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芙被陆明萱拉着去到外面后,仍是目瞪口呆的,好半晌方堪堪回过神来,立刻便拉了陆明萱的手小声道:“你方才怎么想的,就算她打了你你气不过,至多还她一巴掌也就是了,怎么反倒多打了她两巴掌?她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无故尚且要欺压人的,更何况如今你还打了她,只怕事后她还不定怎生报复你呢,你快去老夫人那里,先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挣得先机,回头便是长公主问起罪来,有老夫人护着,至少她们母女不敢真将你罚太重。”
陆明萱本能的摇头道:“不行,老夫人如今还病着,我岂能为了自己事后不受重罚,便去打扰了她老人家将养?况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她老人家便是知道了,也不好抉择,她们母女要罚我便罚罢,总不能要了我的命去,只要不要我的命,其他惩罚也算不得什么,况我才不是已多打了她两掌吗,也算是够本儿了。”
“她们是不能要你的命,怕就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啊。”陆明芙蹙起眉头,“不过话说回来,方才我瞧你忽然打她,虽吓傻了,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解气,说不出的痛快,素日瞧你性子和软好说话的紧,却不想竟有这么大的气性,以后我可得仔细了,万万不能惹着了你才是。”
陆明萱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方才一连扇了陆明珠三记耳光的右手手心火辣辣的疼,手臂也是软得几乎提不起来,方才她用了多大的力道,可想而知。
以陆明珠的性子,连陆中昱打了她她尚且要顶嘴,连福慧长公主与陆老夫人她尚且说顶撞就顶撞的,想也知道待会儿回过神来后,她还不定会闹得怎样天翻地覆。
不过陆明萱却一点也不后悔,若现在时光倒流回她还没有打陆明珠之前,她也仍会这般选的,不为别的,只为陆明珠不分青红皂白便迁怒于她,更为她那句‘你娘那个不要脸的老贱人就勾引我爹,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就勾引我中意的男人’,这句话让她想到了前世她临死前,陆明珠居高临下满脸不屑命人划花她的脸戳瞎她的眼,然后灌她堕胎药的情形。
前世她落得那样的下场,的确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可陆明珠明知道自己是她的亲妹妹,却仍那样狠绝的对自己,不但致使自己含冤惨死,还累得自己腹中的孩子也跟着遭殃,连来这世上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便化为了一滩血水!
自陆明萱重生以来,哪怕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老天既然给了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那她就不该再沉迷于过去的爱恨情仇,而该努力往前看,努力让自己,也让自己在乎的人活得更好,可即便如此,她心里依然是深恶甚至深恨陆明珠的,只不过这恨被她有意无意的都压在了心底,想着老天是公平的,不必自己做什么,陆明珠已经是人憎狗嫌了,自己只要冷眼看着她作死即可,又何必再白白浪费心力在她身上?
然而方才脸上挨了陆明珠一掌那一瞬,她心里一直压抑着的恨却忽然再也忍不住,终于破土而出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打陆明珠绝不仅仅只是因为今日之事,更多还是在为前世含冤惨死的自己,还有自己那苦命的孩子出气。
所以,无论事后陆明珠要如何报复,福慧长公主又要如何惩处于她,她都绝不会后悔方才的行为!
陆明芙拉着陆明萱且说且走,很快便到了空翠阁的院子里,就是想着院子里人多,陆明珠若真要对陆明萱下什么狠手,空翠阁的丫头婆子们不好明着帮衬她们姐妹,帮着拉拉陆明珠还是做得到的。
妹妹今日是犯了错,可却是陆明珠挑衅在先,就算要惩罚妹妹,也是长辈们的事儿,还轮不到陆明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疯癫成那样,一进门便要划花妹妹的脸,不加倍的堤防着她怎么行?
