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夫人与陆文廷快马加鞭的赶回京城时,离那日恭王与齐长枫被陆明丽捉奸在床已是过去六日,恭王有断袖之癖,还搞上了自己连襟的消息也已在京城传得如火如荼,人尽皆知了。
御史台弹劾恭王“不孝不贤,私德有亏,内帷不修”的折子也已在乾元殿堆积如山,皆因事发之时,恭王还在自己姑母福慧长公主的孝期以内,孝期做出这样的事来,其性质恶劣程度不用说也将翻倍!
皇上查清事情的确属实后,勃然大怒,不但虢夺了恭王亲王的爵位,将其关进了宗人府,还申饬了徐皇后,虽未因此废后,却也夺了她的凤印,交由了罗贵妃暂时代为掌管。
经此一役,凤仪殿与大皇子府虽不至于一下子被从九天之上打落到十八层地狱以下,却也轻易再难有翻身之日。
虽忧心于出了这样的事,女儿这几日还不定怎生煎熬,但陆大夫人却更想先去将陆明丽打个烂羊头,一出心头那口自收到噩耗起,便一直憋着的恶气,以致她连先回定国公府见陆老夫人和陆中冕,听听他们对此事有什么看法都顾不得,领着人便径自去了齐家。
却不想齐家彼时正乱着,以前齐长枫有那个癖好只齐家自家人知道,族人们却都是不知道的,如今可好,不但族人们都知道了,因此十分鄙弃厌恶齐长枫并他家这一房人,还因此番的另一个当事人是恭王,不管皇上是不是真宠爱自己的嫡长子,自家的儿子总是好的,便有不好也是别人家的儿子给带坏的,皇上盛怒之下,又岂有不迁怒齐长枫的?
届时还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大家伙儿呢,因此族人们连同齐长枫的大伯祖父,也是齐氏一族现如今的族长一致决定,将齐长枫这一房给逐出族谱,以后生死病死都再与齐氏一族无关。
齐父的官职也被上峰寻由头暂时给停了,只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罢黜了他的官而已,可以想见以后便是齐父复了职,在衙门里也定不会有好日子过,而更大的可能却是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复职了,本来就是捐的官而非凭自己本事考上的,上峰不用他,他又能怎么办?
齐长枫秀才的功名也被学政大人以“品德败坏,有辱先贤”为由给革了去。
——由此也就不难看出权势这个东西到底有多大的力量了,根本不用皇上发话,甚至不用皇上有任何暗示,齐家已别想再有好日子过,更何况谁知道皇上会不会就此将事情揭过去,会不会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与齐家来个抄家灭门呢?
齐家上下因此十分的恐慌,齐老太太还急怒攻心病倒了,齐父眼见再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也是因连日来自家围墙内都有被人扔进些破鞋死耗子之类的东西,显是族人们所为,旨在撵自家走,遂忍痛索性辞了官,然后决定举家搬迁往南方去隐姓埋名的重新开始,也许还能避过眼前的祸事。
陆大夫人由陆文廷护送着到得齐家时,齐家上下正因收拾打包东西而百般忙乱着。
原来还能被人尊称‘夫人’,如今却只能被叫‘太太’的齐太太听得人来回定国公夫人和世子爷到了,母子二人还双双面色不善,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十有*是为兴师问罪而来时,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都是陆明丽那个贱人害得自家落到今日这般下场的,尤其儿子如今还被自家老爷打得趴在床上,只剩最后一口气在,她因自家老爷下了严令,强忍着没去定国公府兴师问罪讨人讨公道就是好的了,定国公府的人倒还先敢打上门来,自家老爷只说过他们不能主动去定国公府,却没说过定国公府的人打上门来了,他们不能反击,横竖自家如今已落得这般地步了,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今日少不得要奉陪到底了!
遂领着人也面色不善气势汹汹的去了花厅里。
陆大夫人虽气得快要发疯了,却也知道经此一事后,只为了定国公府的体面名声,陆齐两家这亲家也是再做不下去,陆明丽少不得要和离大归了。
见了齐太太,便也不直接说兴师问罪的话,只冷声道:“我今日是来接我女儿家去的,出了这样的事,她祖父祖母与父亲都十分生气,我也是悔痛难当,只恨自己当初识人不清受人蒙蔽,如今既已知道了令郎的真面目,两家这亲家自然也没有再做下去的必要,还请齐夫人打发人将我女儿请出来,我这便带她回去,至于她的嫁妆,我随后再打发人上门来清点!”
一门心思打定主意,待将陆明丽带离齐家后,先不带回国公府,而是在外面折磨个半死稍稍出了心头恶气之后,再做打算。
不想齐太太却怒声道:“定国公夫人问我要女儿,我还问您要儿媳呢,您的好女儿自那日出门以后,便再没有回来过,连同她的一应陪房并陪嫁都不见了踪影,您还有脸问我要女儿,还说什么要清点嫁妆,您打量着我们齐家不如定国公府显赫,便可以任您颠倒黑白捏扁搓圆是不是!”
