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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大夫人一席话,说得陆明萱与陆明芙都怔住了,再不想陆老夫人急着接她们回来,竟是这个原因。

陆明芙也还罢了,除了震惊还是震惊,陆明萱就想得更多一些了,想不到因着她的重生,很多事情竟真与上辈子不一样了,陆明珠与贺知行这对上一世的所谓“恩爱夫妻”,这辈子竟再没了关系,难道真是老天都看不过眼了,所以大手一挥,将他们的生命线自本该有交集的直接给变成了两条并排而行的以示惩罚?

见姐儿俩听完自己的话后,都一副震惊得说不出来话的样子,本就暗恼于心的陆大夫人不由越发的恼怒,暗骂瞧瞧陆明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真以为自己是长公主之女所有的人都该围着她转,所有的人都不得违逆她的意思了?呸,也不想想福慧长公主早已今非昔比,她自己也不过区区一个县主而已,这般要死要活的给谁看呢,难道她以为她闹着绝食便能让太后收回懿旨,便能让贺大公子不娶怡安县主了?只会窝里横的东西,有本事找太后闹去啊……若因此而连累她宝贝女儿的名声,看她饶不饶她!

不过心下恼怒归恼怒,当着陆老夫人的面,陆大夫人到底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看向陆明萱与陆明芙问道:“怎么样,你们有没有什么好法子的?”

连陆老夫人和福慧长公主都没有法子,她们姐妹能有什么法子,更何况她凭什么理会陆明珠的死活……陆明萱因摇头歉然道:“我们一时间也想不出好的法子来。”心下则满满都是快意,陆明珠如今总算也尝到命运被掌握在他人手里,自己再着急再生气也无能无力的滋味了!

陆大夫人闻言,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这可如何是好?”

陆老夫人忽然道:“且不管有没有法子,芙丫头与萱丫头都走一趟公主府罢,好歹劝一劝四丫头,不管她能不能听进去,也算是给长公主一个交代,老大媳妇,就由你带她们姐儿俩走这一趟罢,另外再将凤丫头带上,素日里凤丫头的话四丫头多少还能听进去几句。”

陆老夫人既已发了话,陆明萱与陆明芙心知非走这一趟不可了,虽然她们都很不想去趟这滩浑水,忙屈膝乖巧的应了一声:“是。”

不想陆大夫人却赔笑道:“儿媳是极想带两位姑娘走这一趟的,只管事妈妈们还在议事厅等着儿媳示下呢,县主如今的情形又一刻也耽搁不得,母亲看要不就让凤丫头带了两位姑娘去也就是了?横竖也只一墙之隔,当出不了什么岔子。”

福慧长公主那可是连自己夫婿和婆婆都能给脸色瞧甚至顶撞的主儿,如今她又在气头上,陆大夫人除非是傻子才去触她这个霉头呢,不但她自己,连女儿她也不想让她去,受气还是次要的,被陆明珠那蹄子带坏了问题就大了,可自己不去已经够让婆婆不高兴了,若再不让女儿去,指不定婆婆会气成什么样,横竖女儿是娇客,将来又是要做皇子妃的人,福慧长公主当不至于连这点轻重都省不得。

这话一听便知是托辞,陆老夫人又岂有听不出来的,正想发作一番,不想陆二夫人已自告奋勇道:“母亲若不嫌弃儿媳愚钝,就让儿媳带三位姑娘走这一趟罢?反正儿媳闲着也是闲着,旁的事做不了,帮着跑跑腿儿还是做得到的。”

陆老夫人这才面色稍缓,道:“那便由你带几个丫头过去一趟罢,记得去了那里后好生与长公主说话,你们两个丫头也是,好生与县主说话,县主若能听见你们的劝自然最好,若听不进去也罢了,不必强求,只管同你们二伯母和大姐姐早些回来。”

对陆明珠这个孙女儿,陆老夫人至此是已放弃了大半了,若不是陆明珠的母亲是公主,她早令人将其捆了,秘密送到庄子上去令其反省了,若反省后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她绝不介意让其“暴毙”而亡以全定国公府的名声,——如今唯一庆幸的,也就是定国公府与长公主府说是一家人其实又算不得一家人,若事情真传了出去,不至于对府里其他姑娘们的名声造成太大的影响了!

