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她一直记得清清楚楚,也一直没忘却爹爹的沉冤和永不瞑目。反而是颜芷汐,见林氏当真知道些内情,赶紧用手帕为她拂了泪,轻声说:“娘您知道当时先帝为何会那般说曾祖父么?世间万事皆有因果,我们只要弄清了起因,就知道能否替曾祖父平反昭雪了,以及如何做才能替他平反昭雪。”
现在想想,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外人总是诟病她们,几乎都诟病她们为罪臣女儿,罪臣后代,但曾祖父究竟犯了什么罪,却无人提起,大概是无人能说得出吧。
就算是她自己,也总以为曾祖父是触犯先帝才被治的罪,但究竟如何触犯先帝的,总会有起因,如果洞察了起因,事情就容易得多了。但林氏却摇摇头,落寞地说:“就是这点,最让你曾祖父委屈,并且事发很突然。早上你曾祖父出门时,还好端端的,待到了晚上,却不见人影,之后皇城司的人就来抄家捉人……前前后后也就两日工夫,家里就树倒猢狲散,自此劳燕分飞,七零八落,此生怕再无相聚之日了……”
颜芷汐见林氏讲着讲着,又潸然泪下,并且听她说的,确实不知晓更多内情,赶紧说:“娘我们暂且不提此事,您不要伤心。无论如何,这事都过了,除却曾祖父,我们一家不也好端端的吗?希望总会有的,我们还需往前看才是。”
林氏听了,擦了把泪,呜咽着:“芷汐你说得在理,只要人好生的,希望便会有……我有点疲乏,今夜不去你那里,你自己睡可好?”
又喊立秋进屋:“好好把姑娘送回院中。”
颜芷汐不想走,这一走,还不知娘会伤心难过到何时?但见林氏一脸坚持,李嬷嬷虽然红着眼眶,也暗示她会好好劝劝林氏,她只好向林氏见了礼,返回自己院中。
洗梳下,躺至床上,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一会儿想起白天在云林禅寺的场面,一会儿想起王渺和林氏究竟有没有戏,自然想得更多,还是林尚书当初如何得罪了先帝。
不知能否想法子从别人嘴里,探听下当初的虚实?
虽然这事已过了十六个年头,年份太久,文臣武将都更换了几回,甚至官家都换了一位,但雁去有声人去有名,但凡发生的事情,总有人知晓内情,也总能打听到些许的线索。
比方说宁国公太夫人,十六年前她就是最为靠近权利中枢的那批人了,她会否知晓些许内情?即使她老人家不清楚,可如果她肯相助,应该也能探出点线索。
想起宁国公太夫人,颜芷汐当即想起颜老太太和颜孝中,祖母和大伯会否也知晓些内情呢?特别是大伯,十六年前虽然他仅是一名举子,未曾入仕,却身为祖父长子,祖父那时就是三品寄禄官,离入都堂仅差两步,实则已进入了中枢,大伯时刻被祖父带于身旁教诲指导,颜林两家交情又好,之后还联了姻,林家有了事,颜家还帮忙疏通奔忙过,会知晓更多内情吧?
但念头才一冒出来,就被颜芷汐本能消除了,不知是何原因,她并不想颜老太太与颜孝中获悉她想替曾祖父平反昭雪一事,最少前期没胜算时,还不想叫他们知晓,她只有另辟蹊径,另寻帮助了,不知宋钰调查出什么没有,早晓得白天就不该只想着叫他退缩,居然没多问问,但他讲过几日还来见她?待他来的时候,务必要问清……
她并非想见到他,而是想了解当初的事情,想替曾祖父平反昭雪,而替曾祖父平反昭雪,却也并非为他所说只要她不再是罪臣后代,宣平侯老夫人就不会横加阻拦,她是为娘,为曾祖母和舅舅。颜芷汐这么想入非非着,终于恍恍惚惚睡熟了,梦中又回了云林禅寺的厢房,之后宋钰不请自到,再之后……
颜芷汐一觉睡醒,天都大亮,看见镜中即使不用脂粉也面颊泛红的自己,不禁想到昨晚的梦。
不禁捂住了脸,怎能做如此奇怪的梦?等会儿叫立春去找本佛经来念,一定要叫自己今晚心无旁鹜,再也不做乱糟糟的梦。
她大致拾掇一下,就匆忙云到林氏房中,还不知娘昨晚难过到何时才入睡?
甚至一夜无眠?
见着林氏,当真见她面色发白,面色憔悴,两眼红肿,一见就知昨晚恸哭过。
颜芷汐赶紧说:“娘不是说过,人在希望就在?您哭了一晚上吗?早晓得我昨晚就不回去,守着您好了。”
林氏听了,不想她忧心,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哪有啊,你走以后我就睡了,等会儿拿冰敷一敷就好了,你不要担忧了。用过早膳没?没用过就一起。”
母女俩用过早膳,林氏敷了敷眼睛,又打了点脂粉,看上去就不像哭过的了,这才带上颜芷汐去白鹤居问安。
颜老太太正跟大太太聊着天儿:“……什么,早上又吐了吗?吐狠了养不好身体,待汐丫头过来,叫她为她大嫂开点药补方子,过去我怀着他俩时,也没有那么大反应!”一语未罢,只见林氏和颜芷汐进了屋,赶紧说:“汐丫头你来得挺巧的,你大嫂这几日吐得狠了,你能否给开个方子缓和下,或者开点药补的方子试试?这是我们颜家第四辈头一个孙子,不能马虎了。”
颜芷汐跟着林氏向颜老太太见了礼,才说:“这恶阻之症人人不同,没方子缓和,但大伯母或可在大嫂作呕时,生含点姜片或喝点蜂蜜水,转移注意力,也不用逼着大嫂吃食,只是时刻备着就好,大嫂想吃便知,不想吃便罢,待过得三月,应该能缓和了。”
这道理大太太怎会不知?她也是过来人,但自己怀是一档子事,儿媳怀又是一档子事,故而说:“怎能不想吃便不知,你大嫂现在一人吃两人的,饿了她倒没什么,饿了孩子该怎么办?娘,汐丫头终归是小姑娘家家,不是请老郎中来为成哥儿媳妇看看吧。”
颜芷汐就缄默不言了,既然信不过她说的,还问她作甚?看样子大伯母真的生她的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