齐太太说的的确是真的,自那日亲眼目睹齐长枫的所谓“外室”竟是恭王,“大受打击”之下跑出了恭王位于玉桥胡同的宅子以后,陆明丽并她的陪嫁丫头婆子们便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不见了踪影。
等到五城兵马司西城副指挥使闻得人报有人在玉桥胡同闹事,听说还事涉当今恭王殿下,领着人赶到玉桥胡同,吓得众围观之人作鸟兽状般散了,再拿下堵住恭王与齐长枫嘴巴的破布,替他们解了捆着他们的绳子,恭王与齐长枫终于得了自由,各自愤恨至极狼狈至极的回了各自家中时,齐长枫怒气冲冲的闯到陆明丽的屋子里要兴师问罪,这才发现陆明丽主仆竟还没有回来。
不但人没有回来,连同她屋里但凡贵重些的陪嫁摆设都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就更别说房契地契之类的了,悄悄使了贴身小厮去定国公府打听,也得知陆明丽自大年初二至今,再没回去过。
齐长枫当即懵了,就算再迟钝再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就算被解救后恭王什么都不曾与他说过,彼时也反应过来陆明丽今日的捉奸之举定是蓄谋已久的,他与恭王定是被什么人给算计了。
陆明丽显然与那算计他们之人达成了什么交易,交易的内容便是陆明丽领着人出面捉他和恭王的奸,将他们的丑事传得京城人尽皆知,那人则保陆明丽离开齐家甚至离开京城,以后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再受制于任何人包括她的家人,之前她姨娘的死因他也约莫知道一些,还以为她真这般软弱可欺负,却没想到,她将恨意都压在心底,等有了合适的机会,再给自己仇恨的人致命一击!
到了这个地步,齐长枫不敢再奢望事情不会传到父母耳朵里,自己能侥幸躲过这一劫了,他虽一心想做女人,在情爱之事上荒唐了一些,到底也是凭自己真本事中了秀才的,一些基本的常识与政治觉悟还是有的,很快便想到此番那幕后主使真正要算计的人其实是恭王,自己不过只是附带的罢了,便是此番与恭王厮混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别人,十有*一样会有今日的结果。
而谁会这般算计恭王,一心要他身败名裂呢?只怕与当今皇上至今仍没有立储有关,这便不是他能扛得住的了,一个不慎,指不定全家人都要跟着自己万劫不复!
齐长枫只得壮着胆子去找到齐父,将白日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自己的父亲。
不用说齐父当即勃然大怒,也不让下人动手了,亲自抄起板子,将他打了个半死,然后便将府里的下人打发了大半出去,去定国公府讨人是不敢的,他们家如今已是风雨飘摇,指不定谁抬抬脚便能碾死他们了,且也明显讨不着。
少不得只能严令自家下人,哪怕掘地三尺,也定要将大奶奶找回来,皆因齐父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眼下只有陆明丽亲自出面辟谣,说那日的事不过只是个误会,恭王的名声才能得以挽回一二,自家也才有可能逃过一劫了。
只陆明丽主仆却如泥牛入海一般,竟就这么不见了踪影,连同她那些陪嫁的庄子宅子都早已提前变卖了。
齐父这下是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只怕已是大祸临头了,而后来发生的事也果然验证了他的担心,他们一家竟被逼得在京城再待不下去,这还是皇上至今没有发过话,若皇上发了话,只怕他们一家早没有命在了!
齐太太一想到这些心里便火烧火燎的,谁知道陆大夫人还敢上门来找她要女儿。
因又怒声道:“还有,请定国公夫人不要再说什么‘当初识人不清受人蒙蔽’的话,当初我们两家因何会结亲,别人不知道,您难道还能不知道不成?又是谁再四向我保证,您的庶女就是个面人儿,便是知道自己吃了亏,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我做婆婆的可以想怎么揉搓她就怎么揉搓她的?如今我们家被她害成这样,她却屁股一拍一走了之了,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儿子可还没赏休书给她呢,那她便仍是我齐家的人,如今她不见了,我只问定国公夫人要人,您若是识趣的,就尽快把人给我找到,送回我齐家来,否则,就别怪我去顺天府击鼓鸣冤,状告你们定国公府拐带良家妇女了!”
陆大夫人事先倒是知道陆明丽没有回娘家,还只当她做了这样的事不敢回娘家,而除了娘家和夫家,她根本没地方可去,这才会一回京便径自来了齐家的。
却没想到陆明丽竟也不在齐家,不但不在齐家,听齐太太的口气,好似还凭空消失了,不由又惊又怒,气急败坏的尖声道:“你还敢问我要人,还敢威胁要去顺天府告我,有本事你去啊,我倒要瞧瞧,到最后顺天府尹是判我个拐带良家妇女之罪,还是判你一个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草菅人命之罪!”