定国公府与长公主府虽只一墙之隔,但今日还是陆明萱与陆明芙入住国公府将近两年以来第一次踏足,当然,陆明芙是真的第一次踏足,陆明萱却是今生第一次踏足,不过姐妹二人一路上都是目不斜视,就跟没看见长公主府的富丽堂皇一般,她们此行是为劝陆明珠而来,可不是为欣赏风景而来,自然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在福慧长公主贴身女官的带领下,一行人很快抵达了陆明珠的漱玉阁。

福慧长公主府乃当年先帝还在时让工部花费巨资建造而成的,而漱玉阁又是其中最精巧最美轮美奂的所在,修建在一汪池水之上,由九曲回廊与池岸相连的,一眼望去,除了假山和开得正妍的奇花异草,还有一圈垂柳将整个漱玉阁团团围住,在这草长莺飞的四月,垂柳依依、柳絮纷飞的时节,显然分外的迷人。

只可惜此时此刻,这份迷人却因站在回廊尽头的人铁青的脸色而大打了折扣,却是陆中昱。

陆二夫人远远的便已看到陆中昱了,忙领着陆明凤姐妹三人上前见礼,道:“我是奉母亲之命带几位姑娘过来探望县主的,敢问三叔,县主这会子可好些了?”

陆中昱先拱手给陆二夫人还了礼,才语气不善的道:“还是老样子,有劳二嫂带几位侄女儿进去罢。”说完,许是心里太过生气,没忍住又恨恨说了一句:“不过一个略生得平头正脸一些的小白脸儿罢了,也不知给珠儿施了什么魔法,让她如此作践自己,他最后求神拜佛一辈子别撞在我手里,否则我定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场众人都不是笨人,自然听得出陆中昱口中的这个‘他’是指的贺知行。

再配上他眼里的焦急和心疼,任何人都看得出来陆中昱对陆明珠这个女儿还是颇为疼爱的。

陆明萱自然也看出来了,心下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她的父亲在她面前毫不掩饰的表达他对自己另一个女儿的疼爱,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这些年来更是对她不闻不问,她也是他的女儿,他怎么就能这么不公平?那他为什么要让她来到这个世上?

不,他也许根本不想她来到这个世上,她的到来于他来讲只不过是一场意外甚至灾难……在消极的情绪泛滥成灾之前,陆明萱及时敛住了心神,她已经有这世上最好的爹爹了,别人算什么,给她爹爹拾鞋也不配,她压根儿不稀罕!

然后,目不旁视的与陆中昱擦肩而过。

一行人到得漱玉阁外,还没进门,就听得里面传来陆明珠稍显无力的尖叫声:“……我不管,我就要嫁给贺世兄,你立刻进宫与太后说,就算不能取消贺世兄与慕容瑶那个贱人的婚事,大不了我委屈自己做平妻乃至作妾都成,我一定要嫁给贺世兄,如果嫁不成他,我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还不如立刻死了算了!”

然后是福慧长公主又气又急的声音:“那姓贺的有什么好,不就是比别人略微生得好一些吗,这世上又不是没有比他生得更好的人,值当你为了他如此作践自己?你别忘了,你是堂堂长公主之女,本身亦有县主的位份,如今却自甘下贱,说出‘大不了做平妻乃至作妾都成’的话,你真是气死我了!我告诉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不会去找太后说的,我丢不起这个人!”

陆明珠的声音便越发尖锐越发歇斯底里了:“就是因为你把面子看得太重,所以才会让我落得今日这般地步的,先前我与你说过多少次,让你与贺伯母挑明了说欲与她家结个亲,难道你都把话说明了,贺伯母还敢一口回绝你不成?偏你不肯,说什么‘上赶着不是买卖’,‘女儿家太过主动了会被人看轻’,只肯与贺伯母拐弯抹角的偶尔提上一次,贺伯母当然可以装做听不懂,将话给岔开……在你心里,到底是女儿的终身幸福重要,还是你所谓的面子重要?我不管,我一定要嫁给贺世兄,如果嫁不成他,我就死给你看,让你后悔一辈子!”

