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其实也想到了辽东的战事,并为此而有些担忧。
原本天启帝执政,他根本不用管这些事,天塌了有皇帝在上面顶着。
但今早据王承恩打听到的消息说,天启帝昨日摔了一跤,都吐血了,病情很严重,前来诊治的太医换了一个又一个,但没一个人能稳住皇帝的病情。
天启帝万一因此而去世,接替者毫无疑问便是信王朱由检自己。
朱由检一旦执政,如何处理辽东,如何去对付锋芒毕露的后金,将是他无法绕过的一大难题。
此刻听到方逸说,后金将在半月之内撤兵,朱由检顿时便觉得心中一阵轻松。
毕竟当初方逸也曾说过,说自己不会离京,也不会去自己的属地,如今看来,如果此次天启帝生病,没能挺过去以至驾崩的话,自己接任为帝,可不就是不用离京了么?
再说择婿大比之时,自己也在场,可是亲眼看见方逸以身体硬接齐赞元的长枪,并最终反弹攻击,将齐赞元击败的。
如此看来,方逸的仙人一说,真实性很高。
“方世兄当真小气,三枚仙丹,居然一枚也没有留给我。”朱由检伸手点着方逸,有点不满地说道。
“这仙丹虽好,但皇室之人不得服用,吃了也没效果,所以就没给你。”方逸说道,“不过,仙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随即方逸伸手将锦袋递给朱由检。
朱由检接了过来,正待打开,方逸却急忙一伸手,按在信王的手上,摇了摇头。
“仙人说,让你两月之后再打开,打开的早了,就没有用。”
朱由检皱眉看着方逸,思忖片刻,方才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就两月之后再看吧。”
“大伴!”朱由检提高声调喊了一声。
王承恩匆匆而至,脸色有点激动。
朱由检将锦袋交给王承恩,“把它收好,两月之后交给我。”
王承恩急忙收起锦袋。
这个时候是多事之秋,方逸也不便多留,又宽慰了信王几句,便起身告辞。
朱由检也不多留,但他还是起身将方逸送到花厅门口,站在那里目送方逸的身影远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方逸的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
每天上午,陈子龙,曹变蛟等人都会给募集来的家丁和少年营上课,夏允彝陈子龙会讲一些文字上的内容,教这些士卒识字,曹变蛟则给他们讲兵法,讲一些两军对战时的心得和体会。
方逸自己比较忙,平时他都会把自己关在书房中写东西,他上课的时间并不多,有时上午他也会去商行查看一下销售情况,或是去工匠局查看蒸汽机的后续改善的进度。
待到下午,便是训练时间,这个时候方逸通常都会跟家丁们在一起,锻炼身体,打熬力气。
这几日来,早起晚睡的冒辟疆又瘦下去了十余斤,以至于方逸不得不以师父的名义,强行定下了他的作息规律,以免他被活活累死。
在此期间,方逸也从遂平公主那里得知了天启帝摔倒重伤的事情,遂平公主为了此事哭了好几次,方逸虽然心中黯然,但却也无计可施。
毕竟自己也不是大夫。
方逸也没打算仗着自己的三脚猫水平去给天启帝看病。
这几日来,有好几位给皇帝看病的太医,被魏忠贤下令斩首,理由是医治皇帝不力。
天启帝的病情一天天地严重了起来,年仅二十多岁的他,正在走向自己人生的终点。
他在位时间只有七年。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天启帝没有落水受惊生病,反而是摔成了重伤,这让方逸感觉很意外。
看来这个时空和自己穿越前的那个时空,有很多不同,也许将来还会有更多。
时间匆匆而过,不知不觉,半个月时间就过去了。
工匠局造出了第二台蒸汽机,并用新开的矿井上,借着这个矿井,方逸安置了一大批因蜂窝煤而失业的樵夫们,为稳定京师的局势又贡献了一份微薄之力。
然而这些依旧不能满足方逸所需的劳动力缺口,以至于方逸不得不派人去外地寻找灾民。
其实本地也能雇用到人,但方逸本着顾全大局的想法,招工还是以灾民为主,以灾民优先。
方逸规划出来的新生态农业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大批的树木被砍伐,然后种上果树,冒辟疆带人一口气挖了十多个鱼塘,并挖了一条水渠,用来从不远处的永定河引水。
赵宁带人四处采购品种优良的鸡鸭和猪羊,准备给方十七优选良种用,方十七则指挥人挖了好几个大粪坑,准备动手养蛆。
蜂窝煤和煤炉子的销量在稳步上涨,京城里使用煤炭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煤炉子方逸一直都是按照成本价在销售,不过随着使用煤炭的富人增多,方逸又命人打造了几款豪华型的炉子,卖个高价给那些富人们。