陆明萱约莫猜得到姐姐心中的想法,心中一暖,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陆明芙待她都尽到了姐姐的责任,而她真正的亲姐姐陆明珠,却恨不能除她而后快……遂任由陆明芙将自己拉到了院子里,想着待会儿陆明珠出来后,若又要发癫,自己便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能连累了姐姐。
姐妹两个在院子里等了半晌,却总不见陆明珠出来兴师问罪,陆明芙不由有些焦灼起来,就好像战场上那种你已做好了准备迎敌,敌方却一直不来,你也不敢放松了警惕,怕一旦放松了警惕,敌方便立刻来了的感觉,而且陆明芙也担心陆明珠会被刺激得失去理智,在屋里出什么事,若真如此,陆明萱事后就不仅仅只是被处罚,指不定连性命都要搭上了!
又等了片刻,陆明芙忍不住了,因紧锁眉头小声与陆明萱道:“她不会在屋里出了什么事儿罢,要不我偷偷瞧瞧去?”
陆明萱也有些担心陆明珠气怒攻心之下出什么事,她好容易才有了今日,父亲有了太太也有了两个弟弟,姐姐有了好姻缘,自己也有了凌孟祈,大好的日子且在后头,若为了陆明珠赔上自己,也未免太不值当!
“还是我去瞧瞧罢。”陆明萱想了想,“姐姐就在这里等我即可。”心里已做好最坏的打算,若陆明珠今日真在空翠阁出了什么事,自己一定要先将姐姐给摘干净了。
陆明萱说完,不待陆明芙有所反应,已挣脱她的手,转身往陆明芙的房间走去,陆明芙在后面一连叫了几声‘妹妹,还是我去罢’,都不见她回头,只得咬牙自己也跟了上去。
一时到得自己的房间外,陆明芙见陆明萱正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她忙自己也凑了上去,就听得里面有阵阵的哭声,偶尔还夹杂着一声似哭似笑的自嘲:“陆明珠,你果然是个蠢货!”、“陆明珠,你明明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依然过得天怒人怨,你到底是有多蠢?”
陆明萱与陆明芙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只要陆明珠没在房间里出什么事就好。
姐妹两个如来时那般,复又轻手轻脚退回到了院子里,陆明芙才凑到陆明萱耳边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形,难道她竟被你那三巴掌给打醒了不成?”
陆明萱也不知道现下是个什么情形,听陆明珠的自嘲,倒的确像是被自己打得醍醐灌顶,终于不再执迷不悟的样子,可她作了这么几年,甚至连父母亲人的话都半个字也听不进去,怎么可能会被自己打醒,会将自己的话听进去?自己有那么厉害么?
陆明萱不知道的是,陆明珠虽作了这么几年,将父母亲人都气得毫无办法,但认真说来,除了前年那次被就陆文逐下令扔下水池以外,众人要不就是出于心疼她,要不就是出于顾忌她的身份,至多也就恨铁不成钢的骂过她而已,——譬如陆老夫人,再生气也只是骂骂她,禁禁她的足,再不然就是罚她不许吃饭不许睡觉抄女诫经书之类的而已,像陆明萱方才那样一上来便是巴掌伺候,纯属第一次,像陆明萱那样把话说得犀利毒辣不留情面,也是第一次。
陆明珠一开始的确很生气,但因陆明萱出手太重,她被打得当即就趔趄着摔倒在了地上,眼前金星直冒,双耳也是嗡嗡作响,好容易等她反应过来后,陆明萱与陆明芙却早已出去了,她没个出气的人,怒气不自觉便打了几分折扣。
等到她好容易强撑着自地上爬起来,却因一个站立不稳,立刻又摔回了地上,她想着所有人都欺负自己也就罢了,如今竟连地面也欺负起自己来,气愤委屈之下,索性就地趴下,嚎啕大哭起来。
哭过一场之后,陆明珠心情平复了不少,不免就想到方才陆明萱骂自己的话,‘为了一个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更没有放在心上过的男人,白白错过春朝的彩蝶柳枝,夏日的碧波轻舟,秋天的烟凝暮紫,盛冬的雪皑天凉,甚至骨肉天伦之情’,到底得有多蠢?!