“有你这么威胁自己亲娘的吗,你是真想气死我不成?”福慧长公主的声音里就带上了哭腔,悲哀而无力,“这两日我早与你说过无数次,如今不是你外祖父在时了,我在当今圣上和太后面前本就无甚体面,且如今懿旨已下,断无更改的可能,你让我如何与太后说去?我又哪来的那个能耐?至于你说愿意委屈自己作平妻甚至作妾,且不说你这样自甘下贱会丢尽我们家的颜面,也得看昌平郡王府同意不同意啊……好宝贝,你就听娘的,吃两口饭罢,啊?大不了娘答应你,将来给你挑一个比姓贺的更漂亮一千倍一万倍的男子为婿,你道好不好……”

陆明珠尖叫道:“不好不好不好!别人就算再漂亮,那也不是贺世兄,更何况那人能有贺世兄的学识与能力,能有贺世兄的家世与前程吗?我告诉你,我这辈子一定要嫁给他……我再给你一天的时间,你若不进宫去见太后,我今日晚间便抹脖子给你看!”

门外众人听得她母女二人的争吵,也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该走远一点的好,一时间都有些个不知所措,福慧长公主的贴身女官更是暗自叫苦不迭,方才她离开时长公主和县主还好好儿的,怎么就这么会子功夫又吵起来了?关键还让二夫人与三位姑娘听了去,这些话也是能让她们听去的吗,还不知道长公主事后会怎么发落自己呢!

但叫苦归叫苦,贴身女官却是不敢再让陆二夫人等人听下去了,只得壮着胆子拔高声音向里面通传了一句:“二夫人带着大姑娘、芙姑娘和萱姑娘过来瞧县主来了!”

里面的争吵声立刻戛然而止,片刻之后,福慧长公主身边最得用的老嬷嬷,也是她的乳娘项嬷嬷笑容有些僵硬的走了出来,屈膝给陆二夫人和陆明凤姐妹三人行了个礼,道:“长公主请二夫人和三位姑娘进去!”

婶侄四人皆不敢受她的礼,忙侧身避过了,陆二夫人才笑道:“县主的病可好一些了?芙姑娘与萱姑娘本来家去了的,听得县主病了,立刻赶了回来探望,县主吉人天相,定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很快好起来的,嬷嬷且不必担心。”

项嬷嬷对陆二夫人的探病说很是满意,脸上的笑也没那么僵硬了,一边将四人往里让,一边道:“如此便承二夫人吉言了。”

漱玉阁外面已是布置得美轮美奂,里面就更不必说了,地上铺着大红色牡丹花开的地毯,当地立着景泰蓝鎏金口的大花瓶,墙上挂着一色的名人字画,左边的房间做了书房,书香文雅之气甚浓,右边的房间以多宝阁隔开,其上遍放奇珍异宝,里面则设着一张精巧的雕夔螭紫檀拔步床,一身葡萄紫中衣,头发胡乱散着的陆明珠其时就正斜靠于床头,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看起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她看起来瘦了一圈,一身烟霞色遍地金通袖衫的福慧长公主也没好到哪里去,也是满脸憔悴,眼底布满了血丝,彼时正坐在陆明珠的床尾,旁边的紫檀高几上则摆着一个红漆海棠花的托盘,上面放着几样清淡的小菜并一碗碧梗粥,只看起来却没有丝毫动过的迹象。

陆二夫人忙领着陆明凤三人上前给福慧长公主行礼,未及拜下,福慧长公主已不耐烦的道:“行了,都这个时候了,且不必拘这些个俗礼了。你们时候什么来的?你如今是越发会当差了,竟连提前通报一声也不会了?”后一句话是对那引人的贴身女官说的,显然颇忌讳方才的话被陆二夫人等人听了去,且不说陆明珠那些自甘下贱的话,她说自己在当今圣上和太后面前无甚体面的话就先不能让人听见,不然以后她在定国公府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虽然她在当今圣上和太后面前无甚体面一事其实整个京城的人都心知肚明。

陆二夫人忙赔笑道:“我们刚来,也不知县主如今可好些了?芙姑娘与萱姑娘回来后听得县主病了,便立时回了老夫人,让我带了她们过来探病,没有打扰到县主休息罢?”

