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瑶池仙饮
冬月二十八。
此时的气温果然对得起火炕,原住民仿佛已经适应,沈易安在热炕头也很适应,不禁开始怀念,若是来杯碳酸饮料就更惬意了……
课堂上,沈易安恨铁不成钢的皱紧眉头,最后终于走在黑板前,指着上面的题目道:
“鸡兔同笼、鸡兔同笼,我讲几遍了!看看你们期末考试卷,竟然还有人做错!现在哪位同学能告诉我,笼子里分别有几只鸡和几只兔?”
下面小手唰唰地举起来,有几个迫不及待,有几个滥竽充数。
“章城,你来回答。”
“先生,一共有八只鸡和十二只兔。”
“回答正确!这道题其实很简单嘛,稍微用点心就都能做出来,同学们,你们一定要记住,少壮不努力、老大去砍树!不好好学习,将来只能当樵夫、屠夫,有什么出息?好了,期末试卷全部讲解完毕,大家没什么疑问了吧?”
“没——有——疑——问——了——”
教室很安静,沈易安目光柔和下来:“这学期到这就结束了,下学期我们还要继续学习《孙子算经》,记得完成寒假作业、坚持写日记,未完成者就别怪先生我请家长了……先生给大家准备了点心,吃完再回去,就算咱们这学期的结课餐会。”
“谢——谢——先——生——”孩子们欢呼着从教室里冲出来。
教室外边,身着补丁道袍、头戴道冠的章术士正从窗缝儿往里窥探,见师生们出来,忙端着笑脸迎上去。
沈易安朝他过来笑道:“章术士,又来接你孙儿了?今儿有聚餐,散学晚些。”
“是也不是,呵呵……”章术士笑道:“刚有人给先生送信,我就正好带来了。”
信?这沈易安绝少与外界有联系,信件实属稀罕物。
沈易安展开信来看,嘴角挂上一丝笑意,城里的二叔果然还是挂念他。
孩子们按日常散学时的要求打扫完卫生后,已经规规矩矩围着桌子坐好,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地等待开餐。
五岁的小蓉蓉小手扒着桌沿,舔着嘴唇问:“先生,今食蛋糕焉?”
沈易安哭笑不得,这娃是陷入四书五经的魔咒里了吗?
“小蓉蓉,鸡蛋常有,而蛋糕不常有,今天吃点别的。”沈易安揉着两个小啾啾的头,满脑子都是上次打发蛋清时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折回厨房,沈易安端来两个托盘,里面整齐摆好用纸包裹的食物。年纪最长的胡蔚然取来酒坛和些许杯碟,连同盆里的食物一起分发给大家。
沈易安双手放在酒坛上道:“我新研制了一种带泡泡的饮料,清新爽口,今天就跟大家一起分享。”
说着,沈易安打开坛子盖,解开绕在坛口的绳子,掀开上面密封用的熟羊皮。
唰!酒坛发出一阵清爽的声音,就像夏天突如其来的阵雨。
“哇!”孩子们惊叹地围过来,已然失了平日的规矩。
章术士也伸着头扒眼儿盯着酒坛,嗅到气味后砸了咂嘴。
“活见鬼了……”章术士嘀咕,尽管一而再地睁大眼睛,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飘出的香气却着实吸引了他。
每个人都得到一杯饮料,章术士也不例外。
孩子们喝过饮料叽叽喳喳地议论,章城最先问道:“先生,这水有名字吗?”
“有,这是一种饮料,叫格瓦斯……”沈易安笑道,刚想给孩子们解释发酵原理,却听章术士重重放下酒杯,自顾喟叹。
“活见鬼、活见鬼呐……这饮料绝非人间之物,定是瑶池仙饮、瑶池仙饮……”
孩子们一听跟天宫有关,就拉着沈易安让他讲述经过,见孩子们期待的小脸,沈易安只好放弃初中化学,现编了个自己“梦游天宫”的故事。
讲完之后,孩子们还意犹未尽,让沈易安意外的是,章术士竟然也听到入神,望向沈易安的眼神满满羡慕。
纸包的食物也被打开,面包孩子们已经见识过,但是两片面包中间夹着烤肉和菜叶还是第一次尝试。
汉堡和格瓦斯让大伙儿又涨了见识。
烤硬的面包制成格瓦斯,沈易安觉得这可以算作自己“民生工程”中的里程碑了,下一个,就可以考虑考虑啤酒了吧?
