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吴三桂双手抱拳,恭谨答道。
像吴三桂这样的军中将领,最尊重的便是能打胜仗的猛将,名将,方逸的战绩,吴三桂临行之前,早已听说了个大概,面对这位能斩杀万余后金敌兵的猛人,吴三桂乖乖收起了自己平常的狂妄之气,脸上满是谦逊。
“本官这里,守城兵力很是不足,所以,赵将军的这些骑兵,对于本官和遵化城,非常重要。”斟酌了一番后,方逸终于开口,“吴将军能否行个方便,将此间形势,如实禀告袁督师,请袁督师收回成命,本官感激不尽。”
“这个,”吴三桂听了,脸上当即便露出为难之色,“督师也明白大人如今的处境,只是敌军如今兵锋正锐,直指京师重地,来势汹汹,袁督师也不得不亲率主力回防,如今督师手头兵力捉襟见肘,否则也不能派遣末将前来。”
方逸听了,心中当即一片了然。
心想袁崇焕此番,怕是真急眼了。
后金此番入寇,这么大的事,论起责任人,负责辽东军务的袁崇焕难咎其责,也难怪他会如此如临大敌,甚至连赵率教留在遵化的两千多骑兵,也来派人讨要。
“袁督师打算如何迎敌呢?”沉默了一会后,方逸开口问道。
“督师准备在蓟门一带部署防线,将敌军拦在外面,不让敌军靠近京师。”
方逸微微颔首。
战略上来看,袁崇焕走的这一步,没有问题。
只不过是否能走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其实方逸心中,还有一个想法,就是袁崇焕干脆就不用管京畿这边了,皇太极劳师远征,后防空虚,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后金大军是骑兵,以步兵为首的袁崇焕追也追不上。
但后金的根据地盛京,总不能长了腿自己跑了。
所以,袁崇焕其实有一条围魏救赵之路可以走,那就是不再回援京师,而是毅然率领大军,直接杀进后金境内。
到时最多也就是个两败俱伤,皇太极祸乱大明京畿,袁崇焕则直接抄了皇太极的老窝。
但大明体量大,后金体量小。
同等的损失,大明可以承受得起,但皇太极却万万承受不起。
所以方逸认为,这是目前唯一的一条,可以死中求活的法子。
但受朝廷体制约束,袁崇焕便是有这个想法,他也不敢执行。
他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如果崇祯是皇太极这样的明主,那他也可能会看出这一步棋,并命袁崇焕加以实施。
只不过,崇祯是个刚刚登基两年的青少年,他既没有眼光,也没有魄力去做这种事。
而方逸人微言轻,他一个小小知县,更无力推动此事的实施。
看到方逸陷入沉默中,一旁的祖宽和赵率教两人,心中皆有些不安。
两人明白,袁崇焕那边是军令难违,方逸这边,也确实是急缺士卒。
对于赵率教而言,方逸对他有救命之恩,方逸最近接二连三地击败敌军,早已激起了皇太极的怒火,如果赵率教这一走,皇太极亲率十余万大军杀来,那兵力空虚的遵化城,如何能抵挡得住?
而祖宽的内心,其实也是倾向于留在遵化城。
常言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跟对领导,非常的重要。
方逸连战连胜,紧跟着他周围的将领们也都是水涨船高,就拿田见秀来说,原本不过是关宁军中一小卒,可是如今跟着方逸才不到两年的光景,借着近期的这几场胜仗,朝廷赏赐下来,一个参将的位置,是断然少不了他的。
而祖宽征战沙场多年,到现在才混了一个游击将军,比参将还低了一级!
这让祖宽如何不羡慕,如何不眼热?
所以祖宽很想留在遵化城,跟着方逸立功。
吴三桂则有些忐忑。
方逸虽然是知县,但他是代替推官何天球守城,所以他的话,现在也代表着何天球的意见。
大明一向以文驭武,文官地位高,武将地位低。
方逸如果铁了心要把赵率教等人留在这里,吴三桂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法子,他总不可能公开和方逸对抗,如果方逸不同意,那吴三桂也只能回报袁崇焕,让袁崇焕去处理。
战场上时机稍纵即逝,等方逸和袁崇焕扯皮扯完了,估计仗也打得差不多了,最后这件事的对错,就会变成大明官场上的又一笔糊涂账,不了了之。
沉默了片刻后,方逸终于开口。
“袁督师的处境,本官非常理解,既如此,本官便放两位将军回去罢。”
吴三桂听了,顿时大喜。
“不过,本官有一句话,还请吴将军带给督师。”
“方大人请讲。”
“京畿重地,断然不容有失,袁督师既已占了蓟门,还请一定小心从事,切勿让敌军突破防线,靠近京师。”
“此事请大人放心,末将一定将大人的话,原原本本带到。”吴三桂恭谨说道。
“好,既如此,军务紧急,本官便也不留你了。”说罢,方逸站起身来,起身相送。
赵率教,祖宽两人恋恋不舍地上前和方逸施礼辞别,方才转身跟着吴三桂而去。
望着三人匆匆远去的背影,方逸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袁督师做的,委实有些过分了。”侍立在方逸身后的李定国,感到有些愤愤不平,“袁崇焕手握数万强兵,却又巴巴地派人来讨要赵将军这两千多兵马,全然不顾咱们遵化城的安危。”
“宁宇所言不错,要是没有大人及时出城接应,赵将军的这两千兵马,早就会被敌军歼灭,袁督师此举,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一旁的曹变蛟,语气也有些愤懑。
“你二人不可如此说,”方逸有些不悦地看了两人一眼,“袁督师拱卫京畿,责任重大,赵将军,祖将军原本便是他的下属,理应遵从他的调遣。”
“再说了,”方逸背过手去,望着外面的晴空,“便是没有两位将军,本官也有把握守住遵化城,本官如今所虑的,并不是遵化,而是蓟门。”
“蓟门?大人为何如此说?袁督师不是早已在那里严阵以待么?蓟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皇太极想要强闯此地,难于登天,大人又替袁崇焕愁什么?”曹变蛟原本就是军中将领,对于蓟门自然是十分的熟悉和了解。
“皇太极一代雄主,精通谋略,本官担心,区区一个蓟门关,怕是拦不住他,”方逸望着远处,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一旦敌军闯过蓟门,袁崇焕,必死无疑!”
曹变蛟听了,一时也是默然。
他知道方逸说得不错。
事实上,对于袁崇焕的死因,后世有很多说法,甚至有人认为,崇祯中了皇太极的离间计,以为袁崇焕叛变投敌,所以将其误杀。
但是方逸却知道,崇祯并没有中什么离间计,那些都是以讹传讹。
袁崇焕的死,根源在于他自己。
崇祯刚登基时,以明主自诩,迫切地想要做一番大成绩,而袁崇焕则在崇祯面前夸下海口,放出‘五年平辽’的话语,这使得崇祯又惊又喜,于是便重用袁崇焕,赋予他极大的权力,任命他为蓟辽总督。
就连袁崇焕矫旨杀了他根本无权处置的,左都督平辽总兵官毛文龙,崇祯都捏着鼻子认了,事后并未对袁崇焕有任何惩罚。
结果呢?
才第二年,不但没能平辽,反而后金都杀进大明境内了!
这让崇祯如何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