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颜芷汐终于为宋钰包好伤口了,长舒了口气,一面拿手揩拭了下前额的汗水,一面抬眼看着他的面孔。
只见他已醒了,两眼眯起,唇泛着白,尽管看上去意识有些朦胧,可确实也醒了,反而让颜芷汐多少有些诧异,伤口那般深,血流那般多,也能那么快醒了,真是天资超凡。
颜芷汐不禁放低声音:“是否疼得紧了?事发突然,我也没来得及备上麻沸汤之类的麻药,针灸止痛还没有学,只有请你多加忍耐了。只要过了今晚,以后就不会有恙。”
宋钰轻吟一声,来不及细想面前的佳人怎会和自己印象中不同,居然懂医,看样子学医的时间也不短,这些年,他究竟错过什么了呢?
却只是挣扎着想起身,道:“感谢姑娘仗义相救,改日在下定会涌泉报答,这就别过,不劳烦姑娘了。”
却由于伤得真不浅,身子也真的虚,连着挣扎数次,也没有坐起身。
颜芷汐看在眼中,只是无奈地叹息一声,帮人都帮到这份儿上了,除却帮忙到底,还能如何?
遂开口:“你能走么?我既已帮到这一步了,也不差多个一步两步,今晚且留下,待天亮后再走亦不算迟。”
她的人都很懂规矩,她不发话谁也不会闯进来,不怕露了馅,只是他先前所说过已将尾巴甩个干净,但愿都甩了,她不想因此生出无谓的麻烦,甚至危机。
宋钰舒了口气,一脸感激道:“多谢姑娘,实不相瞒,在下确实走不了路……”
果真芷汐似印象中的和善和体贴,他这一出苦肉计总算使对了。
颜芷汐并不多废话,只言:“你想吃点什么吗?最吃是流食,但我这里只有糕点,若非很饿的话,暂先忍一忍,我帮你拿床凉被。”
说罢,当真去柜中取出一床轻薄的凉被来,又说:“夜里若想饮水,或是感到难过,就喊我,没听到就多喊两声,昨晚没有睡好,只怕一旦睡熟了会睡得很死。”
宋钰忙应和:“此刻并不感到饿,夜里多半也不会想饮水,姑娘尽管睡觉,在下,在下绝无半点不轨之念。”
颜芷汐漫不经心,只是点点道:“你且歇着,我去睡了。”
边想着你就是有那胆,也没那力气,况且你的品性,我大概信得过,否则也不会相救。边打了呵欠,上了床,放下围帐。
原以为房中多个男子,尽管算不上很陌生,但也不算熟识,她会辗转反侧,却没曾想只是翻了个身,就朦朦胧胧地进了梦乡。
直到耳畔隐隐传来一道“芷汐……芷汐……”的声音。
阖府上下这么喊她的人,除却林氏,再无别人,颜芷汐打个激灵,醒了,下床就向外走,迷迷糊糊中,脑袋中只有一个想法,莫非爹爹那无可救药的东西,又去烦扰娘亲了?
一口气跑至门前,才回过神来,喊自个儿的分明是男子的声音,并且这时,声音就在自己房中,听声看去,正一声声地,断续地喊着“芷汐”的人,不正是躺在榻上的宋钰吗?
他怎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重点是他的语气中,怎会蕴含着如此深刻、浓重和缠绵悱恻的情感,仿佛自个儿是他的心上人一样?颜芷汐赶紧甩甩脑袋,想将这荒唐的想法抛于脑后,肯定是个巧合,肯定是,天下互不认识又长得很像的人并不算少,况且只是重名而已,芷汐两字也并不罕见……不,她应该是梦游了,还是快躺床上睡吧,待醒了,天大亮,一切自然雁过无痕,归于平淡。
颜芷汐想了想,正要回到床上,却听见“芷汐……水,渴……芷汐……”的沙哑声,却使颜芷汐再也不能安慰自个儿是梦游了,受如此重的伤,有几人不烧的,宋钰纵是再强健,天资再好,也只是凡人而已。
也罢,总不能坐视不管,叫他自生自灭吧,那她先前做的事,不就付诸流水了?恻隐心真不能轻易动的。
颜芷汐跺了跺脚,终究还是返身回了榻前,倒了杯水,低声唤起宋钰:“你是想喝水吧,醒醒……”
他脸颊泛红,唇也干得欲裂,不消切问闻,单凭眼观,就知道他确实发了烧,还烧得很重,要想法尽快退了烧。
颜芷汐喊了数声后,宋钰渐渐睁了眼,但意识愈加不清醒,就颜芷汐的手饮了水后,就又沉重过去,没再一声声喊芷汐了。
但颜芷汐内心的无名业火,还有那种无法言明的情愫,却愈演愈烈。因为宋钰拉着她的手,还使了很大劲,不管她如何挣脱,也挣脱不得,他并非伤得有多重,也并非烧得一无所知了,何来如此大力气?难道他不懂男女授受不亲之理,女子的手是能随意拉得么,真够可恶的。
颜芷汐连作几个深呼吸,半晌才将心头怒火压抑住,轻声对宋钰道:“你发了烧,需要降温,你先放我,我替你打水冷敷可好?”
原本就没抱多少希望,以为他听不见,也不放手,不料他居然听到了,放开了颜芷汐的手。
颜芷汐终于长吁口气,终于重获了自由,手都被抓红了,竟不知惜玉怜香,当真是一介武夫。
牢骚归牢骚,终究也不能撒手不管,颜芷汐只好去打水去了。
结果水还未倒好,榻上的宋钰又开始一声声唤起“芷汐”来,口气中还明显透着些许委屈,好像控诉颜芷汐怎能放手不管?
使得颜芷汐平白无故地生出些许内疚感来,似乎他喊的“芷汐”,真就是她,活久见!
“水来了……”颜芷汐只好应和道,端了盆子加快步子,快速返回榻前。
这次颜芷汐学得乖了,将帕拧好了,搭在宋钰前额,就立即缩回手,不给他任何机会,而前额冰冷的触感或许让宋钰很舒心,原本蹙紧的眉宇渐渐展开,手胡乱抓了几下,也没抓到颜芷汐的手,就此罢了,只是口中还在不断叫着“芷汐”,比先前,又深刻缱绻了数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