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于是径自去了宣平侯太夫人的清心堂。
果然宣平侯太夫人还没睡,正等着他,一见他进屋,便笑着问道:“钰儿,怎么样,普宁是不是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啊?那孩子,只怕如今心里都还对我有所误会与芥蒂,不然也不会不肯与我说实话了,不过没关系,等将来她进门后,我们娘儿们相处得多了,她自然也就明白我说接受她,就是真个发自内心的接受她,也是发自内心的疼她了。”
赵妈妈在一旁笑道:“县主还小呢,等再大些后,自然就能明白您老人家的心了,您说是不是啊,四老爷?”
宋钰笑道:“母亲怕是误会了,她对您可从来没有过芥蒂,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与敬爱,这不方才一见到我,就问我您是不是生她的气了?可她的确什么都不知道,皇后娘娘对她喜欢归喜欢,也还没信任到敢把自己健康状况对她和盘托出的地步,到底她已是我们宣平侯府的人了,换了谁处在皇后娘娘的立场,能不多少留个心眼儿,多少防着她的?所以……”
话没说完,已被宣平侯太夫人冷笑着打断了:“所以怎么样,所以就是她对着你,也没有一句实话是不是?我们又没有要她杀人放火,没让她做什么为难的事,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她至于这样吗?对着我没有一句实话,还可以说是因为我早前不肯接受她,她与我一时间亲近不起来,还算情有可原。”
“可你对她还要怎么样,为了她不惜忤逆自己的母亲,得了什么好的都不忘第一个送去给她,甚至为了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了,这世上还能找到比你对她更好的人么?竟然也这样对你,半点不为你打算与着想,我真是后悔当初没有反对你们的事到底,不然今日我又何至于自己生气不算,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的一片真心,被人如此的践踏!”
宋钰有些无奈,早猜到母亲的反应小不了了,依然没料到她会激动到这个地步。
他算是提前体会到那些夹在老母与老婆之间的男人们,是什么心情与感受了。
不过迎难即逃从来不是他的作风,发现问题立马就设法解决问题,才是他的处事方式。
遂立刻道:“母亲,不是她对着我也没有一句实话,她也曾毫不犹豫的为我挡箭,差点儿就丢了性命,您难道忘了不成?而是事实的确如此,换了您是皇后娘娘,敢让后宫仅此于她的大姐的未来弟妹,知道您的身体状况,给对手以可乘之机吗?更不必说让她给您诊脉看病了,万一她中途做个什么手脚,那岂不是连生死都掌握在她手里了吗?皇后娘娘那样的人,怎么敢冒这样的险,换了谁,也不敢冒这样的险!”
宣平侯太夫人被说得一窒,片刻方道:“那皇后娘娘为什么频繁的召她入宫,奉恩侯太夫人还两度留宿宫中,怎么可能没有问题?我也相信自己的感觉,她一定没说实话!”
宋钰有些无力的吸了一口气,方道:“若皇后娘娘真个是召她入宫看病的,以皇后娘娘的精明和奉恩侯太夫人的老于世故,会想不到至多也就两三次,旁人必定会动疑吗?事实如今也摆在眼前,咱们家就动疑了,不但动了疑,还立时请了她过府来给您瞧病,皇后娘娘会不知道您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吗?”
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咱们家能动疑,其他人家自然也能动疑,那会为皇后娘娘和奉恩侯府惹来多少事儿?她会那么傻吗?不然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想把水搅浑了,打着旁的主意,我们若真是以为能趁水浑就摸到鱼,迫不及待的跳出来,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可就谁也说不好了……皇后娘娘没有儿子,凭她做什么,我们都以不变应万变,便是最稳妥的,母亲还请三思。”
赵妈妈见宋钰舔唇,知道他怕是口干了,忙去桌前斟了茶来递给他,他接过一饮而尽后,把杯子顺手放下,方看向宣平侯太夫人,等候起她的回答来。
宣平侯太夫人却是半晌都没再说话。
儿子说得也有道理,皇后自来精明,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
她也从来不会无的放矢,难道竟是真打着旁的主意,就等着有心人冒头,做得越多,错得越多,她好达到自己不为外人所知道的目的?
宋钰见宣平侯太夫人看似有所松动了,继续道:“母亲,皇后娘娘没有儿子,这既是她的劣势,也是她的优势,不然这么多年下来,她的皇后之位不会坐得那么稳当,因为皇上不想有所偏颇,不想让人猜出来他心里到底属意谁。所以大姐想要更进一步,真的不可能,因为一旦大姐进了一步,五殿下就在众皇子里脱颖而出了,朝臣们届时也会自然而然的结成党派,那是皇上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于我们来说,也反而大大的不利,皇上可才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之际,而不是已垂垂老矣……”
“再一点,真正能决定生死存亡的,从来都是庙堂权势之争,而不是这些小节,您儿子孙子们都这般出息,难道还怕我们争不过其他人,最后不能成功不成?您就放心吧,我们必定会笑到最后的!”
一席话,总算说得宣平侯太夫人开了口,有些不自然的道:“我当然知道你们都出息,也相信你们,这不是一时短视了,只当有捷径可以走,想事半功倍么?而且这不是一时好奇,想着都是自家人,犯不着藏着掖着么……再说女人家本来就头发长见识短么,你大姐那儿,你明儿进宫也说说她吧。”
宋钰听得笑起来:“这就对了,咱们之前一直都谨小慎微,给阿焕娶亲是挑了又挑,给五殿下选妃也不是看的真正的高门大户,为的是什么?若不然,也换不来我金吾卫前卫指挥使的位子和大哥一直圣眷不衰了,可不能前功尽弃,因小失大。”
宣平侯太夫人点点头,也笑起来:“你说得对,都是我一时糊涂了,好在我们什么都还没做,应当不会惹出什么事来,也算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今儿又千里迢迢的刚回来,必定早累了,还是回房早些歇下后,有话明儿空了再慢慢儿的说,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