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公公一听颜孝中的话,便知道他这是想再单独打点自己一番,要搁平时,他定会欣然前往,毕竟谁也不会嫌银子多不是?
可今日他却不打算如颜孝中的意,出宫前皇后娘娘宫里的老雷可与他说了,颜家上下都待颜二姑娘不怎么样,所以皇后娘娘才会一心为她撑腰,让他可千万对颜二姑娘客气一些,亲热一些。谁曾想颜家待颜二姑娘,哦不,如今是普宁县主了,这般有本事,这般出息的女儿,颜家上下却待她岂止‘不怎么样’,那明晃晃的五根手指印,可还挂在普宁县主脸上呢,也不知是谁打的,竟下得去那个手,在他来之前,普宁县主母女又受了多大的委屈?
那他就更不能拿颜家的银子了,不然回头皇后娘娘知道了不高兴,他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常公公想着,淡笑道:“咱家还赶着回宫复命,就不叨扰颜大人了,何况贵府人多事忙,连个服侍普宁县主更衣梳洗的人都没有,咱家留下,岂不是白给贵府添麻烦?还是别了。”说完当没看见颜孝中白一阵青一阵的脸,转向颜芷汐打了个千儿,笑道:“县主,老奴就先告辞了啊,至于御赐府邸的房契和御赐的赏金,还有县主的玉册玉印和礼服,皇上下旨时,行人司已让人去宗人府和内务府报备了,想来很快就能一一与县主送到,县主只安心等着即可。”
颜芷汐忙欠身道:“多谢公公,回头我再好生答谢您。”
常公公笑着应了一声:“县主太客气了,老奴告辞。”起身带着跟来的几个小太监,径自去了。
颜孝中见状,作为一个读书人,他心里自是瞧不起太监们的,可再瞧不起,也知道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因为很多时候,小人或许成不了事,却一定能败事。
因忙叫着:“常公公,您请留步……”
三步并作两步追常公公去了,很快便与常公公一行人的背影一道,消失在了屋里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屋里众人这才相继回过了神来,一时看向颜芷汐和林氏的目光,都复杂得难以言表。
尤其是颜老夫人和大太太。
其实方才常公公说圣旨是给颜芷汐的时,婆媳两个察言观色之后,心里已有不祥的预感了。
可终究抱了几分侥幸的希望,也许圣旨只是口头赞许一下颜芷汐,再象征性的赏点东西,就跟上次皇后娘娘赏东西给她一样呢?
万万没想到,颜芷汐竟能那般好命,让皇上下旨给钦封为了县主了,那可是堂堂正二品的县主啊,郡王的女儿才能封的,还不是每个女儿都能封,必须得是嫡长女才能请封,连嫡女都未必能行。
如今颜芷汐一个罪臣之后,父亲也才成了白身,可以说要什么没什么的黄毛丫头,竟然眨眼间,就得到了郡王嫡长女才能有的待遇,这运道岂止是好,简直都好得要逆天了!
说到底,都是她救了奉恩侯夫人母子才得来的,县主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的确如天上的星月一般,遥不可及,可于皇后娘娘来说,却只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谁说颜芷汐要什么没什么的?她只要有那一身过人的医术,便可以要什么有什么,直上青云,这一点,她们不是早就意识到了,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哄着她顺着她吗?
可问题是,她们哄了她顺了她这么久,偏偏今日却破了功,大家已是彻底撕破脸,不死不休了。怎么办,如今的局势,要怎么才能挽回,让她以县主之尊,继续留在府里,为他们颜家增光添彩,让整个颜家都因她水涨船高?又要怎么才能把今日之事给揭过去,让她以后还肯继续为她们希望她去看病的病人看病,为自家带来人脉与好处?甚至让她将来高嫁了之后,也让自己的夫君和夫家照拂他们颜家?
颜老夫人越想越是懊恼。
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造化弄人,这便是了。
她活了这么几十年,倒是自问能屈能伸,关键是,她就算肯放下身段,向颜芷汐和林氏赔不是,甚至求她们,她们就一定肯接受,肯既往不咎吗?正自挣扎揪心着,余光忽然瞥见了一旁一张脸堪称五颜六色,整个人抖得秋风里落叶一般,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的颜舞,想到事情都是她和孔姨娘闹出来的,若不然,根本到不了这一步,一瞬间看向颜舞的目光简直能吃人。
将因为身份低微,没有资格出来接旨的孔姨娘,更是恨了个臭死,贱人,每次都是你生事,看我这次饶得了你饶不了你!
颜舞却没感觉到颜老夫人杀人般的目光似的,身上一时如被火烧,一时又如坠冰窟,觉得自己的思绪和意识都已脱离出了身体,漂浮到了半空中去。
怎么会这样?明明眼看父亲的休书都已写好,祖母也恨颜芷汐与林氏恨得什么似的,她们母女分明就已彻底没有翻身之日了,怎么会忽然就来了圣旨,颜芷汐忽然就成了县主,这下别说休妻或是其他惩罚了,全家人必定又得捧着顺着颜芷汐,甚至跪舔她了,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她和姨娘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恶意的对待她们啊!
偌大的正厅,因为所有人都心情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或是碍于长辈们没发话,不敢先开口,一时间竟与之前在白鹤居时一样,又落针可闻了。
颜芷汐将以颜老夫人为首的几个人的神情各异,和以颜璟妍为首的几个人真心为她高兴与松快的神情看在眼里,嘴角一哂,冲颜璟妍几个善意的点了一下头。随即扶了林氏便往外走:“娘,御赐的宅邸一定色色都齐全,我们可以先不用急着搬去庄子上,可以直接搬去御赐的宅邸。您方才也听见常公公的话了,很快房契就会送到,等房契送到后,那宅子就彻彻底底是我们的家,是只属于我和娘的家,以后再没有会说咱们寄人篱下,一草一木都靠人施舍了,娘,您高兴吗?我早说过,一定会让您堂堂正正离开这个牢笼的,今日我终于做到了!”
这话说得颜老夫人立时攥紧了拳头,差点儿没怄死过去。
却也知道再怄也只能忍着,当务之急,是将人给留下,因忙腆着脸开了口:“汐丫头,你们娘儿俩着什么急呢,我们大家伙儿还没向你道喜呢,大太太,你说是不是啊?”
大太太被点了名,只能忙忙也笑道:“可不是吗,芷汐,二弟妹,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们一定要摆几桌戏,搭一台戏,好生热闹几日才是。”
颜芷汐头也不回,只管扶了林氏继续往前走:“和离文书我会尽快打发人来拿,请许二老爷尽快签好了,大家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否则,我不介意对簿公堂,甚至进宫求皇后娘娘做主。”“至于这些年颜家花在我们母女和林家上下身上的银子,御赐的五百两黄金,就当是我还给贵府的第一笔银子了,之后我还会分期还贵府四万五千两银子,我娘在颜家十七年,就当一年一千两银子,一共是一万七千两,我十三年,一共是一万三千两,再加上这十七年来,你们施舍给我外祖母和舅舅们的每年一千两,剩余的三千两,就当利息了,如此共计五万两,我既说了会加倍偿还,自然就会做到,从此后大家便账债两清,互不相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