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唐目前这九大节度使当中,王忠嗣算是其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不仅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在朝野威信甚高,还深得李隆基的宠信。这几年间,更是多次击退吐蕃进犯,剿灭突厥数部,大大涨了大唐的军威和国威。
据说,此次进京,皇上又要为王忠嗣加官进爵。这个消息一出,王忠嗣的亲兵牙将们兴奋不已,这些来自边关多年跟随王忠嗣征战沙场的铁血汉子,面对其他一些藩镇节度使的牙兵,未免就多了几分傲气。
缠绵数日的大雪刚刚停。王忠嗣之子王亮呼朋唤友出城踏雪寻景,便带了十几个王忠嗣手下的牙兵,一路相随耀武扬威,自觉非常得意。一行上百人,除了王忠嗣的牙兵之外,其他全是长安城里的纨绔公子哥儿及其随从。
在郊外踏雪煮酒寻欢半天,便醉醺醺地纵马回返。上百骑飞扬驰过,溅起积雪片片,城外官道上的行人无不飞速闪避。
萧睿让300羽林军士卒先行护送着钦差仪仗和杨玉环、李宜以及一些家眷先进城而去,而他自己,则带着令狐冲羽和几个侍从,在正德门外便离开了仪仗队伍,一边牵马缓缓沿着官道踏雪而行,一边观赏那红妆素裹的茫茫雪景。突然,百余骑呼啸而来,瞬间而至。
走在道旁沉吟而行的萧睿来不及躲闪,要不是令狐冲羽猛然出手拽了他一把,萧睿险些被他疾驰而来的高头大马撞翻在地,后果不堪设想。可萧睿那匹坐骑,却被这横冲直撞的马队给惊了,前蹄猛然扬起,发出一声惊嘶,向雪地中奔驰而去。
萧睿惊魂稍定,皱了皱眉。令狐冲羽怒斥道,“城门之外,官道之上,如此纵马疾驰,真是岂有此理!”
王亮等公子哥们慢慢止住了马,一个个翻身下马,冷冷瞪着萧睿等人。萧睿没有着官袍,令狐冲羽等随从自然也就是普通人装束,当然了,即便是萧睿身着官袍,这些权贵子弟也不会把他这个低级官吏看在眼里,毕竟,长安城里的五品官那可是多如牛毛。
王亮已经有了七八成的醉意,他斜着眼不屑一顾地瞥了萧睿一眼,傲然道,“不是没撞着你嘛,就算是撞着了,你又能如何?来人,赏他们几贯钱我们继续回城饮酒,免得被这些贱民坏了兴致。”
萧睿原本不想生是非,他一眼就看出这些人定然是城里的权贵子弟。尤其是跟在最后的那十几个高高跨在马上面色凛然微微带出一抹杀气的雄壮汉子,显然是一些久经沙场的军士。倒也不是怕了他们,只是萧睿不愿意因为这种小事去跟长安权贵结下无谓的仇怨。
萧睿淡淡一笑,往后退了一步。
但站在萧睿身后的几个侍从却听了王亮那一声“贱民”后勃然大怒,这几个侍卫起先是盛王李琦的侍卫,被李琦派来贴身保护萧睿,也是一些心气很高的主儿,怎能容忍这些纨绔如此嚣张。几个人忍不住冲上前去斥道,“放肆,你说谁是贱民?”
王亮往后退了一步,吼了一声,“反了,你们这些贱民……”
说话间,王忠嗣那些亲信牙兵轰然一声下马,握着寒光闪闪的陌刀,蹭蹭蹭全部围了过来。这些军汉常年征战沙场,杀敌无数,不仅身材雄壮威风凛凛,站在那里,无形中还投射出一股股杀气来。这种毫不掺假抛头颅洒热血滋养出来的凛然气势,即便是萧睿这几个武艺高强的侍卫也有些经受不住,面色都陡然一变。
令狐冲羽面色一变,缓缓拔剑走入场中,冷冷道,“你们是军汉?是谁的属下?堂堂帝都,天子脚下,尔等竟敢持械伤人,眼里难道就没有王法吗?”
领头的一个军汉哈哈一声冷笑,“我等死都不怕,还怕王法?小子,我劝你赶紧退下,小心白白送了性命。”
萧睿皱了皱眉,心里也不免有些恼火。他走上前去,摆了摆手,“令狐校尉,先退下吧——你们是什么人?官道之上纵马疾驰,要是伤了人命,可是要受王法严惩。”
那王忠嗣手下的军汉不屑一顾地扫了萧睿一眼,嘲讽道,“我说这俊俏的小哥,不要跟我说这些废话,赶紧带着你的人退下一切皆休,否则小心……”
王亮等一众公子哥儿借着酒意,站在一旁起哄着鼓噪着,“教训教训他们,什么东西,敢当本公子的去路。”
军汉刷地一声将手中冷森森的陌刀横起指着萧睿的胸膛,冷声斥道,“退下!”