福慧长公主闻言,面色稍缓,显然也对陆二夫人的探病说很满意,皱眉道:“就是不见什么起色。本宫守了她一夜,如今也累了,二嫂不如陪我去外面歇会儿,让她们小姐妹说说体己话儿,指不定与姐妹们说笑一回,珠儿心情便放开了,病也就好了呢?”

陆二夫人忙笑着应了:“长公主有命,我自是再无不从。”吩咐了陆明凤三人几句,“好生陪县主说话儿,若此番县主病能好起来,长公主与老夫人自然重重有赏。”

然后跟在福慧长公主身后,去了外面的小花厅。

余下陆明凤见陆明珠只闭着眼睛当屋里没她们三人一般,而陆明芙与陆明萱也不先开口说话,想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得强笑着自己先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四妹妹,你如今觉着怎么样?方才我们一路走来时,见已有牡丹在开花儿了,你可得尽快好起来才成,不然咱们姐妹起赏花儿起诗社时少了你,岂非要少很多乐趣?芙妹妹萱妹妹,你们说是不是?”

陆明萱自进了陆明珠的房间后,便一直紧攥着拳头,心情极不平静,上辈子她就是在这个房间里一步一步被陆明珠迷惑,最终走向万劫不复深渊的,如今故地重游,她虽极力告诉自己这辈子已与上辈子大不相同了,依然做不到若无其事,只能低着头盯着地毯,不看屋子也不看陆明珠,就更别说主动开口说话了。

奈何陆明凤已问到她头上了,她也不好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说,只得与陆明芙一起点头附和道:“是啊,若是少了县主,咱们的诗社也起不了了,所以县主一定要尽快好起来才是。”

陆明珠却一点也不领三人的情,口气极恶劣的道:“你们的诗社起得了起不了与我何干,且不要在这里废话了,都给我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们,没的白让我烦心!”将方才与福慧长公主争吵而生的气都发泄到了三人身上。

此言一出,陆明萱与陆明芙也还罢了,一者是因知道陆明珠本就骄纵,一者是因为心知自己惹不起对方,倒还没觉得有什么,陆明凤却是定国公府同样尊贵的嫡长女,打小儿也是众星捧月般长大的,且还占了长姐的名分,将来更是注定要比陆明珠更尊贵的人,如何听得这话?当下脸色也不好看起来,淡声道:“四妹妹这话是怎么说,我们好心好意来瞧你,你不说感激我们也就罢了,竟还恶言相向,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就算四妹妹是县主,身份尊贵,也不能如此不通情理罢……”

话音未落,陆明珠已冷笑道:“那你可以不来啊,又没谁把刀架你脖子上逼你非来不可!出去,立刻给我出去,再不出去,别怪我不客气了啊!”

陆明凤闻言,越发的恼怒,霍地站起身来道:“你当我想来呢,要不是祖母非要我来,你当我愿意来受你的气?你身份尊贵敢不敬长辈,我却做不出那样的事!还有芙妹妹与萱妹妹,本来这会子该待在家里与父母并新得的小弟弟共享天伦之乐的,也因为你不得不提前回来,谁知道你竟半分她们的情也不领,既然如此,我们还留在这里自取其辱做什么,芙妹妹萱妹妹,我们走!”

说完,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又小声补充了一句:“难怪贺伯母不愿聘你作自家的媳妇,你这样尊贵的媳妇,哪家消受得起?”

陆明凤这话说得极小声,以她的教养,说出这样的话已是极重了,本来只是一时激愤,不想陆明珠耳尖竟听见了,而如今的她又哪里听得这样的话,当即气得发了疯,顺手抄起一旁掐丝珐琅的茶盅便向陆明凤砸去,将茶盅摔得粉碎,溅湿了陆明凤半条裙子,嘴里还尖声骂着:“你说什么?你有胆儿再说一遍?看我不砸死你!”

陆明萱与陆明芙都不防她竟会动起手来,唬了一大跳,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了陆明凤,急声道:“大姐姐,你没事儿罢?”

