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话音未落,颜老夫人已笑着接道:“汐丫头,你一个人回来的吗?那你娘一个人在那边宅子里,岂不是不安全,要不我这便打发人,去把你娘也接回来吧,外面再好,也及不上家里啊,你父亲也一直都盼着你们回来呢……”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颜芷汐淡声打断了颜老夫人,“我和我娘在我们自己家里住得挺好,也挺安全的,就不劳颜老夫人费心了,烦请大太太带我先进去瞧瞧大奶奶吧。”
大太太忙应了:“好的芷汐,你随我来。”心里对颜老夫人越发的不满了,事有轻重缓急,她有什么话,不能等芷汐先进去看过蔺氏了再说吗?
很快大太太便引着颜芷汐进了产房,“成哥儿媳妇,你二妹妹来了,这次娘真没骗你了,不信你看?”
蔺氏正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汗水把头发全打湿了,说不出的狼狈,瞧得颜芷汐这次是真的来了,她惊喜之余,立时有了力气,一面向颜芷汐伸手,一面哭道:“二妹妹,你可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早在颜芷汐带着林氏决绝的离了颜家时,蔺氏便已经开始在焦灼与害怕了,惟恐颜芷汐因为与家里闹崩,迁怒于她,回头不管她和她腹中孩子的死活,哪怕之后得了颜璟妍的保证,她也不能安心,谁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凶险事啊,她娘家隔房的堂姑姑,还有一位表姐,便是难产而亡的……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她发动后大太太打发了闽嬷嬷去请颜芷汐,满以为十拿九稳的事,谁知道竟然没能把人请来,说明什么,说明二妹妹是真已恨上了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以致连陌生病人都肯救的她,到头来反倒不愿救她这个嫡亲堂嫂了!
蔺氏本就又痛又怕,早就做好了准备生孩子会很痛很痛,可当疼痛真正来袭时,她才知道,原来根本远远超过她的预期。因为颜芷汐不肯来,她的疼痛与害怕立时又翻倍了,偏稳婆还说她产道才开了一指,还早得很,让她别叫也别哭,趁现在能吃点儿东西,就吃点儿,能睡会儿觉就睡会儿,好保存体力,那一脸司空见惯的冷淡与漠然,简直让人生气,也让人绝望。
所幸,她终于还是把二妹妹给等来了……颜芷汐上前几步握住了蔺氏的手,柔声道:“我怎么可能不来,便是一个素不相识的病人,我也一定会来的,何况还是大……嫂子,你就听稳婆的,安心生产吧,我于接生上是外行,反倒不如稳婆们经验丰富,但我会一直在外面守着的,若情况不妙了,我立时进来接手,一定会让大嫂子母子平安的。”顿了顿,又道:“大嫂子可能不知道,剖腹产手术虽然我至今已做了十来例,还几乎没有失手的,可这个手术对母体损伤是真挺大,产后要痛苦得多,将养的时间也要长得多便罢了,关键得三年后,才能再次有孕,是故这个手术是在万不得已了的情况下,两害相较取其轻的选择。所以大嫂千万要先听稳婆的,能自己生产,还是自己生产的好,反正还有我在呢,最坏的情况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你就只管放轻松,没有后顾之忧的生产,好吗?”
蔺氏听得连连点头,“我听二妹妹的,二妹妹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只要有你在,我就能安心了。”刚开始说话时,还有些慌张,也有些结巴,说到后面,便好了许多,眼神也坚定起来,不管怎么说,她和她的孩子都不会有事了……还在一连深吸了几口气后,与她的奶娘说:“嬷嬷,我想吃东西了,给我弄些来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坚持到最后。”
她的奶娘忙一叠声的应道:“哎哎哎,我这就给奶奶准备吃的去,奶奶是不是这会儿没那么疼了?”
蔺氏吸一口气,道:“还是很疼,不过好像可以忍受了,妈妈快去吧。”
她的奶娘便忙大步去了,两个稳婆这才笑道:“只要大奶奶肯吃东西就好,等大奶奶吃完了,我们再扶了大奶奶在屋里走动一会儿吧?那样应该能快些。”
刚才产妇一直都不肯配合,明明才刚开头,疼痛完全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却一副疼得随时都快死过去了的样子,真是急死个人了,总算现下好了。
两人想着,忍不住都觑眼往颜芷汐看去。就见这位大名鼎鼎的普宁县主近看之下,更显年幼与漂亮了,娇嫩的根本不像是一个敢将人开膛破肚的,说来她们做这一行久了,因为见过了太多的新生与死别,其实早已麻木了,可很多时候,瞧得一尸两命,或是大小只能保一个之后,她们心里多少还是会难过的,倒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个问题竟然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以一种残忍,却有效的法子给解决了。
真好,她们今儿竟能有幸见到普宁县主,指不定回头还能亲见她是怎么救人的,可以想见回头得有多少同行羡慕她们了。
颜芷汐见蔺氏情绪稳定了许多,也肯吃东西了,松了一口气。
再看大太太,也是一脸的如释重负,不管怎么说,肯吃东西,肯配合稳婆了总是好事。
很快奶娘便端了一碗糖水荷包蛋回来,蔺氏饭量从来不大的,现下也忍痛将四个荷包蛋都吃下了肚子,又让稳婆扶着,在屋里慢慢的走动起来。
大太太方在征得蔺氏的同意后,带着颜芷汐暂时出去了。
颜成广与颜璟妍瞧得二人出来,忙迎了上来:“娘,芮娘她是不是疼得好些了,方才一直没听见她的声音,听林妈妈说,她还主动提出要吃东西?”
颜璟妍则道:“娘,生产过程中,竟还能吃东西呢?”
大太太先白了颜璟妍一眼,“这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该知道的么?”
才看向颜成广道,“看到你二妹妹,听你二妹妹说了一定会让她母子平安的,她就心安了,本来之前更多也是心理作用,这下你可以安心去书房等着了吧?”
颜成广却没有就走,而是弯身冲颜芷汐作了一个揖,说了一句:“多谢二妹妹。”
方退到了最末尾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以实际行动向大太太表明,他不会再去书房了,一定要留下来,等待蔺氏平安生下孩子为止。
大太太的脸色便有些难看起来,儿子可是明年就要下场的人,且哪有他这样宠老婆的,也不知道蔺氏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颜璟妍却觉得大哥留下才是应当的,没道理大嫂在里面拼死拼活的给他生孩子,他却连大嫂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痛苦都不知道。
便是颜芷汐,也对颜成广刮目相看起来,向来只觉得这个大堂兄是个刻板方直的,倒是没想到,还是个疼老婆的,不是好像说句话叫“疼老婆的男人心地都不会太差”吗?大太太倒是好福气,能养出这样一双出淤泥而不染的儿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