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皇帝应该是没有人来演的吧?”
剧本里,皇帝从始至终都在屏风后面,没有露过脸。
裴棠觉得放个假人,再放个变声器就行了。
但纪南归是处女座,向来追求完美,绝不允许自己的舞台剧里出现任何bUG。
纪南归说:“需要有人演,这个皇帝我来演。”
这是他们导演组早就商量好的事情,宋雪初还有些担心,因为这就意味着要在纪南归背后放一只锣。
按照剧本,将军是要拉弓朝锣上射一箭,以警告屏风后的皇帝。
可她害怕那一箭射歪了,射中了纪南归。
“我觉得有必要要给连翊专门培养一下射箭,要是伤到你怎么办?”宋雪初一脸担忧。
纪南归也想到这一问题,他倒不是因为担心自己安全,而是想让连翊的表演更有张力。
“确实应该训练。”
“不用了。”连翊打断他,问道,“有弓箭吗?”
“有。”纪南归立刻让身边的人去拿,这些都是早就做好的道具。
见连翊这般果断,宋雪初忍不住问她:“你会射箭吗?”
“会。”
宋雪初吃了一惊,她觉得连翊这小身板连拉弓都拉不开,更别说射箭了。
“你射一个我看看。”
道具组的人把弓箭拿过来,并把靶子摆放在五米开外的位置。
“太近了!”宋雪初朝他们挥了挥手,喊道,“再远点!”
道具组又把靶子拿远了些,放在了十米开外的位置。
“不行,还是……”
宋雪初话还没说完,纪南归打断她:“这个距离已经超过舞台一半了,你还要多远?”
“那、那就这样吧……”
宋雪初双手抱怀,站在一旁对连翊说:“你去试试,不要勉强自己,可别受伤了。”
她心里是不相信连翊能射出去一箭的,这个道具弓她拉过,在她看来有些紧,就能拉开一半。
连翊手持弓箭,走上台。
一瞬间在场的人莫名都停下手中的活,朝她看过去。
她目光冷漠,浑身充斥着一种如山的坚毅和沉稳的气质。
裴棠望着她,竟失了神,他的记忆回到了很久远的时候。
第一次遇见她时,她也是像现在这般,眉眼凌厉,明艳照人,好像天下万千美好都集在她身上。
在他怔忪间,连翊拉开弓箭,动作优美而飒爽,仿佛训练过千遍万遍。
她一松手,箭笔直飞出,直直的射在靶子上。
这一箭干净利落,飒爽漂亮,让人完全移不开眼。
不知现场谁先鼓起了掌,随后掌声瞬间热烈起来。
纪南归的心绪被牵动着,仿佛是那只被射出去的箭,一道跨越后,定格在最终的位置。
“纪导,您去哪找的人?跟受过专业训练的似的!太厉害了!”
有剧组的人过来跟他搭话,纪南归才回过神来。
“不错。”纪南归没想到连翊居然会射箭,而且射的这么漂亮。
他心里生出一股想要跟连翊搭戏的冲动:“小翊,我们试着来演一次吧?”
“好。”
连翊没有拒绝,剧本她早就琢磨透彻,台词也记得滚瓜烂熟。
“这就去吗?”宋雪初回过神来,她没想到连翊居然真的能射出去一箭。
虽然这有利于舞台剧,但是她心里并不希望连翊表演的太过于出色。
她惴惴不安的模样被一旁的裴棠收入眼底。
纪南归坐在屏风后面,灯光打过去,屏风上显出一个影子。
“季衍,你来了。”皇帝声音低沉,嗓音听起来,略带一丝悦耳。
连翊停在屏风前,双手合十,身子前倾:“参见陛下。”
她没有跪,站的纹丝不动,只是稍稍垂下头,却丝毫看不出她对皇帝不尊敬。
“免礼,这次青国贡献的贡品里,朕挑出两块金核桃,就放在案上,你护驾有功,这两块金核桃是朕赏你的!”
“谢皇上。”
连翊的表演让人丝毫挑不出破绽,她就好像和将军季衍融为一体,不只是表情,就连步伐都像极了一位将军。
她刚拿起桌上的锦盒,屏风后面的皇帝又说道:“打开看看。”
连翊打开锦盒,看到里面的金核桃,平静无波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动容。
“皇上莫不是因为前几日京都的传言而怀疑臣?”
皇帝沉默片刻,突然低声笑起来,语气里夹杂着些许无奈。
“你倒是直接……”
“皇上和臣自幼相识,交好二十余年,臣将皇上视为亲人,尽心尽力辅佐,从未有过二心,想说什么,就实话实说,绝不对皇上有半点隐瞒。”
连翊不卑不亢的说道,她的眼中从未有过的坚定。
皇帝又道:“那你对平阳侯暗地里私下练兵一事如何看?”
“无稽之谈。”连翊深吸口气,“平阳侯品行如何,臣最清楚不过,虽脾气古怪,对皇上也曾有过不敬言论,但平阳侯是一心为江山社稷,对皇上忠心耿耿,如果皇上信不过他,就是信不过臣,臣用这条命担保,平阳侯绝不会做出谋反之事!”
“既然你这么信他,那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吧!”
屏风后的皇帝突然站起身,他的声音突然冷下去,“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季衍,平阳侯有意谋反,留不得!”
连翊眸子一睁,在这一刻,她突然又回到当初在朝堂上,那种混身上下充满无力感的时候。
面前人的话就是圣旨,她不能不听,听了,就要去做,做了,就要双手染满无辜人的血。
“皇上,请三思!”
一向高傲的季衍突然跪了下去,深深底下了自己的头,她的眼里充满了复杂、迷茫,甚至是恐惧。
台下的宋雪初紧紧皱起了眉头,因为剧本里,根本没有这一段。
但不得不说,连翊的演技太强了,她完全就被带入进去了。
她能深刻感受到季衍的痛苦和无奈,他想救自己的好友,却无能为力。
在季衍跪下的那一刻,她的心瞬间被提起,有种莫名心疼季衍的感觉。
皇帝沉默了好长时间,因为纪南归也意识到这段是连翊临时加的,他在想怎么接着往下演。
他舍不得中断这一段,即使纪南归没有看到连翊的演技,从她的台词功底里,他也能感受到这段演出的精彩。
“退下吧!”皇帝不想多说什么,默默的坐了下去,继续批阅手中的奏折。
季衍跪了许久,他知道皇帝心意已决,他也知道为什么派他去了断平阳侯,无非是给他警告。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对圣上一片赤诚之心,他恨不得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大雍。
在这一刻,季衍想了很多,他眼里的纠结与迷茫化为愤怒,最终他站起身,转身离开。
但当他走到殿门口时,那里刚好挂着一把上品弯弓。
季衍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干脆拿起弓,搭上箭,将目光对准皇帝屏风前的锣。
“搜——”
“砰——”
锣被敲响,声音并不刺耳,而是沉闷的,仿佛是他发出无声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