陆明凤浑身直打颤,半晌才挤出一句:“我没事儿……”

所幸陆明珠已饿了两日,没有多少力气了,不然陆明凤就不只是被她砸湿半幅裙子,只怕该头破血流了。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外面的福慧长公主与陆二夫人,立刻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瞧得陆明凤白着脸半幅裙子上满是茶叶还正滴着水,陆明珠则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在骂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福慧长公主素日虽跋扈,那跋扈也是要分人的,像对待陆明凤这样本身便是国公府嫡长女,又是当今皇后亲外甥女,将来还要做皇子妃甚至更上一层楼的人,福慧长公主素日还是很客气很和善的。

所以瞧得此情此景,她立刻便厉声骂起陆明珠道:“你大姐姐她们好心来看你,你竟这般不知好歹,对她们恶言相向,都是我素日惯的你,看我下来后怎么收拾你!还不快下来给你大姐姐道歉?”

陆明珠自知道怡安县主被赐婚给贺知行以来,便觉得自己的整片天都已塌了,既然连天都已塌了,其他的事她又哪里还会放在心上?是以闻得福慧长公主的话,她就跟没听见一般,不但没有下床来给陆明凤道歉,反而冷哼一声,躺到床上去,翻身面朝着里面了,不合作的态度十分明显。

福慧长公主见状,无奈之下,只得自己给陆明凤道歉:“好孩子,你四妹妹病糊涂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本宫先在这里代她与你赔不是了,等明儿她病好些了人也清醒了,本宫再让她亲自给你赔不是去。”

陆明凤闻言,惊魂甫定,还未及开口,陆二夫人已先拉了她的手,柔声道:“是啊大姑娘,这牙齿与嘴唇再要好,也还有磕着碰着的时候呢,更何况县主与贺公子那么多年的情分,陆贺两家又是世交,贺夫人素日还那般喜欢县主,原本都以为是水到渠成的事儿,谁知道到头来……呸呸呸,瞧我胡说八道什么呢,总之县主才受了那样大的打击,难免会失了分寸,都是自家姊妹,你就别生她的气了罢?”

陆二夫人不说这话还好,本来陆明珠方才发泄了一通,心里已稍微好受了一些的,听得这话,想起她与贺知行所谓‘那么多年的情分’多数时候说白了都是她在一厢情愿,贺夫人更是从来都待她客气到冷淡的地步,与‘喜欢’两字儿完全沾不上边,只当陆二夫人与方才陆明凤一样都是在讽刺嘲笑她,当即又发起疯来,竟抄起另一个茶盅便向陆二夫人砸去,“什么多年的情分,什么水到渠成的事儿,敢情你竟是来看我笑话儿的!什么时候也轮到你一个小妇养的庶子媳妇来看我的笑话儿了,滚,通通给我滚!”

万幸,陆明珠此番一样也没能砸中陆二夫人,只溅了几点茶水在陆二夫人的手上,可比起方才砸陆明凤的行径,她这回砸陆二夫人的性质就更要恶劣得多了,陆二夫人再是庶子媳妇,再在定国公府不得势,那也是陆明珠的长辈,她素日挤兑几句甚至顶撞几句也就罢了,却无论如何也不该动手,这样忤逆不孝的行径,衙门甚至都可以定她的罪了!

陆二夫人明显被吓呆了,好容易回过神来,眼泪刷的就掉了下来,满脸羞愤的看向福慧长公主道:“我好心好意来看县主,却换来县主又是打又是骂的,我是身份卑微,我们家老爷也的确是姨娘养的,可就算如此,我们也是县主的长辈,是公爹的亲骨肉,长公主若今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哪怕拼着被休离陆家,也定要公爹还我一个公道!”

福慧长公主同样被女儿的僭越之举弄得呆住了,打骂长辈可不比打骂平辈的姐妹,后者还可以说是小孩子一时不懂事的意气之争,且一个巴掌拍不响,即便事情传扬开来,女儿必然会被人诟病,可陆明凤也免不得给人以心胸狭窄、尖嘴薄舌之感,要不然两姊妹怎么就没有一个退一步的呢?打骂长辈就严重得多了,一旦传扬开来,舆论只会一边倒的指责女儿,哪怕女儿的身份再尊贵,后半辈子也只能毁了!

还是陆二夫人愤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福慧长公主方回过神来,立刻气得脸都变了形,上前劈手便给了陆明珠一记耳光,厉声喝道:“还不快给我滚下来给你二伯母磕头赔罪?”

