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深深地望着萧睿,缓缓一笑,“萧睿,朕也有意要将你留在京师之中……但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有一番磨练,你要成为大唐的肱骨之臣,还是须去地方历练几年吧。”
萧睿虽然心里一喜,但脸上却生生伪作出几分“遗憾”之色来。见萧睿的神色,李隆基不禁摇头莞尔,“京官固然安逸,但你年龄尚幼,外放历练对你来说有益无害,朕的苦心希望你要体会。”
萧睿默然跪倒在地,高呼了一声,“萧睿拜谢皇恩浩荡!”
“朕肯将咸宜赐婚给你,并让之与民女共事一夫,于你而言,这的确是皇恩浩荡了。”李隆基淡淡一笑,声音变得低沉起来,“朕对你期望甚重,希望尔外放之后上体朕心,下体黎民百姓疾苦,多为善政……至多两年,朕就会将你简拔回京委以重任!”
萧睿心头一凛,回头想了想,直到现在为止,这大唐皇帝貌似对自己还算不错,起码能肯将李宜嫁给自己不顾大唐皇族宗法,这份恩宠也算是罕见的了。这一回,他诚心诚意地拜了下去,“皇上隆恩,萧睿永记不忘。蒙皇上看重,萧睿自当鞠躬尽瘁为大唐死而后已!”
“好,说得好。力士,传朕的口谕,封萧睿为朝议郎,同时让吏部放萧睿剑南道戎州县令。”李隆基摆了摆手。
高力士吃了一惊,但没有说什么,赶紧躬身领命行去。
外放县令倒是寻常,一般登科及第者都可以得一个正七品或者从七品的官,无论京官还是地方官。但朝议郎却是正六品上阶的文职散官,出仕便任正六品官,这等破格任用只能用圣眷正隆来形容了;可接下来,李隆基却又将萧睿放到了戎州这种蛮荒之地——高力士越想越是奇怪,依萧睿如今的“驸马”和天子门生身份,以李隆基对他的宠信,要是外放县令历练,大可以挑那些富庶地区譬如江南,也譬如就近的关内道,怎么生生就将他近乎发配流放一般弄到那边荒的戎州去?
不要说高力士想不明白,就算是玉真也是大吃一惊,她刚要说什么,却听武惠妃皱了皱眉,柔声道,“皇上,戎州边远荒僻,让宜儿跟着萧睿去那种地方,臣妾心里着实不放心哪!”
“如果不放心,宜儿可以留在京师吗?萧睿,你的家眷可以留京……”李隆基摆了摆手。
萧睿一惊,心道那怎么行,我之所以要离开长安,目的就是将家眷带走,岂能留在京师?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又何必谋取这外放为官呢?
李宜知道自己萧郎的心思,其实,新婚燕尔正在情浓之际,她又岂能愿意与自己亲爱的夫君分别,她盈盈上前跪倒,“父皇,母妃,女儿不怕苦,女儿一定要随萧郎赴任,我们夫妻不……”
玉真格格一笑,“皇上,人家夫妻情深,如今正是新婚燕尔,你却要棒打鸳鸯……”
李隆基朗声一笑,“朕准了。宜儿,你虽是大唐公主,朕的女儿,但既然你已经嫁为人妇,父皇……”顿了顿,李隆基又道,“戎州虽然蛮荒但却距益州不远,萧睿你可将家安置在益州吧。”
萧睿赶紧叩首谢恩,看他那架势颇有些怕李隆基反悔的意思。别人未必看得出来,但玉真确是心知肚明,不由暗暗叹息了一声,心道这小冤家越来越狡猾了,心机越来越深,竟然当着大唐皇帝的面玩了一招以退为进,明明是达到了目的还做出一幅吃了亏的模样,实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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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烟罗谷里,萧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所谓的戎州就是后世的宜宾。在盛唐时代,戎州当然要算是偏远蛮荒之县郡了,这里是苗人、僰人以及彝人聚居的地方,严格说起来,应该是大唐剑南道治下最南端的一个县。宜宾是具有数千年酿酒历史的酒都,作为一个酿酒品酒大师,萧睿对宜宾的了解远远比益州要多得多。
就在玉真和李宜正在为萧睿外放戎州县令而感到郁闷不解的时候,萧睿却在兴致勃勃地想起了前世在古籍中读到的,戎州一带善酿美酒的僰人。
杨玉环的婚礼已过,杨家的族人们也纷纷千恩万谢地带着玉真赏赐的礼物、萧睿两口子的还礼,告辞回洛阳或者益州而去。萧睿本来想让杨母再留几天,等他入剑南赴任的时候一同前行,但杨母却牵挂着留在益州没有跟来的杨三姐儿,硬是与杨括和一些杨家族人一起启程回蜀。
