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原本并不想让林氏出门,她那儿子这几天尚且窝在家中,闭门不出,儿媳反而想出去转转,有工夫去烧香拜佛,却没工夫照料她的儿子,因此儿子到现在也只能闷在小书斋中!谁惯她的?却也明白,儿媳因为儿子有错在先,且现在又仰仗起女儿来,今日不同往时,自己再不乐意,也要忍耐,否则汐丫头肯定不开怀,分明是他们颜家之女,却一门心思向着娘,根本不把自己的爹与祖母放在眼里,早晓得当初就应该把她抱来自己院中生养。
林氏见到颜老太太同意了自己的要求,面上的笑愈发深了,说:“儿媳已经备好了香火钱,不必去账房支用,谢谢老太太美意了。”颜老太太却摆摆手:“那是你自己的心意,公中也得有所表示才行,这亦是我们的心意,但你独自去有些不妥,成哥儿锦哥儿最近也没时间,到时让你家官人陪着你一起,又是他自己女儿,也该尽下心意。”
尽管还是百般嫌恶林氏,却无法再任由儿子跟儿媳视而不见下去,免不了只有她出马,替他们创造机会和好如初。
不料颜芷汐却笑言:“祖母爹还有一大摊子事要忙,就不要劳驾他了,还是由我陪娘一并去,最多带上三两护院便是,不会出乱子的,您且放宽心便是。”那日颜芷汐负伤回府,颜孝文却也立刻跑来看望她,但他却不是独自一人,还领了颜舞姐弟仨,使林氏和颜芷汐甚为不悦,明明知晓嫡庶两房势不两立,偏偏还带上庶女与庶子过来了,是探望,还是找气受呢?谁知见到颜芷汐看上去伤得并不重的模样,神志也很清醒,颜孝文想起自己平时连林氏的房子也进不来,也见不到颜芷汐的面,重点是宋珩还不来读书了,颜舞的“妙计”完全无法使用,看样子暂时也指望不了了。
于是又老声重弹,拐着弯得跟颜芷汐提到想她帮着在宁国公太夫人与信鞍王的世子妃面前,替他多多美言,以便使他尽快恢复了功名和官位的话来。
一番话将林氏气得不行,这是为父当讲的话么?女儿是被人抬回府的,他不知心疼和担忧便罢,居然在女儿病榻前,提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真是岂有此理!
林氏立即叫李嬷嬷将颜孝文“请”出扶持了,之后下了令,往后没自己同意,绝不准颜孝文迈入自己院子一步,也不准他再迈入颜芷汐的院子一步。
导致颜芷汐休养的这两月来,居然一回也未见过颜孝文,可见林氏的决心多大,若可能,她只怕到死也不愿跟颜孝文打交道了。颜芷汐当然要照顾她娘的情绪,况且到时她还得去吴太医府上一次,听她师傅昨日传回的信上说,她那王师叔终于从苗地归来,快就昨日午间,迟就今日一早,就会到临安了,而且此行获益很大,应该能使她赚到一倍的利银,只是要拿到钱还得等将药材出手之后才行。
但颜芷汐却很难出得去,在她身子没有完全恢复前,她娘也不会准许她出门,可总得当面向王师叔道声谢吧,使他明白自己没有白辛苦吧,她因为他而受益,也却不能银货两仡的理所当然吧。
碰巧她娘要去烧香,她倒能一石两鸟了。
当然更加不能把爹喊上,以免到时又节外生枝,使娘白遭了委屈。
颜老太太见着颜芷汐张口就顶回了自己的话,心中甚是不悦,果真母女俩一个样,使人如何也喜欢不了。
颜芷汐都这么说了,她便不好坚持,过些时日还要用她呢,暂时别惹怒她为好,就说:“那你的身子顶得住么?既然顶得住,就你跟你娘一起去,切记速去速回,路上小心。”她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一厢情愿地想让林氏和儿子破镜重圆,看能否再生个嫡子。既然这对母女都想装清高,把儿子拒之门外,那她还操那么多闲心干嘛?反正往后看庶子面色过活的又不是她,老了没依没靠的亦不是她。
林氏既征得了颜老太太的应允,等回了自己房间,就翻起了历书,之后选定后日出去烧香。等派立秋带上些补品赠予蔺氏,顺便去禀了大太太,叫大太太帮着准备下车马与随行护院后,林氏又问起了颜芷汐:“芷汐,届时又要坐车又要爬梯,你的身子当真撑得住吗?不然还是不要去了,我独自去就好。”
颜芷汐笑言:“娘您且宽心,我若吃不消,也不逞能,莫非跟娘还藏着吗?既然说了一起去,当然能吃得消,实在不行,届时我还能坐滑竿。”
林氏见她说得坚定,才点点头:“那好,到时我都跟你时刻一起的,若有事也方便照看,不会再……”
不会再发生上次的事,女儿吉凶难料时,她却一无所知,事后还是从外人口中,才知晓那时的危险,才知自己差就要失去了女儿。很快立秋就回来,见了礼后禀报:“在奶奶收下了太太送的补品,打赏奴婢一银锞,还叫奴婢回来替她感谢太太与姑娘。大太太说到时会将车马与随车之人都替太太与姑娘准备好,叫太太与姑娘宽心。”
林氏点点头,叫立秋把颜芷汐送回自己房中歇息,之后跟李嬷嬷一并,整理起后日出去要带上的种种物什。这样到得后日,林氏和颜芷汐早早起了床,用罢早膳,去白鹤居告别了颜老太太之后,母女俩就在众人,特别是颜紫裳眼睁睁的目送里——她也想出去转转啊,偏偏她娘死活不准她随二伯母去,嘤嘤嘤……到二门上车,出得颜府大门,向着城西北方向驶去。
林氏已经许多年没出过门了,今日好不容易出趟门,却对外头的风物毫无兴致一样,一直肃然危坐,她现在只想一心想拜神兼替女儿求道护身符,往后保佑平安,哪里有心思看外头的风光,况且看外头作甚?提醒自己当井底之蛙,苟且至今,已经快二十年了么?
非但林氏,李嬷嬷也未曾看过外头,好似完全没听到外头的热闹一样。
此景看在颜芷汐眼中,不禁暗自叹息,娘与李嬷嬷长年没出门,突然出来,估计内心没什么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