这小日子过的,没谁了。
想想那些还在苦哈哈挖墓、为一块汝窑碎片就兴奋到几天睡不着觉的同行,沈易安就……也难怪,汝窑作为北宋五大官窑之首,一共也就存在二十多年,存世仅七十几件作品,谁见了不脑溢血?
啪,随手丢几个汝窑盏到菜窖里,也算为日后同行多留点欢乐吧。
穿越过来的日子平静而快乐,刚刚收到的这封信就像个小小涟漪,着实让沈易安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二叔沈令品一家四口照顾着父亲的家业和酒店,按照父亲的说法,沈令品为人正直,按时将店铺收入送来,且时常给隐居的他们送来各种生活用品,甚是周全细致。
沈易安穿越过来之后不是没考虑过回去继承,只不过其父就葬在芳谷居附近,守丧尚未满,不能离开。
孝悌在这个年代是可以要人命的。
作为新晋举人,若有人寻他麻烦,单是守丧不满这事就够他下大狱的,包青天都不会替他开解。
如今既然二叔先提出邀请,回家这一趟势在必行。思来想去,沈易安决定回去好好感谢二叔,并打算将一半家产赠与二叔,而他就等守丧期满再做打算。
三日后、冬至,叔侄相见之日。
沈易安一早就收拾妥当,给鸡添了食,给狗放了几个鸡头和鸡屁股;
为表示这些年的感激,沈易安还特意准备好一坛多加麦芽糖的格瓦斯,到时必然是叔侄团圆、兄友弟恭的一幕,也不知道那边的厨子准备的菜够不够硬……
天蒙蒙亮,沈易安就搭里长家的马车一起进城。
这还是沈易安第一次来繁华的汴梁。
尽管前世致力于宋史研究,眼前的一切还是让他甚为震惊。
一幅活动起来的《清明上河图》就在他眼前展开,所有人仿佛都在演同一部电影,包括被赶着嗷嗷叫的猪、拉车得儿得儿跑的驴,都是亲历亲为的好演员。
而他沈易安就是这电影的导演,因为只有他知道后面的事:向太后去世、蔡京上台、赵佶无为治国、朱勔大兴花石纲、兴建艮岳、东珠引起金人不满、战争、攻破京城、父子北上、五国城地窨子……
这分明就是个恐怖片。
好在还有二十六年时间。
马车从城东的新宋门进城,经过新宋门大街,沿着汴河一路往西北,过旧宋门进入内城,再走上不到一刻钟,便是沈家院子所在的小甜水巷了。
冬至大如年,此时城里一片欢乐,人们穿着新衣互相道贺,街头到处是关扑的摊子,小孩子举着泥人和风车欢笑着跑过。
“人口过百万的世界第一大都市,一大早就开始忙碌,不愧是勤劳勇敢的……”沈易安激动地眼泪差点掉下来,前世争论不休的许多问题此时都有了答案,沈易安尤其怀念自己的同行们,真是恨不得把其中几个老顽固揪过来,好好给他们上一课。
沿街延绵着砖木结构的房屋楼宇,柔脊飞檐在碧空下蜿蜒,落地长窗与格子门收放自如,沈易安忍不住再次感叹:同时期的欧洲还只会用石头盖房子、尚不知砖为何物呢……
国尚礼则昌,家尚礼则大。
大宋继承了中原文明,是礼仪之邦,最终却灭在不开化的金人铁蹄之下,这是许多史学家的痛,只是这种痛不能明言。
衰败必然有衰败的原因,历史又会放过谁?
不亲自体验这种繁华,沈易安也不会有这么深的感触。
挑粪工从他身旁吆喝着经过时,沈易安不禁别过头去。
同款木桶他就亲手挖出来过,没日没夜的研究过好一阵子,尤其上面模糊的“夜香”二字,他不知捧着拓了多久才得出结论。
不知不觉,沈易安已经在小甜水巷大街上,眼前的青砖大院便是沈家、他阔别十八年的地方。
大红灯笼,朱色大门,昭示着沈家的富贵地位。
沈易安叩了叩门,里面传出问话:“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