陆明珠其实也有些被自己方才的行径吓住,她再骄纵也知道小辈打骂长辈是什么罪名,心里已经后悔不来了,正想着得尽快想个法子来补救一下才好,不想脸上就着了福慧长公主一掌,她长到这么大,别说挨打了,连重话都不曾有人对她说过一句的,如何受得了?自床上滚下来便往外冲去,一边跑一边还尖叫道:“我知道母亲嫌我丢脸,早恨不得我死掉,你们其他人也是一样,早巴不得我死了,好,我这便死给你们看,也省得以后再受你们的讥讽嘲笑!”

唬得福慧长公主差点儿连心跳都停止了,要知道漱玉阁外便是一大片水池,要淹死个把个人还不容易,立时冲一旁的项嬷嬷和贴身女官喝道:“还不快拦住县主!”

陆二夫人与陆明凤姐妹三个与福慧长公主想到了一块儿去,也是唬得不轻,陆二夫人当下也不敢哭了,只敢抽泣着低声喃喃:“我真的是一片好意,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真的是一片好意啊……”

好在项嬷嬷与贴身女官其时已追上陆明珠,一左一右将她给架住了,项嬷嬷还急声劝她道:“县主,您冷静一点,长公主与二夫人她们都是关心您,尤其是长公主,心疼您还来不及,您这样说这样做岂不是生生在剜她的心吗?”

陆明珠却仍十分激动,对着项嬷嬷与贴身女官又是踢又是打的:“放开我,让我去死,放开我,放开我——”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一个声音忽然冷冷喝道:“项嬷嬷童姑姑,你们都放开她,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有那个胆子去死!”

随即走进来一个穿深青八宝如意团纹直裰的英挺少年,不是别个,却是陆文逐闻讯赶了来。

陆文逐冷声喝命过项妈妈和那贴身女官后,见二人都并不放开陆明珠,偏陆明珠还在叫嚣:“你们两个狗奴才放开我——”又骂陆文逐,“我知道你也早想我死了,我今儿便死给你看!”

陆文逐闻言,冷笑一声,懒得再多说,直接将项妈妈和那贴身女官推开,粗暴的抓起陆明珠一只手便将她往外拖:“行啊,我那就等着看你是不是真有那个胆子去死,你若真有那个胆子,我便服了你,你若没有,我也不介意送你一程!”

这一切都发生在火石电光之间,等大家都回过神来时,陆文逐与陆明珠的身影俱已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以内。

福慧长公主最先回过神来,想起儿子一向胆大包天,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怕他真将陆明珠怎么样,忙跌跌撞撞的撵了出去,余下众人见她撵了出去,这才相继回过神来,忙也都跟着撵了出去。

“啊——”远远的就见陆文逐竟一把将陆明珠给抱起来,猛地扔进了水池里,随着陆明珠的尖叫,“噗通”一声过后,陆明珠的身影已消失在了水面上。

本来陆文逐身高与陆明珠差不多,要制服并抱起陆明珠还是极不容易的,但因陆明珠已两日没吃东西,才又闹了一场,正是浑身绵软无力之际,相反陆文逐却正处于盛怒之下,素日又跟着陆文廷等人练习弓马骑射,力气再怎么着也比女孩儿大得多,所以才会有了这一出。

福慧长公主当即吓得一个趔趄,栽倒在了地上,嘴里大哭着:“我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陆中昱其时也闻声赶了来,瞧得此情此景,也是吓得快要站立不稳,就更不必说其他人了。

还是项妈妈经过的事多,越是这个时候反倒越沉得住气,一边喝命贴身女官:“还不快扶公主起来!”一边已大声叫道:“来人,快来人,县主不慎跌进水池里了,都快下去救人,谁能将县主救起来,赏银一千两!”

片刻之后,便见几个粗壮的婆子自四面八方跑过来,“噗通噗通”下饺子一般跳进了水里去,然后其中有两个在齐心合力之下,很快将陆明珠给救了起来。

福慧长公主见女儿顺利被救了起来,僵硬的手脚这才有了知觉,忙甩开贴身女官的手,跌跌撞撞跑到了陆明珠面前,蹲下身便哭喊道:“珠儿,你醒醒,你醒醒啊,你别吓娘啊……”又骂陆文逐,“你怎么能这般对待你姐姐,那是你的亲姐姐啊,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吗?”

