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颜芷汐便没有回县主府了,而是留在了颜家过夜,以便明儿一早起来送颜璟妍出门,迎亲的吉时定在了辰正,她若明儿再现赶过来,时间上只怕来不及,颜府上下也势必都忙得不可开交,亦多有不便。
大太太很是高兴颜芷汐肯留宿,凡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还会远么?
便没有第二次第三次,姐妹间感情深厚,也是她乐于见到的。
因忙吩咐了闽嬷嬷亲自带着人去打扫归置颜芷汐的院子,这么长的时间没住人了,大太太嘴上倒是说的‘每日都安排了人打扫,开了窗略微透透气就能住了’,但实际情况如何,她心里当然清楚,不然也不会打发闽嬷嬷亲自去了。
一面又禁不住暗暗庆幸,多亏前几日瞧得远道而来的客人虽不少,把客房都住满了不算,还有些只能安排到客栈去住,她也只是略动了一回念头,要不把二房的院子暂时也用来安置客人们,反正如今二房一个正经的主子都没有,屋子都空着?便立时打消了,不然这会儿势必要引得颜芷汐不高兴了。
却让颜芷汐给婉拒了,道:“我是以客人身份来给大姐姐贺喜送嫁的,理当住客房才是,若客房安置不下我了,我今晚便睡在大姐姐屋里便是,整好与大姐姐说话儿。”
说得大太太讪讪的,强笑道:“县主是回自己家里,怎么能住客房呢?你大姐姐明儿又得打早起来沐浴妆扮,吵着了你睡觉,如何是好,要不还是……”
还是颜璟妍插言:“娘,就让二妹妹睡在我屋里吧,今晚不是本来就该有姐妹陪着我吗?二妹妹肯陪我,当然再好不过了,您就只管忙您的去便是,我自会招呼二妹妹的。”
说完不由分说推了大太太出去,大太太无法,只得道:“那我待会儿再过来。”带着闽嬷嬷等人出去了。
颜璟妍方笑着与颜芷汐道:“我娘啰嗦得很,二妹妹别与她一般见识,我们是说会儿话,吃点东西再梳洗呢,还是梳洗了再说话儿吃东西?”
颜芷汐笑道:“还是先说话儿吃东西吧,晚宴我怎么用,这会儿还真有些饿了,让她们做两碗醪糟粉子来吃吧。”
“我也正想醪糟粉子吃,吃了暖暖和和的正好睡觉呢。”颜璟妍笑道,一面吩咐丫头传话去。
不一时,姐妹两个便吃上了醪糟粉子,待吃完后,又各自梳洗了,时辰便不早,要睡了。
大太太去而复返,面色有些不自然的单独叫了颜璟妍去内室说话儿。
等她离开后,颜芷汐也进了内室去,就见颜璟妍一张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手里还拿着本小册子,一见颜芷汐进来,便忙藏了,起身强笑道:“二妹妹,你是想睡了吗?”
颜芷汐早猜到大太太方才与她都说了些什么了,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道:“是啊,我有些困了,大姐姐呢,还不困吗?”
说着打了个哈欠,忽然想到了前世自己出嫁前夜,因为林氏早早去了,孔姨娘又不待见她这个原配嫡女,大太太与三太太也只是面子情儿,以致充当大太太今夜角色的,最终竟是颜老夫人的贴身嬷嬷一个下人……幸好这辈子,同样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了,大姐姐也足够幸运,至今没真正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委屈,希望去了卓家后,她的日子也能平安喜乐,顺顺当当吧。
少时躺到床上后,颜芷汐却是有些认床,好半晌都没能睡着。
不过颜璟妍也是翻来覆去的明显睡不着,姐妹两个遂又说起话儿来,主要是颜璟妍说,颜芷汐听。
一开始还只是讲些小时候的事,颜芷汐自问小时候与姐妹们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少,不想如今听颜璟妍说起来,竟然彼此也有不少在一起的时候,也曾有过好些趣事,于是时不时的附和颜璟妍一句,时间不知不觉便到了后半夜,颜芷汐终于觉得困了。
颜璟妍却忽然握了她的手,声音里带出了哭腔来:“二妹妹,其实我心里好害怕,真的好害怕……我婆婆虽然看似和善,可我娘说,明显是个难缠的,何况这做人儿媳与做女儿,怎么可能一样呢?我娘自认已经是少有的和善婆婆了,大嫂在没有生跃哥儿之前,不也是一句话不敢多说,一点也不敢行差踏错吗?尤其好长时间都没能怀上身孕后,更是整天都如惊弓之鸟一样不是?”
“也就是了跃哥儿,才稍稍有了底气,我真怕自己也好长时间,都……话说回来,那卓大爷我也只见过一次而已,连话都没说过,根本就是陌生人,还有那么多小叔子小姑子,每一个我都得哄着让着,真是……”
“最糟糕的还是除了婆婆,还有个太婆婆,一个明显不喜欢我,一心想把这门亲事给搅黄了的太婆婆……说什么‘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怕看不到重孙子出世了’,以为我不知道都是借口?她的真正的目的应该是不想我进门的!想着亲事黄了再挑一个合自己心意的孙媳妇,那我过去后,岂不是要成为她和我婆婆之间斗法的磨心儿,两面受气了吗?若我婆婆与卓大爷肯护着我,情况还能稍好一点,就怕我一个新媳妇,不论礼法还是感情,都认
为我应当逆来顺受,委曲求全……二妹妹,我真的不想嫁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要嫁给一个全然陌生的人,要嫁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以全然陌生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换作谁,能不害怕不畏缩呢?
自己上辈子出嫁的前一晚,只有比她更害怕更紧张,更想逃离的。颜芷汐轻轻握了颜璟妍的手,柔声道:“大姐姐,虽说明儿就是大喜的日子了,你这会儿不该哭,但这会儿就我们两个人在,你想哭就哭出来吧,除了我以外,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的,哭出来,你应当就能舒服多了。”
颜璟妍本就忍得辛苦,哪还听得这话,立时嘤嘤的哭了出来。
都说这门亲事打着灯笼也难找,是她的福气,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门亲事的不足之处是那般的明显,她心里的害怕与恐惧只有自己能知道,也只有她自己才明白自己不是在无病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