因着这番话,她随即又想到了两府上下表面上不敢对她有半句置噱,实则暗含鄙夷与不屑的神情,想到了福慧长公主憔悴苍老脸庞上的痛心疾首和无可奈何,还有陆文逐气急了骂她的话‘我也是男人,最明白男人的心思,男人对白送上门的女人都不会真正尊重的,哪怕姓贺的答应与你在一起,你这般自轻自贱,自己都不知道尊重自己,又怎么能指望他尊重你?’
有时候人顿悟只是一瞬间,陆明珠在经历了小十年对贺知行的执迷不悟之后,终于在这一刻幡然醒悟了,她这才想起,自己其实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见过贺知行了,甚至连他长什么样儿都忘记了,那自己这几年闹的这些笑话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一再的将父母亲人气得几欲吐血又是为了什么,到底是为了贺知行这个人,还是为了自己心中的执念,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如今想来,是多么的可怜,又是多么的可笑!
也所以,陆明萱与陆明芙中途悄悄儿折回来瞧她时,才会听到她那几句自嘲的话,她是真的醒悟了,只不知道现在醒悟,还来得及来不及?
空翠阁这边动静闹得这么大,饶陆明萱一开始便严令了众丫头婆子不得去禀报任何人,但陆明珠一路气冲冲的直奔空翠阁却是好些丫头婆子都瞧见了的,自然陆大夫人陆大奶奶等人都知道了,只瞒着荣泰居而已。
陆大夫人是一点也不想管陆明珠的破事儿,更何况还事涉陆明萱,说到底不过只是三房内部的破事儿罢了,就算要管,也该是福慧长公主来管才是。
然福慧长公主在公主府,只怕收到消息也得事后去了,如今陆老夫人又病着,老国公爷亲自下了令,任何人都不得轻易去打扰她老人家,以免影响她养病,陆大夫人便是定国公府内院如今最大的人,空翠阁出了事,她不去管,还有谁能去管?她若不管,一旦真出了什么大事,事后老国公爷与陆老夫人又岂能饶了她?
说不得只得带着恰好在她屋里议事的陆大奶奶,被丫头婆子们簇拥着,忙忙赶到了空翠阁。
就见陆明萱与陆明芙正站在院子里相顾无言,空翠阁的丫头婆子们则都远远的在廊下候着,只不见陆明珠,想是已闹完事离开了。
陆大夫人心下稍松,只要陆明珠不再闹腾,自己处理起来也要轻松得多。
彼时陆明萱与陆明芙已看见陆大夫人婆媳进来了,忙忙迎了上前屈膝行礼:“大夫人,大嫂子。”
陆大夫人摆手道:“不必拘这些俗礼了,且起来罢。对了,我方才听人说县主一脸怒气的来了你们的院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们都没事儿罢……”话没说完,忽然看见陆明萱左半边脸又红又肿,一看便知才被人打了耳光,不由皱起了眉头:“萱丫头的脸怎么了,是不是县主打的?”
陆明萱还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她的确被陆明珠打了,可她将陆明珠打得更重,如今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便只是含糊的应了一声:“嗯。”
陆大夫人眼里就飞快的闪过一抹厌恶,陆明珠到底要怎么样,非要闹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的恶名是不是?将来自己的女儿做了皇后,有这样一个堂妹,是很光彩的事吗?看来自己今晚上得好生与国公爷说道说道,务必要尽快将她嫁到武国侯府,早日让她离开京城才好!