萧睿气得手心都有些哆嗦,他冷笑起来,往前走了一步,“你待如何?”
军汉恼火地跺了跺脚,他当然不敢在长安城外杀人,不要说大唐王法,就是王忠嗣的军法也断然不会容他。可他们在军中霸道惯了,见萧睿一介平民竟然如此强硬,不由愤怒地咆哮起来,“滚开,你不要逼我!”
萧睿怒极反笑,手指着那咄咄逼人面色涨红的军汉,“军人以杀敌报国为使命,手持军械意图行凶刀口对准同胞百姓,我看你这些年的军粮是白吃了——来呀,我就站在这里,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军汉怒火中烧,手中的陌刀颤抖着高高举了起来。令狐冲羽手中的宝剑也高高扬起,那几个侍卫也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剑来,冲了过来。
“住手!”一骑飞奔而至,一个雄壮的中年大汉眉头紧皱着翻身下马,向那些军汉斥道,“尔等要做什么?放肆,还不赶紧退下!”
那些军汉一看是王忠嗣手下的大斗军副使哥舒翰,不敢不听,一个个收起陌刀恨恨地退到了一侧。
哥舒翰定了定神,换上了一幅笑容躬身行礼,“哥舒翰见过萧大人。一别经年,萧大人别来无恙乎?”
萧睿长出了一口气,还了一礼,缓缓道,“原来是哥舒兄……”
哥舒翰跟萧睿见礼毕,猛然回身斥道,“尔等不在营地驻扎……尔等可知这便是钦差萧睿萧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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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地在城外经历了这么一场,萧睿所有的好心情都消散殆尽。他匆匆跟哥舒翰道别,冷冷瞥了面色有些惶然的王亮和那十几个垂首站立的陇右军汉,恼火地上马就进城而去。
哥舒翰望着萧睿愤愤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向王亮草草一拱手,“公子,哥舒翰还有要事要去终南,就此告辞了——你们几个,速速回营地,大帅回来定然饶不了你们!”
王亮惶恐地一把扯住哥舒翰,“哥舒将军,这可如何是好呀?我也不知道他就是萧睿啊!”
哥舒翰摇了摇头,“公子,某劝公子还是收敛一些的好,不要到处嚣张跋扈,免得坏了大帅一世英名。公子赶紧回去吧,某想萧大人不是那种斤斤计较心胸狭窄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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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睿的确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去大做文章不依不饶,不会跟这么一群鲁莽的军汉和无知的纨绔子弟一般见识。但他不计较,并不代表焦急等候在萧家的李宜和玉真不计较。
玉真早就来到了萧家等候,后来见杨玉环和李宜到了,萧睿却没有到。听说萧睿带着几个人在城外观赏雪景,玉真便耐着性子跟两女一起等候。可等了半天萧睿还是没有进城,李宜便派人去城外催萧睿快行。
李宜派去的人在城门口望见自家大人被一群公子哥儿和一些手持军械的人团团围住,似是起了冲突,大吃一惊,赶紧纵马回报萧府。等萧睿烦躁地带人回城时,玉真等女已经带人出府赶了过来。两帮人在城中相遇,说起此事,玉真气得大骂王忠嗣教子治军无方,李宜也气恼异常。
回到府中,免不了又是一番饮宴。一直尽欢到下午日落时分,玉真坐在那里跟萧睿轻轻地说着些南诏的事儿,玉环也笑着在一旁相陪。可李宜却阴着俏脸,独自站在一侧默然不语。
玉真扫了李宜一眼,笑道,“宜儿,还在生气嘛?算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等改日我见了王忠嗣骂他两句就是了……”
李宜却猛然回头来,颤声道,“皇姑,我虽然已经不再有公主的爵位和封号,但我始终还是大唐皇帝的亲生女儿——那王忠嗣不过是一个区区节度使,其子、其手下军卒如此仗势欺人,竟然都欺到萧家头上了,我等了他这好半天,到现在竟然也不到府上来道歉,看来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玉真一怔,萧睿站起身来柔声道,“宜儿,算了,我都不计较了,别生这些闲气了。”
“不行——来人,备轿,我就走一趟王忠嗣的府上。”李宜咬了咬牙,向萧睿点了点头,自己出厅而去。
萧睿正要阻拦她,却听玉真叹息了一声,“小冤家,别拦了,让她去吧。宜儿这孩子,外柔内刚,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让她去出出气也好。”
萧睿摇了摇头,缓缓坐了回去,心里暗暗一叹,“宜儿毕竟是当朝公主,对自己柔顺,但对外人却一点亏也不肯吃呀。”
“那王忠嗣为人耿直,却生了一个不争气的儿子,也是令人惋惜。”玉真端起茶盏,轻轻一笑,“不说这些烦人的事儿了,小冤家,听说你又准备娶那章仇兼琼的妹妹,是也不是?”
玉环在一旁掩嘴一笑,萧睿尴尬地干咳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