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江知抬眼，视线看向远处，平静的说：“没印象了。”
穆辞知道他是装的，也不恼火，而是继续说道：“我之前一直不明白，晋王府所处局面太过于尴尬，连将军是怎么同意将幺女许配给我的，毕竟当初求亲的贵族踏破了连府门槛，穆渊也有意将连家女儿纳入宫中做嫔妃。”
连江知目光闪烁：“你要在这里跟我谈往事，就走吧！”
“往事也很有趣，不是吗？”穆辞笑了笑，笑容温暖真诚，没有一丝让人感到不适，“我后来才知道，连家二公子为了不让自家妹妹沦落为联姻的工具，将前来求亲的儿郎全都收拾了一遍，当所有人都吓得连滚带爬，喊着不再觊觎连家女儿时，只有我满口喊着我就要娶她。”
连江知深吸口气：“是啊，当时不论怎么折麽你，你小子就像被我妹妹下蛊了一样，后来看你可怜，就放你去了。”
穆辞似乎突然就懂了：“怪不得这一世每次看到你，都没来由的感觉害怕，不是你看我的眼神让我恐惧，而是你这张脸，总能触动我潜意识里那些不好的回忆。”
“荣幸至极。”连江知的眼角处流露出几丝精明与得意。
穆辞则一本正经的说道：“所以，这一世我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我要娶你妹妹。”
“穆辞！”
连江知脸上的神情顷刻间化为凶狠，像是要将面前的人活生生吃入腹中，如果不是他这条腿不能动，早就一脚踹在穆辞的脸上了。
穆辞垂着头，一边帮连江知捏腿，一边小声的道：“前世，是我葬的她。”
“什么？”连江知愣怔的看着他，眼神失去焦距，“你说什么？”
“是我葬的她，但是后来，穆渊的人又将她挖出来带回了尚元国，相国在京都叛乱前，我人早早的就已经在京都，只是穆渊不让我出现在人面前，我只能在殿后，眼睁睁看着她被派去南域支援，那时我并不知道南域的情况，穆渊同样也将京都消息封锁，相国发动叛乱前夕，我得知裴昭死的消息，我有预感，翊儿此去不会太平，我请求穆渊允许我调兵支援，穆渊以京都不太平为由拒绝了，我第一次抗旨，带着我的人连夜赶往南域，只是还是晚了一步，她的尸身插满了锋利的箭，我甚至不敢去将那些箭拔出来，我不想看到她浑身是窟窿的样子，她一定也不愿意这样，我带着她想要去往北疆，但从南到北，一路太过漫长，穆渊将我们前后夹击，她的尸身也开始腐化，我觉得不能再这样，就将她葬在了一座山上，只是我刚将她下葬，穆渊的人就追了上来，那场战争中，北疆十二骑只剩我一人，我坠崖了，白捡回了一命继续苟延残喘，挣扎几年重新回到京都，记忆全无。”
连江知沉默许久，望着面前那张脸，眼中闪过憎恨、难过、悲哀……
他从来不敢轻易过问真相，便是知道真相都是鲜血淋淋，他怕亲自去撕开那道口子，看到里面惨不忍睹的场景。
所以他始终不敢承认，他当初究竟是怎样的人，他不断想要忘记，即使是那样的自己，对结局依然无能为力。
那就换一个人，换一个新的连江知，换一个不懂习武，只知写作的连江知。
“还记得当初揍完你，我起身问你的一句话吗？”
连江知突然想起那些零散的回忆，真切却又模糊，好似前不久才发生过，又好像从未发生过。
“我问你，如果有一天，要让你在她和家国面前做一个选择，你的选择是什么？”
穆辞自然记得，他记得自己说完后，又挨了连江知一顿打。
“还是那句话，在她面前选家国，在家国面前选择她。”
在她面前选择家国，因为这是她要的答案，在家国面前选择她，因为这是他的本心。
连江知若有所思，之前他不懂这句话，让穆辞平白又挨了一顿打，现在想想，他确实做到了。
“当初京都叛乱，南域沦陷时，你心中何感想？”
“想带她葬入北疆，她说她喜欢那里的雪。”
“你就没有护国的念想？大难当头，你竟只想着儿女情长！”
“她爱黎明苍生，护卫家国，那是她的大义，我没有这份大义，我因爱她，便爱了黎明苍生，护卫家国，都只是我的选择。”
连江知瞥他一眼，沉声道：“那你们三观不一样，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穆辞：“……”
……
连翊收到手下发来的视频，看到视频的第一眼，她的眉头就紧紧的皱起，再抬起头时，眼底早已猩红一片。
“备车，去繁盛酒店。”
穆辞这边还在和连江知周旋，突然听属下说连翊带人杀到了繁盛酒店，顿时吓了一跳。
“那里不是……去那里做什么？”
隔着电话也问不出什么，穆辞有些烦躁，“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连江知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出什么事了？”
穆辞刚想说什么，连江知提醒道：“你最好说实话，否则我爸那边……”
“小翊去繁盛酒店了。”
