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定波馆离开,余舒坚持到之前买衣的成衣铺子里换回了男装,薛睿看着她褪去绿裙,又恢复成朴素的少年模样,颇觉得可惜,但没得寸进尺让她再穿着那身女装,反正今日已是见过,来日方长。
“这身衣裳怎么处置?”余舒拎着换下来的裙子问薛睿。
“当然是你收着,难道还要我拿回去吗?”
余舒想想也是,自己穿过的衣服,总不好再退还给人家,虽然这裙子她没什么场合穿。
换好了衣服,薛睿做东,两个人在城南找了一家酒楼吃饭,点上四菜一汤,趁着饭时,聊一聊事情。
“你今天怎么叫我莲房姑娘,这是哪儿来的名字?”余舒边拿筷子拨着鱼刺,边问道。
薛睿把装着红烧鱼的盘子换到她跟前,道:“那群人精的很,你今日与我同行,他们事后必会打听你底细,若是告诉他们你本名,难保不被查个彻底。”
“哦,”余舒接受了他这说法,拨拉了几口饭,突然抬头道:“纪家小姐应该是认出我来了,我同夏江敏在一起,之前见过她两回,现在被她看到我同你一道,会不会有麻烦?”
薛睿无所谓道:“看见便看见了,有什么麻烦。”
余舒白眼:“你是没麻烦,我是说我。毕竟当初我差点顶替她给你做了小妾,她对我多少有些印象吧,若多回想回想,难保认不出来我是被他们纪家撵出去的那个丫头。”
因为早先被薛睿从牢里领出来,两个人就把义阳旧事说了个明白,这会儿提起那纳妾之事,两人倒没什么尴尬,其实是一个揣着糊涂当明白,一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余舒以为薛睿不知道她替赵慧打官司得罪了纪家的事。然薛睿当天是在衙门外看了明白,因而听她这么讲,清楚她的顾虑,便放下筷子,对她道:
“这倒不必担心,纪家在义阳是数一数二,在这安陵城中还排不上什么号。要是他们有人为难你,只管来找我,我会替你打发。”
余舒要的就是薛睿这一句保证,听他开口便放了心。真要是日后纪家寻她晦气,至少她还有个挡箭牌。
至于欠不欠薛睿人情这一点,她已不如之前计较。有道是债多不怕愁,反正她人也不会跑,以后总有机会还他。
“对了,你挑选酒杯那会儿掷铜钱,是占法吗。有什么名堂?”薛睿不以为余舒今天挑中三杯酒,全是靠的运气,一来他所认识的余舒不会做那不靠谱的事,二来就是当时听人提到了什么“六爻”占术。
余舒没像敷衍旁人那样敷衍薛睿,想了想,开口道:“确是一种占法没错。不过之前从未用在占算这种事上,所以能够挑中,应该存了几分侥幸。”
薛睿感兴趣道:“这占法都能算些什么?准头有多高?”
余舒斟酌道:“能问眼前事。能问近日事,能问大事,能问人事,关键在一个‘问’字,若是一无所知。则没有准头,要问的越详细。就算得越准,比如今日六杯酒,我能看到它们各自方位,能知它们是瓷器,知它们属色,知当时时辰,要问凶险,就符了问事的条件,准头在七八之间吧。”
好在薛睿所学广阔,对易学略曾涉猎,听她这么解释,是有些明白,也有些糊涂:
“有这等本事,你还要在街边摆摊算卦做什么,为何不去参考大衍?岂不是更有出路?”
能中七八,这是相当高的水准了,京城里的大易师们不过是这个程度。
余舒怅然道:“哪儿那么简单,你是有所不知,我虽然有些奇遇学得了一些本事,但天资是极差的,这门占法是厉害,但碍于根骨天分,所用只限于我一人,用在外人身上,便不做准,今日挑酒时问凶险,我问的也是自己。”
“可惜,”薛睿不无遗憾道:“不然你凭着这一门占法,倒能在易术一科上崭露头角。”
大衍试有诸科分考,当中一门是易术,就是考的各种分门别类的术数方法,比如解梦,测字,数香等等。
余舒不想多在六爻断法这一话题上打转,便换言道:“我所学杂乱,在街边摆摊这些日子,也有好处不少,是能学以致用,整理信闻,问卜的功底要比之前扎实许多。”
薛睿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脚踏实地的人。”
余舒哼了一声,心想,一步登天是好,但不先把脚下垫稳,摔下来的几率太高,没把握的事,她向来想都懒得去想。
两人吃完午饭,薛睿将余舒送回到回兴街,临下马车的时候,叫住她道:
“我已经同百川书院的院士知会过,你明日直接带小修过去提我名号就好,我明天还有公务要办,不能陪你一起。”
余舒正愁着让余小修见到了“曹子辛”还要同那孩子解释一番,乐得轻松:“行,你忙你的。”
薛睿道:“事了我再到秋桂坊去找你。”
因这阵子三五不时地碰面,余舒倒是习惯了他时不时找上门,就应了一声,转身沿街离开。
薛睿靠在车窗边上,看她走没了影都没有一次回头,摇头笑笑,为心里那点期待,竟是多少有一些些苦闷。
这丫头对他,还真是半点流连都没有。
* * *
余舒从薛睿那里得了二百两银子的“酬劳”,解了手头紧张,路上琢磨着如何分配来用,不想回到家中,会听闻这样一个消息——
夏江家来了人,夏明明被接走了。
余舒站在夏明明屋门口,看着房里头还未叠起的被子,扭头问余小修:
“什么时候走的?”
