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后边,连眼眶也泛了红,语气竟也带了些许呜咽。李嬷嬷也在旁边叹着气:“姑娘太太是心疼你,每次和我提到这事,都说此生对不住您,亏待了您,即使老太爷当初遭恶人诬陷,以致家道落魄,终归太太也过了十余载逍遥自在的日子,结识了数位挚友,什么风浪也经历过,见识过了。莫非她女儿连她都不如么?因此姑娘您还是别负了太太的苦心,可否?”
林氏和李嬷嬷都把话讲到这份儿上了,颜芷汐还能怎么说,她们也是好心……她只有点点头:“娘与嬷嬷莫要再说,我去就好了。”
只要她去赴宴,即使娘不去,祖母和大伯母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否则祖母若执意要娘去赴宴,娘也不好推托,看她深居简出这么久,平时也不怎么见人,可见她一直在避免和外界打交道。
虽然颜芷汐觉着这种回避有点怯懦,人家如何看如何说是人家的事情,跟娘有什么关系?
但既然娘选择这么做,她也只有尊重了,林氏的眉头这才舒展,说:“叫李嬷嬷到时为你选身衣裳,酷热天的,最好带上两身换的,以备需要吧,饰品倒不必戴多了,但还是挑一身能配衣裳的头面吧……至于丫鬟,立春沉稳,但白露更机智,要不带她去,出门千万要听你的祖母与大伯母的话,什么该说该做,什么不该说不该做要铭记于心,不要和你姐妹失散……若有长辈打赏见面礼物,需征求长辈的应允后,再收着,还得大大方方地致声谢……”
喋喋不休讲了一大叠,明显颜芷汐的乖巧,使她心情大好了,兴趣也高了许多。
颜芷汐嘴上应承着,心却飞到九霄云外了,娘对去外人家做客之礼数了如指掌,可见过去是常去作客的,她应该是百鸟朝凤,人堆中最闪光的存在。
可惜的是,命运把她搓磨成如今这样……
而宣平侯府,切,说去便去,那里又非虎窟龙潭,莫非能再埋了她吗?既已无从逃避,就知难而上吧。大太太听得闽嬷嬷提到林氏坚称自己身子抱恙,不便去宣平侯府时,面色转瞬难堪了起来,冷哼一声:“真觉着自此以后,她就能在府中横行了吗?任谁的话都能不从了吗?我才不想理她呢,就这么回禀老太太,叫老太太去对付她吧!”
说罢就起身朝外走,才走至门前,又转回来,说:“罢了罢了,汐丫头去也一样的,她终归姓颜,人又聪敏,不会不懂得俱荣俱损之理,也懂得什么当讲不当讲,反而比林氏去赴宴,时刻一副苦瓜脸,像遭了虐待得强。”
闽嬷嬷点点头:“太太所言甚是,老太太好不容易才开了怀,一旦再气坏身子骨,就得不偿失了,况且她老人家对宣平侯太夫人有救命的恩情,太夫人到时肯定想见她老人家的面。太太到时跟老太太提这事时,还得委婉些。终归二太太多年未出门,难免缩手缩脚的,只怕自个儿出了岔子,干脆不过去,也合情合理,想必老太太也能谅解。”
大太太点了点头:“就是,以前是当空明月,要众星捧着,现在却变为淤泥,谁也不多瞅两眼,换作谁也受不得其中落差的,况且要面对别人的目光与议论纷纷,不去就算了吧。”
这么说着,倒有几分同情起林氏了。
想当年,大太太才过门时,林尚书正掌权,林氏要多傲娇要多众望所归,她是目睹了的,一度还忧心忡忡,有这种高贵的妯娌在旁,未来自个儿被衬一衬,还能有地方站么?
是以林尚书落难时,她还庆幸不已,说白了,她才是真有福分的人!
不知大太太是如何对颜老太太讲的,反正颜老太太终于答应了,到时就带颜芷汐一人前往,林氏身子不太好,干脆留待这里,还叫小丫头子拿几副补品良药送去。
颜芷汐见颜老太太没坚持林氏也一并前往,顿时舒了口气,愈感到此番前往没什么大碍,只要能帮娘的忙,她偶然违反了自己意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待返回自个儿屋子后,只见李嬷嬷就带了白露与立春为她挑着衣裳,床榻上摆了个满满当当,仨人满脸喜悦,明显是替她能去宣平侯府赴宴感到开心。
颜芷汐心情原本不太好,见此情景,愈觉得不太好,淡然说:“距离出府还有数日,如今就选了衣裳,就不怕传出去,笑话我没出门过,好不容易能出趟门,就开心得要疯了吗?”李嬷嬷和立春及白露听得她话有不对,又见她面无喜悦,心知她不开心,虽然不明就里,也不敢问太多,只好由李嬷嬷赔上笑脸:“我们想着先备好,以免临时忙乱,姑娘若觉得还不急,那我们到时准备就好。”
说罢对立春白露打了眼色,俩丫鬟就分别收拾起衣裳了。
颜芷汐见了,暗自懊悔自个儿发的这无名业火,有李嬷嬷她们何干?就是祖母与大伯母,真要细说,也是一番好心,更别提娘是心疼她,才非要她前往……
遂缓和语气:“别拾掇了,由我来选好了。内心总觉得有点毛躁,兴许热到了,嬷嬷为我盛一碗酸梅汤来好吗?”
李嬷嬷仨人这才舒了口气,姑娘不怄气便好了。
便一人去盛酸梅汤了,另二人陪颜芷汐一同选衣服,至晚膳时,才终于将衣裳选妥,连配着的饰品也确定了。
用了晚膳,颜芷汐照掌伏于灯前看起医书来,今晚当班的立春端坐对面弄起针线活儿陪着她。
冷不丁窗子被人敲了敲,主仆俩都是专心致志,起初并未听到。
又敲了数声后,立春才听到了,嘟咙道:“莫非是哪家野猫跑出来了?”说着推开窗。
外边却一无所有,她只好又关窗,对颜芷汐说:“姑娘多半是野猫弄的,我明日打发人到处寻找,不会叫它搅了姑娘雅兴。”
颜芷汐目光一直落在医书上,吱应一声,正想开口,却心中一突,她院中何时有野猫经过?适才那数道声音,也不似野猫所发的,外边并无野猫借力之处,因此,不应是猫,或许是人也说不定?
“立春,我才想到有个事情要问问白露,你换她过来当班吧,明夜你再当。”颜芷汐淡然地叮嘱立春。
立春不明就里,但姑娘都发话了,她也只有照做,就欠身应了声,去罩房换白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