连江知听闻，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繁盛酒店？她去哪里做什么？”
“我先去看看，我们电话联系。”
留下一句话后，穆辞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当穆辞赶到繁盛酒店时，连翊刚从那里出来，她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冷的可怕，眼底带着熟悉的杀气和阴郁。
穆辞眉头紧锁，走过去问：“出什么事了？”
“帮我查苏苏在哪。”连翊将手机都给他，手机里播放着监控视频。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发颤，无法掩饰内心愤怒的情绪：“外公死前，苏苏曾进过那间餐厅，只是监控只有走廊有，呵，以为删了监控就无法恢复了？去找她，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
“交给我，我会把她带到你面前的。”
穆辞紧皱的眉头没有松懈，目光落在连翊的脸庞，停留了很久才移开。
“下周是毕业演出。”连翊突然说道。
穆辞一愣，想起她要跟裴棠搭戏，心里就有些泛酸，他小声嘀咕一句：“能不能不去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我会去看的。”
连翊点了点头：“结束后我要出差去一趟E国。”
“E国？”穆辞第一反应就是和罗斯柴尔德家族有关，当即提出，“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也去了拜月会怎么办？”
“啊？”穆辞呆住，他刚想起他是拜月会二把手，连翊之前扔给他好多任务。
“可是……”
见穆辞还想说什么，连翊打断他说：“我记得穆氏集团现在正是转型关键期，两方兼顾你的压力会不会大了点？”
“那倒没有，没有一点压力。”
连翊笑了笑说：“那好，下午你有时间吗？”
穆辞一听，眼神倏地明亮，咽了咽口水，满怀期待的说：“当然有时间，我们要去做什么？”
好像除了工作上的事，他和连翊就没有单独做过什么，连翊从来没说过，但是他却一直在找机会开口。
“最近新上的电影，要不要一起去看？”穆辞忍不住问道，他的手激动的都有些颤抖。
“不去，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做什么？”穆辞不解的问道。
“上车。”
连翊将人带去了江景豪庭，一路上穆辞有些紧张，在家约会其实也蛮好，就是这进度会不会太快了点？
虽然他也去过连翊家中，但当时气氛就有些微妙，他紧张的心里就像小鹿乱撞。
“你不舒服吗？”连翊瞥见他脸红扑扑的，明明这张脸曾让人无比讨厌，但不知不觉的，竟就这么看顺眼了。
穆辞故作平和，吐露的气息急促而又滚烫：“都什么季节了，能不能给车里开上空调？”
“到家再开。”连翊丢下一句话，便下车了。
穆辞跟上去，和连翊走在一起时，有种两人距离很亲近的感觉。
虽然对方个子长高许多，但他仍然能一伸手，就将对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处。
他无数次曾幻想的动作，无数次被他克制住了。
下电梯后，连翊想起什么，突然停下脚步，神情郑重而又严肃的说道：“穆辞，我觉得你还是有个心理准备为好。”
“啊？怎么了？”穆辞的心顷刻间收紧，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你妈妈还活着，具体的事情，你去问她。”
穆辞眼神中充满震惊和不解，仿佛被电击住一般，无法动弹，许久之后，他才记起呼吸。
“你……你在说什么？”他深吸口气，无法理清头绪。
连翊移开视线，目光深沉的盯着面前的那道门：“打开这扇门，你就一切都知道了。”
穆辞抿了抿唇，下一秒，他不假思索，立刻伸手打开了眼前的房门。
站在门内的是泪光闪闪的海月，在看到穆辞的一刻，她再也克制不住，用力的抱住穆辞，失声痛哭起来。
在那之后连翊就离开了，留下空间让他们母子俩团聚。
连翊坐上车，接过袁子俊递来的文件：“E国那边都谈好了？义林集团整体迁移到那边，需要打点不少关系。”
袁子俊道：“是的，不过冷霜他们已经前去那边接应了，有730探路，应该好走一些。”
“嗯。”连翊合上文件，“只是一场长期的硬仗，看来要在E国多待一段时日了。”
袁子俊将另一份资料递给她：“这是您让我查的安娜娜，听说她最近也在E国，不过她对珠宝设计倒是没什么想法，对方更热衷的是探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