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肃年的话,让邵钺忍不住的唇角上扬。
“救,是不可能救的,但是你会感激我,浑浑噩噩一生,临死了却能清醒的离开,这也算是你的福气了。”
邵钺的话,佟肃年并不是太懂,他看着邵钺的眼神,也满是迷茫。
不过,邵钺很快就让他明白了。
佟肃年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清醒。
但是,这种清醒,这种精力的恢复,并不会让他的痛苦减少一丝一毫,相反,因为脑子渐渐清晰,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对痛觉的感知,似乎更敏锐了,原本就难以承受的痛苦,此刻在加倍放大,让他几乎承受不住,他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一点点变凉,他生命在飞速流逝。
清醒的离开……
佟肃年眼睛瞪大,他刚刚升起的那一丝期待,尽数成了绝望。
“为……为什么?你是谁?”
他可以确定,他从不曾见过邵钺,也不曾跟这种满身贵气的人,有过什么接触。邵钺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置他于死地?
“你觉得呢?”
靠近佟肃年两分,邵钺邪笑。
佟肃年挣扎着四下看了看,很快,他就看到了永亲王的脸。
佟肃年心跳如雷,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永亲王,你……你也是他的人?你想做什么?你……”
“错了。”
不等佟肃年的话说完,邵钺就打断了他。
四目相对,邵钺薄唇轻启。
“我不是永亲王的人,我是佟婳的人,你加诸在她身上的伤害,永亲王都已经讨回来了,我也不必再做什么,现在我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送你上路。”
“佟……佟婳……”
这阵子受了太多的折磨,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佟婳。
佟肃年早就后悔了。
可过往种种,已成事实,他没有后悔弥补的机会,永亲王也不会给他那种机会。
现在再听佟婳的名字,佟肃年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他怕。
“不是我愿意的,我也不想伤害婳婳的,都是姓展的,都是褚易,都是他们让我做的,我没有办法。我也是个受害者,他们也换掉了我的女儿,是他们布的局,是他们害我。我不想死,放我一条生路吧,求你了,求你了……”
死亡的感觉越清晰,佟肃年就越想活下去,他心里那种对生的渴望就越浓。
不过,他的话邵钺一个字也不信。
佟婳受苦,固然有展老爷子的手笔,可是,佟肃年这个执刀人从未手软,这也是事实。
将佟肃年的模样看在眼里,邵钺勾唇低喃。
“这么会说忏悔的话,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跪下悔过,什么时候你能把我说动摇了,我就给你一次生的机会。”
“真的?”
佟肃年不敢置信。
询问的瞬间,他下意识的看向了永亲王,想要看看永亲王的态度。
什么机会?将死之人,哪还有机会可言?
唬人罢了。
永亲王明白邵钺想做什么,他也没有反对,他抬手叫了下人过来,“去,搬两把椅子过来,本王要和邵公子在这坐一坐。”
“是。”
下人应声,不一会儿就搬了两把椅子来。
永亲王和邵钺先后落座。
邵钺拿着帕子,一下下的擦拭着自己的手指,像是碰过什么了不得的脏物似的,他心底嫌恶。
一边擦,他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
“开始吧?”
这三个字,让佟肃年的心里,不禁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佟肃年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可身体太虚了。
哪怕有邵钺的银针加持,他依旧站不起来,只能翻身趴在地上,一点点的挪动着身体,变成跪着的姿态。
他动作幅度很小,可是哪怕动作小,每动一下,还是会牵扯到身上的伤口。
那种痛铺天盖地,传至四肢百骸。
那种痛让他觉得天旋地转,痛不欲生。
紧紧的咬着唇,佟肃年强忍着,努力的跪好,他头冲着邵钺的方向。
“我错了。”
细弱蚊蝇的声音里,满是痛苦凄哀,隐隐还夹杂着颤抖。
不过,邵钺可不是心软的人。
冷眼瞟了佟肃年一眼,邵钺甩手将手中的帕子,扔到了佟肃年的头上,砸的不重,羞辱警告却强烈。
“大声点?”
“……”
“记住了,你这是在忏悔,也是在求生,用心才有机会,敷衍……只会死。”
死……
这个字,邵钺说的重重的。
佟肃年听着这个字,心跳都不禁漏了一拍。
他不想死。
蜷缩着身子,跪时腰更弯了些,他的头抵在地上,他用尽全力开口忏悔。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伤害了婳婳,是我愚蠢,受人设计,才给她造成了那么多伤害。我尝到被放血的滋味了,我知道那有多痛了,我知道被囚禁的滋味不好受,是我不是人,我不配当人,更不配当婳婳的爹,是我对不起她。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悔过,好好的弥补她的。”
“呵……爹?”
一直不曾开口的永亲王,冷笑着呢喃了一声。
佟肃年不禁一惊。
他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永亲王一眼,随即疯狂的摇头。
“不,不是,我不是婳婳的爹,她是王爷的女儿,是千金小姐,金枝玉叶。我不配跟她搭上关系,是上天垂怜我,才给了我与她有一丝父女情谊的机会,是我无情,是我有眼无珠,是我该死,是我没有好好对她,反而伤了她。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佟肃年改口改的快,话也说的好听。
只是,能打动谁?