齐太太立刻反唇相讥:“别以为你是定国公夫人,当今皇后娘娘的胞妹我就会怕你,别说如今皇后娘娘早已失了势,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被废,就算她正得势,我也不怕你,横竖我们家已经被陆明丽那个贱人害成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倒是你,若是让定国公和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当初明明知道我儿子有那个癖好,还将庶女许给他,会落得什么下场可就说不好了,我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与你拼个鱼死网破便是!”
眼见陆大夫人还要再与齐夫人做无谓也无用的争吵,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陆文廷只觉太阳穴一抽一抽直痛得慌,却是不好再保持沉默了。
只得淡声向齐夫人道:“齐太太既知道我母亲是定国公夫人,就该知道她身后站的是定国公府,而定国公府在朝中有何等的地位,想必不用我说您也知道,定国公府真要对齐家怎么样,想来也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有二话,毕竟连皇上都不会说什么了,其他人又敢说什么?所以我劝齐太太,话出口之前,还是该先在脑子里过一遍的好。”
陆文廷其实早知道陆明丽不在齐家甚至不在京城了,他也终于明白,当初陆老夫人做主要让陆明丽“病故”离开齐家,另嫁他人时,陆明丽为何会坚持说什么‘再给齐长枫一个机会,也是给她自己一个机会’了。
只怕早在那时候,陆明丽已与此番之事的幕后主使有了勾连,即便知道对方是在利用自己,也甘心被其利用了。
其原因不必说,自是为了给自己和李姨娘报仇雪恨,毕竟若不是自己母亲先算计她嫁了齐长枫,她不会过得那般屈辱,李姨娘也不会对贤哥儿下手,自然也就不会畏罪自尽了,如今既有了能报复母亲和妹妹,还能让自己自齐家脱身的大好机会,她除非是傻子才会放弃!
想通了这一节,陆文廷虽生气于陆明丽丝毫不顾及定国公府的体面名声,毕竟闹出此番丑事的两个人都是定国公府的女婿,虽说更没脸的是皇家与齐家,定国公府却也难以独善其身,少不得要被人说嘴笑话儿。
还有自己的亲妹妹,以后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和离或是让皇家休妻都不现实,可若让她继续再做大皇子妃,也只能是一个大笑话,偏祖父与父亲还没有为她出头撑腰的意思,不然就算她是御赐的皇子妃,轻易和离休弃不得,接她回去小住一段时间,告诉全京城的人大皇子妃是有娘家撑腰的还是能做到的,可至今祖父与父亲都没有那么做,也不知是不是另有考量,亦或是真已彻底放弃妹妹了?
然想着当初坚持要嫁给大皇子的是妹妹自己,先埋下生出今日恶果来的种子的人也是母亲自己,说到底都与旁人无尤,陆文廷便又生不起陆明丽的气,或者说是顾不得生她的气了。
他心知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将事态的恶劣影响,至少是对定国公府的恶劣影响将到最低。
所以他才会任陆大夫人一回京便来了齐家,固然是知道母亲如今正憋着一肚子的气,根本不会听自己的劝,更重要却是来与齐家商量善后问题的。
到了这一步,两家是绝不可能再做亲家了,不然定国公府就是明晃晃被人打了左脸,不知道还击也还罢了,竟还自动送上右脸,以后定国公府上下也不必出门见人了。
可出了这样的事,皇上都没有明着拿齐家上下怎么样,定国公府自然也不好对他们怎么样,而且恭王也是定国公府的女婿,若定国公府只让陆明丽与齐长枫和离,却不让陆明凤与恭王和离,难免落一个欺弱怕强的名声。
最最关键的是,陆明丽已经不见了,若齐家要往她身上泼脏水,定国公府根本无从辩白,最终没脸的也只会是定国公府。
所以还在路上时,陆文廷便已想好回京后定要向祖父和父亲建议,打发人去与齐家商量,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下去了,陆齐两家知道陆明丽失踪了,旁人却不知道,两家若不大张旗鼓的做个了结,别人只会一直当两家仍是亲家,而且谁知道此番利用陆明丽是谁,万一事后连累到整个定国公府可如何是好?
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说陆明丽已在事后不堪屈辱“自尽”了,定国公府再出面与齐家商谈和离之事,再将“灵柩”接回去由自家办丧事,如此陆明丽至少还能得一个“刚烈”的好名声,定国公府的颜面也得以保全,自家也不必担心以后齐家再往陆明丽与定国公府身上泼脏水,或是被她不明不白的连累了。
他的这个想法倒是与老国公爷和陆中冕不谋而合了,父子二人在陆文廷回京之前,已使人飞马传了话给他,让他回京后便立刻去齐家,把此事给了结了,之所以他们二人不亲自去,既是齐家还没有那个资格,也是他们丢不起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