铺满细碎灯光,柔软的头发顶,一再克制才没有伸手摸上去,“你呢?”
“一样。”上完药了,于淮南放下染红的棉签,双手捧着她的脚离开他的膝盖,小心翼翼放下,“好了,明天就不要穿高跟鞋了,有拖鞋?穿拖鞋吧。”
这是她喜欢了很多年的男孩,真的很温柔,温柔到骨子里,一言一行温柔,一颦一笑更温柔。
能得一次呵护,便够了,不能贪心,企图将他拽下深渊。
他更适合待在万丈光芒里。
“好,麻烦你了。”江浅抿了下嘴唇,将眼底翻涌的情绪压回去。
他忽然抬头:“江浅,不麻烦的。”
眼神竟是十分的认真,不似那种客套。
江浅心跳一滞,不太敢相信:“嗯?”
“我说不麻烦,你不是我的麻烦。”他耳根泛起可疑的红,望着她的眼睛,沾了绚白的光,漆黑明亮,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我……”
江浅忽然慌了,不假思索:“谢谢,很晚了,你回去睡吧,我也有点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