永亲王也好,邵钺也好,他们都默不作声,一点没有开口的意思。
而他们越是不开口,佟肃年就越慌,完全猜不透他们两个人的心思,他也越发的不确定,这样求是否真的能求来一条活路。
可他不敢停。
自从被永亲王带到这里开始,这是他唯一一次,听到过“机会”两个字。
不论真假,他都必须抓住。
而且,他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他折腾不起了。
佟肃年心里想着,他一边磕头,一边继续求饶。类似的话,他翻来覆去再说,过往和佟婳接触的种种,也被他翻出来,一点点的分析渲染,为他千篇一律忏悔的话语,增添几分真实感。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随着时间推移,越说,佟肃年的声音就越小。
身上的痛感太明显了,那种生命流逝的感觉,也在侵蚀他最后的理智。
“我错了……错了……”
错在不该那么对佟婳,也错在不该信邵钺和永亲王。
哪有什么活路?
他们要的,不过是他清醒着上路,不过是要他在黄泉路上,也不停的忏悔罢了。
佟肃年内心崩溃,他的身体也再承受不住,没多久,他就再没有气了。只是,一直到断气,他都是跪着的,头磕在地上,是那副忏悔的样子。
永亲王见状,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
“去看看。”
手下人闻声,去了佟肃年身边,他蹲下来探了探佟肃年脖颈上的脉搏。
“王爷,他断气了。”
“嗯。”
永亲王点头,随即看向邵钺。
邵钺开口,“就让他这么跪着吧,三日之后,放狼清理了尸骨便可,不用再安排人费心处理了,王爷以为呢?”
“可以。”
永亲王应了邵钺的话,他看了手下。
手下人会意,自然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这不用永亲王和邵钺再操心。
他们两个人很快就出了暗室。
与阴暗潮湿,充满了血腥气和臭气的暗室不同,外面的空气都是清新的,可是,就是这样的反差,让邵钺的脸色更黑了许多。
佟肃年现在受的,是他欠的债。
可佟婳呢?
当初,佟婳也是这样被囚禁,被放血的,她也在那种暗无天日的环境里,挣扎崩溃痛苦绝望过。那时候,佟婳还小,她受苦的时候,得有多绝望?
她受的苦,真的太多了。
一想到那个画面,邵钺就恨不能让佟肃年醒过来,再反复折磨他几次,为佟婳报仇出气。
邵钺的心思,并没有说出口,不过,永亲王能看懂他的心。
因为他也一样。
抬手,永亲王拍了拍邵钺的肩膀。
“都已经过去了,苦尽甘来,日后婳婳再也不会承受那些了。我们也好,顾家也罢了,还有战骁,我们都会宠着婳婳,保护婳婳,让她幸福一生的,再没有人能伤害她了。”
“嗯。”
对上永亲王的眸子,邵钺点了点头。
“婳婳是个有福气的人,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她会幸福的。”
“是啊。”
“对了王爷……”
邵钺说着,又转头往暗室看了一眼,他缓缓继续。
“婳婳大婚在即,这是喜事,过往的种种都已经是过眼云烟了,不提也罢。那些个伤害她的人,也不必再提了。尤其是佟肃年这样的,到底婳婳还姓佟,跟他曾有过那么些牵扯,为了不让婳婳伤心难过,这些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了。”
即便邵钺不说,永亲王也不会让佟婳知道佟肃年相关的事。
永亲王点头。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一边带着邵钺回花厅,永亲王一边开口解释。
“姓佟的在我这,婳婳根本不知道,就只有战骁知道。后来,他们去了渝州城,自然也顾不上这些,连战骁也不曾再细问过。等回头都处理干净了,我跟战骁通个气,让他心里有数便可。婳婳那边,不会知道什么的。”
“那就好。”
佟肃年的生死,在邵钺看来无足轻重,关键是佟婳。
不要让他影响了佟婳就好。
花厅里。
沈夫人还在等着,她身子弱,等了这么久,已经有些累了,但邵钺和永亲王久久不回,她又放心不下,所以就一直撑着。
见两个人回来,沈夫人的眼里,不禁闪过一抹亮色。
“如何了?”
邵钺也没瞒着。
“姓佟的悔过,承认伤害了婳婳,对不起婳婳,他下去赎罪了。”
话,邵钺说的隐晦,但沈夫人明白他意思。
死了。
过去的仇怨,虽说不会因为佟肃年死了,就在沈夫人心里消弭殆尽,可佟肃年没了,而且是痛苦绝望忏悔着离开的,这也算是个不错的结果了。
至少,对佟婳,对她的女儿,也算是一种交代了。
沈夫人没在多言。
只当从不曾知晓这些事,沈夫人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帮佟婳准备大婚的事上。
佟肃年的死,对佟婳没有产生丝毫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