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孝中追上常公公后,好说歹说,都没能说动常公公留下,哪怕吃一杯茶再走。
万幸最后常公公还是收下了他塞过去的荷包,里面有五百两银票,想来他看过之后,应当会满意?不管怎么说,他肯收下荷包,总比死活不肯收的好,惟今也只有尽量往好的方面想了。可就算再往好的方面想,颜孝中心里的怒气也几度快要压制不住,问跟着他一起出来的颜成广知道今儿家里发生了什么事,颜成广也是不知道,他只能负气大步往回走,想着这次一定要狠下心来,将颜孝文远远的送走,给人做师爷也行,做账房也行,总之一定要让他吃够苦头,才许回家!
不想刚回到正堂,还没进屋,就听见了颜孝文骂人的声音。再然后,就是颜芷汐摆出县主的架子问他话……颜孝中倒也不生颜芷汐的气,她半边脸还肿着,母女俩都狼狈不堪,昨儿又才经历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与祖母,竟浑然不管自己死活的事,她心寒心冷,委屈之下想要发泄一番也是情有可原。
颜孝中想着,深吸了一口气,方抱拳恭声答道:“回县主,舍弟对县主如此不敬,委实不该,您放心,下官这便教训他,让他给县主认错。”说完,便压低声音喝骂起颜孝文来:“你方才是什么态度,你还懂不懂上下尊卑了?县主是你的女儿不假,可她首先却是县主,然后才是你的女儿,就跟皇上之于皇子们来讲,先是君再是父是一样的,你还不快向县主赔礼,等着我请你呢!”
颜芷汐冷眼看着颜孝中教训颜孝文,对颜孝中这个大伯父,她一向都是比较敬重的,相较于颜老太太,颜孝中这个当家人,也的确公正得多。
可此时此刻,颜芷汐对颜孝中再也敬重不起来了,若连大太太都知道当年她外祖父获罪的事,与颜家脱不了干系,颜孝中知道的,肯定只会更多,甚至,他直接参与了……颜孝文被颜孝中教训得满心的不服气,梗着脖子怒声道:“大哥,你知道这个孽女做了什么吗?当初就是她和林氏那个贱人,母女两个合起伙来害得我被王占那个老匹夫弹劾,丢了官职和功名的,她自己也已亲口承认了!我现下只恨不能打死她,你还让我向她赔礼,到底是我和你亲,还是她和你亲,还是你也跟娘一样,觉得这个孽女是县主了,我们所有人便只能被她踩在脚下了?我告诉你,今儿除非我死,否则,我一定会休了林氏这个贱人,也一定会去衙门状告这个孽女不孝的!”
一席话,说得颜孝中满脸的惊疑不定,忙看向了大太太:“到底出了什么事?”
当初的事,竟是芷汐和二弟妹幕后操控的?那岂不是让自家太太给说中了……可她们母女哪来的那个能力?
大太太点了点头,低声道:“是今晨二叔忽然带着孔姨娘与颜舞,找到老夫人,说……”言简意赅的把事情大略说了一遍,末了道:“二叔气急之下,说要休妻,老太太本来想的是若二弟妹与芷汐认错态度良好,事情都已过去了,便不再追究的,偏、偏芷汐态度很是强硬,说不是休妻,是和离
,而且她还要跟了二弟妹一起离开,改姓林而不再姓颜,惹得老太太也勃然大怒……再然后,就有下人来回圣旨到了……”
大太太尽量说得轻描淡写,有些地方还索性混了过去,可颜孝中依然听明白了。
他的态度倒是某种程度上与颜璟妍的差不多,固然觉得颜芷汐的做法太过偏激,太过心狠,那总是她的亲生父亲。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不是颜孝文十数年如一日的宠妾灭妻,若不是老娘从来都对孔姨娘母子几个抬举有加,反倒对林氏和颜芷汐明里暗里多番折辱,她们母女也不会忍无可忍之下,做出那般决绝的事来。偏偏之后都丢官丢功名了,却无论是弟弟也好,老娘也好,都没真正想过要挽回母女两个的心,平日里这样那样的破事从不断便罢了,昨儿在那样的大事面前,他们也只想着自己,一开始就放了话,绝不会管她的死活,并且之后真正贯彻到底了……叫人怎能不心冷心寒,再不拿他们当亲人?
颜孝中忽然有种今日便分家,分了家后,他便可以再不管二房破事儿,只安心在仕途上拼搏的冲动。可他也知道,至少在颜老太太仙去前,分家是万万不可能的,他纵再不耐烦再暴躁,也只能忍着……因看向颜芷汐道:“县主,不管是非对错,过去的事情都已过去了,要紧的是现在和将来,我如今且先说说我的意见,可以吗?”
颜芷汐点点头:“颜大人请讲。”颜孝中便说道:“县主如今要的,是二弟妹能和离,然后堂堂正正的离开颜家,对吗?可一来‘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到底你母亲与父亲是结发夫妻,死了也要葬到一个墓穴里的,且已夫妻十几载了,难道就真一点挽回的余地也没有了吗?你父亲这么多年来待你,也难道一点好都没有,只有坏吗?不论是夫妻,还是父女,都得修几世的福,才能遇上,我希望你们都不要轻易毁了这份福气。”“二来,县主今日新封了县主,回头便出了你母亲与父亲和离的事,你父亲固然免不得被人诟病,你母亲与你怕也是一样,何况你父亲这般生气,人在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说不准,万一他真就去了衙门状告县主呢?他有手有脚的,我们也不可能一日里十二个时辰都寸步不离的跟着他,那到头来,鱼死网破怕是免不了,毕竟颜家也不是什么寒门祚户,古语更是有云‘士可杀不可辱’,县主还年轻,大好的前程与福气在后头,实在犯不着为打老鼠伤玉瓶,您说呢?”说着,觑了一眼颜芷汐的脸色,继续道:“再有,今日大家的情绪都比较激动,都觉着自己委屈,对方可恶可恨,哪里能谈出个彼此都满意的结果来?倒不如过几日,等彼此都冷静了些后,再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或许届时彼此都能满意了,未知县主意下如何?”
一番话软中带硬,说得颜芷汐勾起了一边唇角。
大伯父果然不愧为上峰赞赏下属敬重,前程大好的“能吏”,就这说话谈判的本事,可甩了颜老太太和颜孝文一百条街都不止!她正要说话,旁边大太太接收到颜孝中的眼色,虽然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儿,也只能开口跟着劝起颜芷汐和林氏来,“那个汐……县主,您大伯父说得对,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您难道就真愿意二叔与二弟妹从此后再无干系,您也再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不成?二弟妹自然是您最亲的人,可二弟难道就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