“就是刚吃完午饭,”余小修面上有些不悦道:“家里忽然来了几个人,有一个自称是什么管家的,丢了些钱给咱们,没说几句话就急匆匆地把人接走了。连件衣裳都没要她收拾。”
余舒狐疑:“钱?”
余小修点点头,拉着她到里屋,果见饭桌上摆着一盘子银锭,上头还卧着一只黄色的,毛茸茸的可疑物体,见人接近,便打滚立起来,呲牙咧嘴地威胁不许人靠近。
余舒面无表情地拎着金宝的尾巴,把这试图蹦起来咬她手指的黄皮小老鼠丢给余小修,点了点银数。约有二百两之多,又抖开下头垫的几张银票,每张一百。共有五张。
要放在往常,余小修见到这么些钱,肯定会激动的脸红,但他这会儿却反常的闷闷不乐,哄也不哄在他膝盖上“唧唧”乱叫打滚撒泼的金宝。显然夏江家这财大气粗,目中无人的做法,惹了他的不快。
余舒这见钱眼开的家伙,看到这一笔横财,倒是觉得高兴,把银票放回去。坐在桌边,倒了口茶喝,扭头看着余小修。道:
“明明有留什么话下来吗?”
余小修道:“说了,让我转告你,她爹进京了,她得先赶回去见,不能留下来等你回来。”
余舒点点头。能理解夏明明的急切,夏江盈遇害。尚未安葬,好不容易来了个当家做主的,肯定是急着回去商量。
按下这一件,余舒左右看看没见景尘人影,就问余小修。
“你景大哥呢?”
“哦,刚才有人来接明明,景大哥就回屋回避了,现在应该是在睡午觉吧,要不要我去喊他起来?”
余舒有些纳闷,最近景尘好像特别喜欢睡午觉,经常是午饭后就回房休息,一觉睡到黄昏都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晚上做什么去了,白天才会一直睡。
“嗯,你去同他说一声,我们要出趟门,买些纸笔衣裳什么的,问他去不去。”
余舒使了余小修去叫景尘,顺道让他把吵吵闹闹的金宝拎走,自己端着那一盘沉甸甸的银子回了屋,把银票同薛睿给的一起折好,收进带锁的柜子底下,取了两锭银用布包起来,放做等下出门买东西用。
除了纸笔,三个人还要各添一身棉衣,余小修要在京城里念书,衣服肯定不能寒酸了,这孩子好不容易被她教的多了几分自信,不然要像在三觉书屋那会儿,旧衣补丁抬不起头,遭人欺负嘲笑,是违背了她的初衷。
放好了钱,余舒又将今天穿过的那套衣裙收进柜子,整理好私物,出去就见景尘站在客厅里,发鬓微微凌乱,额头微红,看上去是刚睡醒的样子。
“要出门吗?”景尘问道。
余舒点点头,“你出去走走不?”
虽说带景尘出门有风险,但总让他待在家里,未免说不过去,她小心一些看着他,还是使得的。
她是打算好,谁想景尘竟然摇头:“我就不去了。”
“啊?你不去?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景尘不会说谎,但也不好告诉余舒他想趁他们出门在家中练剑,左右想想,勉强找出一个理由:
“我不想出门。”
余舒脸色一怪,心说这景尘怎么和余小修染上一个毛病了,不想出门,喜欢待在家里画画,这可是宅男的前兆啊。
不好,这么个侠士人物,都快被她养成宅男了,损不损啊她?
“那你今天就在家吧,等我明天送小修入学,后日就带你上城中道观去转转,看能不能想起来什么。”
其实早就说要带景尘去道观走走,只是她忙着赚钱做生意一直没有时间,现在钱也充足,是时候带他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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