陆文逐早在方才陆明珠被捞起来时,已探过她的鼻息和脉搏了,知道她并没有吃进多少池水,不过就是被吓晕了而已,所以心下并不担心,哼了一声道:“她不是口口声声要去死吗,我不过只是成全她而已。”说完伸手狠狠掐向陆明珠的鼻间。

片刻过后,便见陆明珠悠悠醒了过来,先还双眼迷离不知今夕是何夕,待四下里看了一圈后,便想起方才发生什么事了,立刻对着陆文逐怒声尖叫道:“你竟敢谋杀自己的亲姐姐,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从今日起,我再没有你这个弟弟!”

陆文逐冷笑道:“不是你说不想活了要去死的吗,我成全你难道还不好?怎么样,现在还想死吗?”

见陆明珠只是怒视着自己不说话,又道:“我问你话呢,你耳朵聋了没听见是不是?你现在还想不想死,若还想的话,我不介意再成全你一次,不过这一次,我可不会再让人下去救你,我只会眼睁睁看着你淹死,说,现在还想不想死?”一边说,一边作势要再去抱陆明珠。

陆明珠这才知道怕了,忙尖叫道:“我不想死了,你总该满意了罢?就没见过你怎么狠心的弟弟,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有你这样一个弟弟!”

方才被冷水包围着既使不上力也喊不出声音来,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便会被无情的冷水吞噬的感觉实在太糟糕,比最恐怖的梦靥还要可怕,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就算口口声声嚷着想死,其实心里还是想活的,让她是再也不想寻死也不敢寻死了,脑子也比先时清明了许多。

陆文逐冷笑道:“你当我很想有你这样一个姐姐?为了一个根本没将你放在心上过的外四路的男人,你便寻死觅活,又是闹绝食又是要抹脖子的,根本不管父母和其他亲人有多担心,也不管你的举动会不会影响到公主府和国公府的声誉,你既那么有本事,怎么不进宫找太后收回成命,怎么不去昌国公府让姓贺的抗旨不尊去啊?就知道窝里横,仗着父母亲人疼你爱你,便肆意伤害大家,糟践大家的真心!你不是嚷嚷母亲不让你如愿,你便死给母亲看吗,你去死啊,去死啊,看你死了以后姓贺的会不会为你心疼,看太后又会不会后悔指这个婚,看公主府与国公府会不会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让亲者痛仇者快!”

一席话,说得陆明珠先是沉默,随即便禁不住哭了起来:“可我心里难受,真的难受啊……我从八岁第一次见到他起,便立誓今生一定要嫁给他,如今已整整五年多了,谁知道到头来却落得这样一个结果,我难受得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真的难受啊……”

见她哭了,福慧长公主也禁不住又哭了起来,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我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都是他贺家有眼无珠……”

陆文逐见母亲与姐姐都哭了,也禁不住红了眼圈,但说出口的话却仍十分狠绝:“你难受又如何,姓贺的根本没将你放在心上过,你就算为他难过死了又怎样,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你何必还这般自甘下贱?凭你的家世才貌,难道还寻不下一门好亲事不成?姓贺的算什么,给你提鞋也不配,你现下最应该做的,便是活得更好给他看,让他知道他曾经错过了什么,而不是在这里寻死觅活的,让我看不起你,以你为耻!”

公主府这边又是摔茶盅又是落水的,早惊动了国公府那边的陆老夫人等人,亦连老国公爷都惊动了,急急忙忙都赶了过来,恰好便听见陆文逐这一席话。

本来老国公爷与陆老夫人还满肚子气,打定主意要好生教训陆明珠一顿的,陆明珠再是长公主的女儿那也姓‘陆’,那他们做祖父母的便教训得,现下见她苍白着脸浑身*的被福慧长公主抱在怀里,母女两个都是一副可怜至极的样子,一时间那教训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最后,还是老国公爷冷声发了话:“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事后若是让我听到两府里有一丝半点的风声,不论查出来是谁,一律乱棍打死,绝不留情!”随即喝命大家都散了,方算是结束了这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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