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如了大太太的愿,笑道:“不如去那头的小榭歇歇,安静又凉爽,夫人请走这边。”边领了宣平侯夫人走向那个小榭,边对跟在一边的丫头打了眼色。
待两人到了小榭,石凳子上早已披了竹席,桌上也放好了新泡的,水温正好的茶水,及数道点心。
大太太微笑着,请宣平侯夫人先入了座,自个儿才坐下,说:“家里地儿小,园林更是稀疏平常,远比不了贵府的豪华阔气,根底厚重,真叫夫人笑话。”宣平侯夫人则笑着说:“大太太真是客气,我还钦慕贵府的优雅大方呢。不光是我,连小犬也一样,那天到了贵府之后,一着家就跟我说,贵府那般清流世家才具备的气氛,实在是心向往之,到听得令郎年纪尚轻就高中了举,只待后年春试金榜挂名了,则更加心向往之,所以今日又随我来了。还非要我跟大太太讲,准他到贵府的家塾入学,不奢求也像令郎一样,假以时日当个秀才举子老爷,只求能多读点书,长长见识,拓拓眼界,就知足了。只是不知会不会太麻烦?”
一语未罢,大太太就迫不及待地摆摆手:“怎么会呢?我家家塾就只有自己家的子女,并无旁人,只是受家中条件所限,就怕委屈二公子了。”内心更是乐开了花,原本她担忧着,即使她的妍丫头有幸入得宣平侯夫人眼睛,宋二爷不肯的话也是白忙活儿,虽然姻亲之事一直讲的是父母命,媒妁言,可宣平侯夫人那么疼儿子的,不一定强迫儿子按自己意思来。况且她的妍丫头,也不一定就能入得宣平侯夫人的眼睛,下人说的,又怎能当真呢?但如今,宣平侯夫人亲口说宋二爷想来他家入学,这代表什么?代表宋二爷起码不讨厌她的妍丫头,只要不讨厌,宣平侯夫人既能答应,说明对这事也是喜闻乐见的,那这事没有八九分胜算,最少也得有六七分,让大太太怎的不欣喜若狂?若非是想抬头出嫁,她都快把持不住要在宣平侯夫人跟前儿失态了。
宣平侯夫人是何等人物,怎会看不出来大太太那遮掩不了的兴奋和欢喜?表面却不显山露水,只是说:“我听闻贵塾先生,也是举人出身,博闻多识,品德高尚。但凭这点,就是再大委屈也不算什么了。况且我还听闻,贵府是姑娘公子一并读书,只在一年的寒冬与酷暑,姑娘能短暂休息?既然姑娘不觉着委屈,小犬堂堂五尺男儿,莫非连姑娘都比不了?只有一点,小犬秉性顽皮,只怕他会不小心冒犯姑娘。”
宣平侯夫人说罢,更加握紧拳,连指甲也快陷入肉中。
明明知晓宋珩确实对颜芷汐刮目相待,异于别人,宣平侯夫人怎么还会为他创造跟颜芷汐接触的时机?
她只是感念那日颜芷汐帮他家,更帮她解了围,却不意味着,她就答应一名爹都是白丁,且声名不佳,娘亦是罪臣女儿的女孩当儿媳。但儿子却一心想到颜家入学,宣平侯夫人干脆将话挑明了,说他是别有用心,不会遂了他的心,他也不为所动,只道是并未想那些事,她多心而已,他只想乘青春年少,多学知识,便于往后经世致用,也不能在爹爹与长兄的树荫下过一世吧等等。还说倘或宣平侯夫人真的为难,他就只能求宋钰将他弄至军中,真刀真枪地为自己拼一个锦绣的前程了。
宣平侯夫人听了既气且恼,气儿子不听话,更是气颜芷汐过于狐媚,但又深知此事不怪颜芷汐,只是儿子一厢情愿,就更生儿子气了。
恼的是儿子口口声声说要入军,这可是她从小含嘴中怕化捧手心怕摔的宝贝疙瘩啊,怎舍得让他吃苦遭罪,没准儿还得去战场拼命呢?
宣平侯夫人气恼之际,更是怕此事传入宣平侯的耳中,宣平侯平时就觉着她与宣平侯老夫人过于宠溺宋珩,搞得他快二八,还高不成低不就,故而每次见到宋珩,都是声色俱厉。倘或再叫他得知此事,他不便说自个儿娘过于溺爱儿子,但自个儿夫人却是想如何说都行的,到时宣平侯夫人被弄得没了面子是小,再叫宋珩被打骂一顿,甚至被宣平侯一怒之下真送去入军,那就糟透了。还是宣平侯夫人贴身的嬷嬷苦口相劝:“人常言堵而抑之,不如疏而导之。哪家小孩子不是这么顽劣呢?按着牛头还不喝水呢,您愈是不叫他做什么,他愈是上赶子要做,就像夫人跟姨太太小时那样,太夫人愈不叫你们看那些不三不四的画本子,您们愈想看,换着招的偷看,到看了后,才发觉实际没你们想象得好,也就是那样了。现在二爷也一样的,您愈是拦着他,他愈是上赶子,还不若遂他的心意,待他入了学,兴许觉着读书太苦太累,没几天就打退堂鼓了。再不济等更多了解颜家姑娘后,就会觉着那颜二姑娘只是长得貌美些,实际没什么特别之处,反而像夫人那样,觉着颜大姑娘好也说不定呢。”
宣平侯夫人这才渐渐让了步。
退一步说,她不让步又怎样,莫非真叫儿子将这事闹得不可开交,看他挨打骂,被送往军中吃苦头吗?为人父母者,若真疼子女,在跟子女有争吵时,有几人能争赢呢?
因此才有这时宣平侯夫人跟大太太说到宋珩想来颜家入学这事儿。虽说知晓事已至此,已经不在自己掌控中了,再如何懊悔当时不应领宋珩来向颜老太太磕头谢恩,叫他遇见了颜芷汐,也是徒劳,可宣平侯夫人还是不禁想再作努力,只要颜家姑娘不和公子一并入学,儿子见不着颜二姑娘的面,没准儿过上数日就忘了她了呢?大太太当然不了解宣平侯夫人想些什么,一脸激动难耐地说:“我家牛先生,实不相瞒,确实是位举子呢。至于为何屈才在我家当先生,是因为我公公生前,于他有过恩情,还有他中举之后,有回赴宴,不小心坠下了马,就有点不方便,身子也不太好,否则以牛先生的学识,早已是金榜挂名,也因为这个,好多亲友跟我家老爷说起过,想让家中子女到我家入学,却被我家老爷一一婉拒,终归要以牛先生的身子为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