念头闪过,陆大夫人已换上一脸的悲悯之色,向陆明萱道:“可怜见的,被打成这样,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只县主那个性子你也知道,别说你了,连我们做长辈的见了她都得打叠起精神来,好在县主很快就要出嫁了,你别与她计较。”
吩咐陆大奶奶:“回头记得与你妹妹送些上好的药膏来,女儿家的脸是最重要的,若是伤着了,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开不得玩笑的。”
陆大奶奶忙应了,正要说话,冷不防就见陆明珠自房间里一脸木然的走了出来,她不是早离开了,怎么会还在空翠阁,看样子方才还一直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还不是最惊悚的,最惊悚的是,她的两颊为何会高高肿起,比陆明萱的脸看起来还要触目惊心?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敢打她?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大奶奶惊讶之际,陆大夫人也已看见陆明珠了,与儿媳一样,也是唬了一大跳,又不能不上前问陆明珠,只得迎上前讶声问道:“县主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了县主,告诉我,我这便与县主出气去!”
陆明珠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木然的继续往前走,很快便越过所有人,行至空翠阁的院门外,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陆大夫人经历了最初的惊讶后,已经回过神来了,也已约莫猜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必是陆明珠与陆明萱姐妹两个发生了冲突,陆明珠一怒之下打了陆明萱耳光,陆明萱却不甘示弱,立刻回敬了陆明珠,而且还是加倍的回敬,只不知陆明珠是因何原因,竟没有跟陆明萱再计较?她那个性子,岂是肯吃亏的?
还有陆明萱,素日瞧着是个绵软的性子,却不想竟也是个狠角色,连自己的嫡姐,堂堂县主都敢打,不过想想也是,她若没几把刷子,当初又何至于被皇后娘娘算计不成,反算计了大皇子?害得大皇子被申饬被禁足,她女儿的皇子妃之位也差点儿飞了,这笔账自己早晚要与她算的!
虽然已约莫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但起冲突的双方谁也没有向自己告状,请自己做主的意思,亦连与自己说一说事情前因后果的意思都没有,陆大夫人也不好多事,惟有息事宁人,当下又安慰了陆明萱几句,也就带着陆大奶奶离开了。
余下陆明芙看着她婆媳二人走远了,才与陆明萱道:“方才看县主的样子,倒像是真被你打醒了,忽然就变了个人一般,不然以她素日的性子,今日吃了这样的大亏,又岂会与你善罢甘休?若果真如此,你反倒立了大功,长公主不但不该罚你,还该赏你了!”
陆明萱苦笑道:“我哪里还敢奢望长公主赏我,惟盼事情就此揭出去,不要再生事端已是阿弥陀佛了……咝……”
说着,因苦笑扯到了方才被陆明珠打到的地方,忍不住本能的申吟了一声。
陆明芙见状忙道:“看你的脸都肿成了什么样,快回屋里去,我让人拿了冷帕子来与你敷上一敷,不然明儿起来,你这脸只怕都不能看了!”一行说,一行拉了陆明萱回屋,叫人取了冷帕子来,小心翼翼的亲自与她敷起脸来。
陆明萱方才还没有觉得脸有多痛,如今被这冷帕子一刺激,方觉得针扎一般尖锐的痛,敷了好一会儿,待适应了冷帕子后,才觉得舒服了些,不由暗忖道,自己只挨了一掌便这么疼,陆明珠可挨了自己三掌,如今脸早痛麻木了罢?总算是将压在心上那辈子的那口恶气给出了!
正想得出神,耳边忽然响起陆明芙有些迟疑的声音:“妹妹,我问你一件事哦,先前你骂县主‘你以为我愿意当你父亲的女儿,你以为我愿意身上与你流一样的血’,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
陆明萱回过神来,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过是一时气急之下胡说八道的罢了,姐姐就别多问了,有时候知道得越多,对你反而越没有好处。”
陆明芙是个聪明人,见陆明萱不打算告诉自己,也就不再多问,又把帕子在冷水透了一遍,继续与陆明萱敷起脸来。
再说陆明珠离了空翠阁后,径自便回了长公主府,却没有先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径自去了福慧长公主屋里,一进屋瞧得福慧长公主正歪在靠窗的榻上发怔,不但脸色蜡黄,神色憔悴,比之去年这时候的她有天壤之别,鬓角甚至已有了丝丝的白发,可母亲今年才三十五岁,本该是一个女人最成熟最美艳的时候啊!