陪着萧睿三口子送走了杨家的族人,萧玥也挂念在洛阳的家和丈夫,也着急要赶回去。萧睿本来有意要让萧玥两口子就此长住长安,但萧玥却再三不肯,萧睿只得派人驾车将萧玥送回洛阳。
城东灞河,正是夏初郊游好时节。一座数十米长的木桥横跨灞河两岸,河堤上林木茂盛鲜花绽放,绚烂倒影投入河中,使得清澈的河流融汇了这个夏初至为华丽多姿的色彩。
姐弟两个洒泪而别,萧睿站在游人如织的灞河桥的这一端,眼望着萧玥乘坐的马车扬尘而去,眼圈一红,心中甚是不舍。
花树丛中随处可见郊游的士子仕女,身披五彩华丽纱巾的女子鬓边簪着带叶花枝,面上红云比鲜花更为妖娆。温和的风轻轻吹拂着,一河的涟漪。就在那仕女之间,三三两两的华丽袍衫的公子王孙,鲜衣怒马手执马鞭,顾盼生辉。除此之外,大抵还有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哥儿,呼朋唤友,叫来了歌姬舞女,便在灞桥之侧丝竹艳舞,引得路人游人纷纷围观喝彩。
可惜这长安城外的盛景没有引起萧睿一丝半点的喜悦之情,反而让他更加的惆怅。一旁的玉环深知自己爱郎对于萧玥的感情,便柔声道,“萧郎,姐姐暂时回洛阳,等过几年,我们回了长安,再把姐姐和姐夫接到长安来,从此以后再也不分开便是……”
李宜也劝了几句,指了指灞河边上的热闹景象,笑吟吟地道,“子长,姐姐急着赶回洛阳乃是为了跟姐夫团聚,你又何必伤感?你看这灞河两岸如此风景绝佳,你我三人既然已经出了城,何不也尽情畅游一番?”
萧睿微微一笑,刚要答应李宜,却见令狐冲羽一骑疾驰而来,瞬间来到近前,翻身下马躬身道,“公子,皇上有旨到,高大将军正在府中等候!”
……
……
“大将军!”萧睿匆匆赶回城里的萧家,见到了等候在客厅中喝了好几盏茶,已经多少有些不耐烦的高力士。也难怪高力士不爽,他跟随李隆基多年,到处宣旨,还从未有人让他等候如此之久。但这萧睿有些不同,即是圣眷正隆的新贵人,又是自己的小知己,高力士这才耐着性子等候着,要是换成别人,他早就拂袖而走了。
“状元公啊,你倒是好大的架子!”高力士不由撇了撇嘴。
“抱歉之至,大将军,萧睿在城外送别家姐,不知道大将军光临,实在是罪过罪过!”萧睿赶紧赔笑,对于这个位高权重与众不同的大太监,他可是早就打定主意万万不能得罪的。
“罢了。皇上有旨,朝议郎、戎州县令萧睿接旨!”高力士尖细嘶哑的嗓子再次响起。
萧睿一怔,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已经有了官职了,他心里嘿嘿一笑,跪倒在地,呼道,“臣萧睿接旨!”
原来,李隆基封皮逻阁为云南王、越国公、开府仪同三司,并赐名“蒙归义”。皮逻阁即将举行登位大典,特遣使臣来恳求大唐皇帝陛下派人参加观礼。李隆基或许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起萧睿将要赴任戎州,去这南诏洱海倒也顺路,便硬生生封了他一个御赐金牌的钦差大臣,先去南诏观礼,然后再回戎州赴任。
后来萧睿才明白,李隆基哪里是一时心血来潮,分明就是早就谋划已久。
萧睿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还未上任的县令,但他却有着多重的身份。御赐金牌在身,天子门生、新科状元、才子酒徒、名士大贤、玉真义子——这些身份随便哪一个提留出来,都不得了,让萧睿前去,也算是给足了皮逻阁面子。
萧睿外放县令又当了前往南诏的观礼钦差,一时间,这又成为长安城里的一大新闻。而在萧家,还有另一个新闻悄然在下人间流传:那便是令狐冲羽,竟然也得了一个仁勇校尉的武职官,正九品。
萧睿不用问也知道是李林甫所为,对于令狐冲羽跟李林甫的关系,他一直很是好奇但却强忍着没有问令狐冲羽,既然人家不愿意说,想必就是有难言之隐。实际上,令狐冲羽跟他的时日也不短了,他的为人萧睿很是清楚,如果不是有难言之隐的话,令狐冲羽绝不会瞒他这么长时间。
令狐冲羽有了出身,萧睿也替他高兴,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如今令狐兄有官职在身……”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令狐冲羽打断了,“公子,令狐冲羽这一生誓死追随左右,绝不离弃。这武职官,不过是为了保护公子前往南诏而为之……”
第四卷南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