居然也颇为抢手,销售十分火爆,以至于方逸不得不命人扩大规模开始增产。
看来京师还是富人多。
天启帝的病情越来越重,方逸一直也没能再接到天启帝的手谕,他也迟迟没有前去遵化县上任。
一切都在方逸的规划下,按部就班地走入正轨,需要他亲自去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少。
方逸变得低调起来,他已经很少外出了,只有每日下午的训练依旧风雨无阻,空闲的时间他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别人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就这样平淡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六月二十二日。
就在这一天,信王朱由检接到天启帝的旨意,奉命入宫。
此时,正是黄昏。
金色的阳光照在宽阔雄伟的紫禁城中,红色墙壁上的琉璃瓦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但是在阳光所照耀不到的地方,却又显得有些阴冷。
朱由检低着头,默默地跟在一名小太监的身后,他本能地感到,一路所见的太监和宫女们,对自己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几乎每个人都用一种略带谄媚的目光看着自己。
看来果然如王承恩所说,自己的这位哥哥,如今病得非常严重。
天启帝所在的乾清宫,威严辉煌,但在朱由检今日看来,竟然有了几分阴森的意味。
小太监领着朱由检一路来到天启帝的榻边,方才离去。
听到动静的天启帝缓缓睁开眼睛,见是自己的弟弟,便无力地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
朱由检走了过来,看着病榻上的皇帝哥哥。
天启帝无力地拍了拍榻,示意朱由检坐下来。
相比以往的意气风发,如今的天启帝的脸浮肿的非常厉害,嘴唇干裂,声音也十分衰弱。
看样子是要不行了。
朱由检的眼圈顿时就红了,眼泪禁不住地往下掉。
天启帝伸出手,抚在自己弟弟的手上。
兄弟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语。
“弟弟将来要做尧舜那样的明君啊。”天启帝深深地望着朱由检的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
“哥哥怎能这样说……,一定会好起来的。”朱由检的泪珠终于禁不住掉落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在天启帝的衣襟上。
天启帝慢慢闭上眼睛,刚才和信王说的那句话,似乎就已经极大地耗费了他的精力。
朱由检泪流满面。
片刻之后,天启帝缓缓睁开双眼,嘴唇颤抖地继续说道:“吾弟当善待张皇后。”
朱由检连连点头。
停了一停,天启帝又道:“魏忠贤恪谨忠诚,可堪大用。”
朱由检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天启帝再度闭上眼睛,半天没说话。
朱由检以为天启帝已经睡着,便打算起身告退,谁知他刚动了一下,便觉得天启帝抓着自己的手突然一紧。
天启帝再度睁开眼睛,“告诉方逸,蒸汽机研究不可中断。”
朱由检急忙点头答应下来。
天启帝这才松开了手,再度昏昏睡去。
过了半晌,眼圈红红的信王朱由检,离开了乾清宫。
当天下午,天启皇帝朱由校驾崩。
哭肿了眼睛的魏忠贤,再次将他最信任的手下,工部尚书崔呈秀秘密找来,商讨对策。
魏忠贤脸色悲痛,心情惶急,他最大的倚仗天启帝去世,这让魏忠贤乱了阵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本能地感到,一旦信王朱由检登基,对他而言,将是凶多吉少。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原本牢牢把控朝中大权的他,在信王登基后,将不得不将权力交出,而在朝堂上树敌甚多的魏忠贤,一旦失去权力的保护,其下场可想而知。
对此,魏忠贤并非没有提前做好应对,他的党羽中曾有人提议,让某一个妃子假装怀孕,再找来一个婴儿来冒充天启帝的儿子。
但这是一旦被发现,将会被诛九族的大罪,那些在魏忠贤权势滔天时纷纷前来依附的党羽们,待到这关键时刻,却无一人有胆量去替魏忠贤实施此事。
天启皇帝患病的这些日子,魏忠贤整日忧心忡忡,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他看到自己惨淡的未来,却又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