陆明珠的眼泪一下子来了,母亲会落得今日这般地步,父亲的负心薄情固然要占很大一方面的原因,可自己的荒唐胡闹也要占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像陆明萱之前说的那样,母亲自己都满腔的苦水了,她不知为她分担也就罢了,还要她反过来为自己操心,为她丢尽一辈子的脸……难道这便是她对母亲生她养她,百般心疼她的回报吗?
“娘,对不起,往日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糊涂,为了个外四路的男人一再的惹您生气,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不这样了,娘,对不起,对不起……”念头闪过,陆明珠已忍不住上前几步,哭倒在了福慧长公主榻前。
福慧长公主已经很久没有见女儿哭成这样了,哪怕那日听得贺夫人与贺知行都婉拒她做贺知行的平妻都不曾哭成这样,唬了一大跳,忙挣扎着下地将陆明珠搂进了怀里,急声道:“我的儿,是不是有你欺负你了?是萧氏那个贱人还是别的什么人?你别怕,告诉娘,娘一定为你出气,一定不会让人白白委屈了你的!”
说话间,冷不防瞥见陆明珠的双颊又红又肿,明显是被人打了,不由越发气不打一处来,怒声向外喝道:“跟县主的人都哪里去了,一个个儿的都是死人不成,在自己家里尚且任由县主被打成这样,真是反了天了!全部给本宫重打一百大板,扔去城外的乱葬岗子自生自灭!”
“是!”立刻有人在门外应了一声。
陆明珠忙哽声道:“娘,不关她们的事,也没有人欺负我,都是我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
见福慧长公主满脸的心疼与怜惜,一副恨不得代她挨打的样子,忍不住又哭倒在了福慧长公主的怀里,“娘,我今日才知道过去自己有多蠢,贺知行再好,眼里心里没有我,那便也算不得好了,可我却为了他,做了那么多糊涂事,一次又一次的惹您生气,弄得天怒人怨……您与父亲闹成那样,祖父与祖母却不过问,焉知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但凡我争气一点,自尊自爱一点,能让祖母多喜欢一点,您与父亲又何至于闹到今日这般几乎反目成仇的地步?”
“别人家的女儿都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都是父母的骄傲,我却让娘操碎了心丢尽了脸,我对不起娘……我以后一定好生孝顺娘,再不惹娘生气了,我什么都听娘的……我一定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也让自己成为娘的骄傲,成为娘的小棉袄,为娘分忧解劳,帮着娘挽回爹爹的心,我一定再不惹娘生气了……”
福慧长公主听陆明珠哽咽难耐的说了一大通,这才明白过来女儿何以会哭成这样,敢情是终于自对贺知行那让她深恶痛疾却又无可奈何的迷恋中醒悟过来了。
福慧长公主当即大喜过望,一时间连女儿脸上的伤顾不得了,忙忙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没有骗娘,你以后真的都听娘的话,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再不惹娘生气?”
也不知是谁让女儿忽然就醍醐灌顶幡然醒悟了的,难道是那打了女儿的人,那她不但不会与其计较,还得好生答谢那人才是!
