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娆发誓,她在那一刻,是真的没有意识到,今日是回丞相府省亲的日子。
她迷迷糊糊的重新睡过去,似乎有谁的手穿过她的膝弯和腰,动作轻柔的将她横抱起。
而她在对方的怀中惬意的调整了位置,睡得毫无知觉。
墨痕一直在马车旁站着,看着太子抱着熟睡的太子妃出来,脸上的表情复杂。
正是冬日凛寒,凌重衍在苏娆身上盖了一层厚厚的大氅,从旁人的视角看过来,其实是看不清面容的。
没有人知道凌重衍怀中的苏娆是睡是醒,可是无论是哪一个结果,都足够叫人觉得毛骨悚然。太子殿下这些年,身边哪里有过女子。
他在凌重衍身边多年,知他骨子里凉薄,心狠手辣。可现如今,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的抱着一个女子出来。
但是较之旁人,墨痕还是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他走向凌重衍,恭敬道:“太子殿下,是否要替太子妃单独准备一副轿辇?”
凌重衍嗓音平直:“不必,太子妃和我一起就好。”
墨痕的眉心又跳了跳。
旁人不知,可是他却清楚,凌重衍最是厌恶身旁有人。他的轿辇,从不允许第二个人入内。
原本以为,早朝那次是例外。
现如今看来,太子殿下对这位太子妃,可是真的没有一点点防备。甚至可以说,与众不同。
墨痕躬身,缓缓道:“属下明白了。”
之后,他说起了最近的一些政事:“之前御史台联名弹劾江南巡抚一事,已经有了论断,那江南巡抚,确实是渎职贪墨了。现如今,他已经被发落流放,一众亲眷也都跟着去了。”
凌重衍下意识轻轻捂住了苏娆的耳朵,才冷声道:“将人召回。”
“殿下的意思是……”墨痕眼中有了几分了然。
果然,他听见凌重衍说:“赐江南巡抚五马分尸之刑,其家中男丁尽数鸩杀,女眷一律充妓。”
墨痕眼底震动,他虽是想到了,可是听凌重衍说出来,还是忍不住道:“他家中之人,并不知道他的劣迹……”
“夜长梦多,若要免夜长梦多,就要一个不留。否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凌重衍说完,不再理会墨痕的反应,抱着苏娆上了马车。
墨痕站在原地,还是难免心惊。
太子殿下还是依旧同从前一样,手段狠戾,眼中揉不得沙子,可是为什么对待这个明知假冒的太子妃时,却格外骄纵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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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丞相府,苏伏枥已经携着府内上下站在了正门口,等着苏娆回门。
周颐莲看着站在妾室身边的苏锦瑟,眼圈又红了:“我家锦瑟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苏伏枥也不想让苏锦瑟受委屈,可是对方是太子,他又怎么敢露出半点端倪。
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这么一想,苏伏枥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不仅没有宽慰周颐莲,反而走向了那位妾室身边。
他冷肃着面容,警告道:“你待会可莫要露出什么端倪,今日锦瑟就是你的女儿苏娆。”
是了,这位妾室,正是本世界女主的生母柳素萋。
柳素萋自从生下苏娆之后,便被周颐莲打发到了城郊的尼姑庵,说是为丞相府祈福,可众人都知不过是个打发她离开的幌子罢了。于是这一祈福,便是整整十六年未归。
柳素萋本就是婢自出身,性格懦弱,加之尼姑庵的事,更是杯弓蛇影。此时,她听见苏伏枥的警告,满满的诚惶诚恐:“老爷您放心,妾身必定不会造次穿帮的。”
苏伏枥的脸色这才稍见和缓,可依然难看:“别以为苏娆占了太子妃的虚名,你就可以不服管教,你若是有不安分的,等太子殿下离开了,我必叫你不好过。”
柳素萋慌忙点头,连声道:“老爷,妾身不敢,妾身真的不敢……”
苏伏枥冷哼了一声,眼中是不耐。
而一旁,苏锦瑟抿着唇,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今日,原本站在太子身边的人,应该是她……
可是如今,她却要做这个卑贱妾室的女儿。
苏伏枥看出了自己的宝贝明珠心情不好,可也只能无力的安慰几句:“锦瑟……你要相信阿爹,这太子确然不是良配。那个苏娆嫁过去,日子定是难熬的,往后……阿爹会给你寻个好亲事。”
苏锦瑟咬着唇,心中虽是龃龉芥蒂,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这样宽慰自己了:“阿爹,女儿都明白的。”
苏伏枥怜惜的叹了一口气,才语重心长的说:“你能明白,那是再好不过了。”
他说完,也不敢太久停留,重新走到了人群的首位。
而不多时,华贵的轿辇在丞相府门口停下。
墨痕替凌重衍掀开车幔,恭声道:“太子殿下,丞相府到了。”
凌重衍看着怀中还在熟睡的苏娆,掖了掖她身上的大氅。
他的动作轻而缓慢,一直到遮住了苏娆小半张脸,确保待会儿的风雪不会吹到她,他才从喉间含糊的应了一声:“嗯。”
同一时刻,丞相府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落在了轿辇上。
众人翘首以盼,可轿辇内半晌也没有人出来。
没有人知道里面的太子殿下和苏娆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周颐莲和苏锦瑟都巴不得,能看见苏娆满脸愁容的走出来。
至于苏伏枥,他同样不希望这位庶女能得到太子的喜爱。毕竟越是喜爱,他和周颐莲之前做的一切绸缪,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欺君之罪,就算是丞相府,也是担待不起的。
苏娆若是能一死了之,才是最好。
众人各怀心思,表面上都是低眉顺目,恭敬得体。
然而下一幕,叫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苏伏枥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自己那个身份低贱的庶女,从小便不受他待见的庶女,是被太子殿下从马车里抱出来的。
众人皆是一愣,反应过来齐齐跪下,正打算出言行礼时,被凌重衍一个不耐的眼神扫过来,不约而同的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