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包括陆明萱与陆明芙在内,都以为陆明雅是在装病,然后事实却是,她昨儿个夜里被陆中景打了一巴掌,半边脸肿得老高,饶冷敷过也上了药,还休息了一晚上,今早上脸上的指痕依然清晰可见,更何况她昨儿个才被陆明珠给了个大大的没脸,心里膈应得慌,本就不想出去见人,如今既有了现成的由头,索性装起病来。
“哦?”荣泰居内,陆老夫人正满脸兴味的与张嬷嬷说话:“老二昨儿夜里真打了三丫头一巴掌?他不是向来最疼这个女儿,素日里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的吗,怎么竟还动起手来?”
张嬷嬷笑道:“我知道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刚知道时,我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二老爷昨儿夜里的的确确打了三姑娘一巴掌,听说打得还挺重,三姑娘半边脸当即肿了,唇角还有血溢出,二夫人当即晕了过去,二房直乱了大半夜才消停下来……三姑娘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向来以国公府的嫡小姐自居,谁知道昨儿个先是被县主给了个大大的没脸,本来只为此事她十有*都要装病了,况又被二老爷打了一巴掌,她哪里还有脸面出来见人,可不就只有躲在自己屋里不出来了?”
陆老夫人闻言,这才信了陆中景打了陆明雅之事,因又问道:“知道老二是因何打三丫头的吗?三丫头白日是惹了他,可他既然当时没动手,自然也没有事后再动手的道理才对。”
张嬷嬷道:“听说是二老爷在外面多吃了几盅酒,本就有了几分酒意,回来后又自新近宠爱的通房那里得知了二夫人与三姑娘因给萱姑娘和芙姑娘没脸,反而得罪了县主之事,气得了不得,当即便去了二夫人屋里,与二夫人大吵了一架,不免就惊动了三姑娘,三姑娘自来向着二夫人您是知道的,又岂有不护着二夫人之理?于是也与二老爷吵了起来,惹得二老爷是怒上加怒,一时情急就给了三姑娘一巴掌,还勒令三姑娘今儿个一早便过来向县主并萱姑娘芙姑娘赔不是。”
陆老夫人沉默了片刻,才道:“老二倒是个识时务的,他若能一直都这般识时务,等将来老国公爷百年后,我倒是不介意赏他一碗安生饭吃,只可惜他连个女儿都教不好,我将来便是给了他一碗安生饭吃,只怕他也端不住!”
又问,“昨儿个之事传到老国公爷耳朵里了吗,把这事儿也一并传过去罢,老国公爷不是素来最关心这个儿子吗,总得让他事无巨细都知道有关这个儿子的事才好。”
这话张嬷嬷不好接,便只是应了一声“是”,然后问道:“那还要送三姑娘出府去吗?”
陆老夫人沉吟片刻:“罢了,看在老二还算识时务的份儿上,我且先饶她这一次,若再有下一次,哼!”
翌日,陆明萱与陆明芙去给陆老夫人请过安后,便由伴香与落霞服侍着,与也来给陆老夫人请安的陆明凤陆明丽一道去了国公府的学堂。
国公府姑娘们的学堂设在园子里的沁芳斋,一座小小巧巧的二进院子,遍植各色藤萝,底下摆着石桌石墩等物,一进去便有一股清雅古朴之气扑面而来。
沁芳斋的第一进院子设为了书房与棋房,第二进院子则设为了琴房、画房并绣房。
书房坐馆是国公府的一位远亲,名唤兰素心,打小儿便有才名,却时运不济,守了望门寡,后因其兄长逼其再嫁不愿意,便来投奔了国公府,陆老夫人一是怜她不容易,二也是见她有几分真才,便委她做了国公府姑娘们的先生,教姑娘们读书识字。
书房内一共设了七八张长案,陆明凤安排陆明萱和陆明芙坐了靠窗的位子,窗外正对着一架绿萝,阳光照在其上,反射出点点绿光,让人的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姐妹几个等了不多一会儿,便见一名二十来岁,穿月白色绣兰花并象牙色挑线裙子的女子走了进来,长得虽不十分漂亮,顾盼间却自有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韵,眉眼间也带了几分冷傲,显然正是兰素心无疑了。
对兰素心这个先生,陆明萱上辈子一直都是畏多于敬,只因她向来都被兰素心视为无物甚至还颇有几分瞧不起,上辈子她一直以为是因自己系旁支而非国公府的正牌姑娘所以才会得到如此待遇,为此心里对兰素心还曾有过怨恨,如今重来一世,她方约莫明白,兰素心瞧不起她不是因为她是旁支,而是因为她书念得不好,还有什么事是比让一个才女觉得自己的学生不受教更难以忍受的呢?
这辈子,她一定不会再让这样的事重演,她一定要好好念书,就算不能像男人们那样,从书中得到颜如玉、千钟粟和黄金屋,至少也要让自己变得足够聪明,足够强大,能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兰素心一进来便发现多了两张陌生面孔,心知定是陆老夫人留在身边教养的两位旁支姑娘了,本来还以为旁支姑娘就算再出色再得陆老夫人的意儿,只怕也难脱小气畏缩,不想二人不论是给她见礼还是回答她的话,都一副进退有度,落落大方的样子,倒是让她颇有几分刮目相看,又问了二人素日都念了些什么书,得知二人早已念过《四书》了,仅剩的几分不高兴也烟消云散了。
“既然两位姑娘也念过《四书》,今日我们便讲《孟子》罢……”兰素心都要开讲了,才注意到陆明雅与陆明欣没来,脸色立时不好看了,问陆明凤道:“怎么三姑娘与五姑娘今儿个没来?”至于四姑娘陆明珠,那是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的,饶高傲如兰素心,连陆明凤功课哪里做得不好都敢骂敢打的,也向来不敢有二话。
陆明凤忙起身道:“回先生,三妹妹前儿夜里病了,想是还没大好,至于五妹妹,想是要照顾三妹妹所以也来不了,还请先生见谅。”
“也罢了,她们的心本就不在念书上,不来倒是更好。”兰素心冷哼一声,不再多说,开始讲起《孟子》来:“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