陆明珠拼命点头,哽声道:“我以后一定好生孝顺娘,再不惹娘生气……贺知行有什么好的,我以前都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为了他一再惹娘生气伤心的,他连娘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我以后再也不会为他自轻自贱,也再不会为了他便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甚至毁了自己的后半辈子了……”
福慧长公主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听见女儿这般懂事窝心的话,又是惊喜又是心酸,忍不住也哭了起来,一时间母女二人是抱头痛哭。
适逢陆文逐闻讯满心厌倦与不耐烦的赶回来,不想却整好听见陆明珠这番有如换了个人的话,惊喜之余,也忍不住欣慰的红了眼圈,暗想以后有姐姐日日陪着母亲孝顺母亲,母亲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了。
只可惜陆文逐的这个愿望注定要落空了,老国公爷不知因何知道了陆明珠去空翠阁寻衅之事,本来老人家因先前陆明珠将陆老夫人气病之事便深恶陆明珠,在心里早不当她当孙女儿了,谁知道她安分了没几日,又开始胡闹起来。
老国公爷一怒之下,遂亲自去了一趟武国侯府,以陆老夫人病重,怕一旦没撑住孙女儿要守孝一年为由,将陆明珠与武国侯府大公子的婚期定在了九月中旬陆明丽婚期的同一日;又以届时怕过了病气给新人为由,让陆明珠和陆明丽都不必三朝回门了,尤其是陆明珠,成亲后离京之前也不必回来道别了,直接随武国侯大公子去任上即可。
消息一经传开,李姨娘与陆明丽都是满心的委屈,陆明珠是嫡女陆明丽却是庶女,陆明珠本身又有县主的位份,届时二人一同出嫁,不论是嫁妆还是排场,陆明丽无疑都远远及不上陆明珠,这岂不是让自己人生里最重要的一日,都要沦为别人的陪衬?就更不必说三朝回门了,一个不被娘家容忍三朝回门的新娘子,岂不是意味着娘家根本不拿其当回事儿,夫家想怎么欺负她都可以?
陆明丽趁众人都不理会时,悄悄儿去到李姨娘的屋里,与李姨娘一道哭了个死去活来,也把陆明珠骂了个臭死,可母女二人都是敢怒不敢言,毕竟这是老国公爷亲自发的话,连陆中冕都不敢置噱的,更何况她们母女两个草芥一般的人物。
好在老国公爷也多少知道几分陆明丽的委屈,让陆老夫人将陆明丽叫至床前,悄悄儿给了她三千两银票做压箱银子,如此陆明丽与李姨娘心里方好受了不少,面子虽然没了,好歹还得到了里子,也不算是太委屈了。
福慧长公主知道此事后,于委屈之外,相较于于李姨娘母女,更多却是气愤,之前答应让女儿嫁给武国侯大公子一介武夫,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罢了,如今女儿既然已经幡然醒悟了,又何必再屈就?她还正想着要让陆中昱去将陆明珠的庚帖取回来呢,却没想到老国公爷竟直接将婚期都给定了,还定得那般仓促,不但不让女儿三朝回门,还要让女儿成亲后立刻随夫君去边关,——她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抱着这样的想法,福慧长公主立刻坐了肩辇过去国公府,欲亲自请老国公爷收回成命。
奈何老国公爷根本不见她,只让人传话,若陆明珠此番不乖乖儿的出嫁,他便亲自上折子给皇上,请皇上虢夺了陆明珠县主的位份,她一个做儿媳的,又不好硬闯公公的屋子,更何况也闯不进去,老国公爷的贴身亲兵们才不会管她是不是长公主,从来只听老国公爷一个人的话。
福慧长公主没有办法,只得又去找陆中昱,奈何陆中昱这些日子听多了萧氏在他耳边“劝”他不要生陆明珠的气,陆明珠还小,身份又尊贵,他便是亲生父亲也不好多管的云云,根本不理会此事,把福慧长公主气了个够呛。
后来还是陆明珠自己劝她,早嫁晚嫁都得嫁,更何况庚帖都已交换了,不嫁也不可能了,再说她也想离开京城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换换心情云云,请福慧长公主不要再为自己操心了。
福慧长公主方又是伤心又是愤怒的接受了此事,为陆明珠准备起嫁妆来,到得九月中旬吉日之时,便是再不舍,也只能挥泪送了女儿上花轿,从此母女天各一方,此生再未有相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