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拍卖会2
一见这架势,大有砸场之意,众人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都抻长脖子往这边看,哪还管时辰不时辰。
有一内行的老者在侧指点江山般:“别小看这一流黑釉瓷茶盏,且看这盏内外分布铁锈茶纹,纹长而泛着银色,此乃福建建阳窑的兔毫盏,是盏中珍品!这是要斗茶啊。”
赵佶凑到王诜一桌,望向这边问道:“这姓宋的什么来头?”
“明州宋家啊。西夏岁赐的布大部分都是他家张罗的。”
赵佶面色难看,只可惜在这斗笠下,根本没人看得出他的变化。
所谓岁赐,其实是岁贡的另一个说法,只不过在地位上他大宋还自认高人一等,每年给的茶布却一点也不少。
这时候,银汤瓶也被摆了上来,老者捋着胡须赞叹:“此乃龙凤银汤瓶,外层为龙,内层为凤,用此汤瓶贮存沸水,点出的茶更佳。”
宋祁柯毫不在意,又命人摆出一溜盏托。
黄灿灿的盏托一亮相,所有人都惊呼起来。
这是一组雕刻极为精致的金质祥云盏托!这祥云雕刻的惟妙惟肖,突出的纹理细腻至极,平常人见都没见过。
老者也禁不住激动起来:“亲眼见过此盏托,此生不白活了!”
沈易安走近这些人,淡淡道了句:“品茶还是品盏托?那么花哨有何用?”
人群登时没了声音,那激动的老者明显想要反驳,却一时无言以对。
沈易安笑着伸手做“请”的动作:“继续、也让我开开眼。”
小厮娴熟地炙茶、碾茶、罗茶一气呵成,那边的水也已经三沸,洗盏后调膏,眼见茶末溶解成浓汁。
仅仅这一步,茶香就已经散发出来,等到以汤瓶中的沸水点差时,登时茶香四溢,就连隔着一张桌子的王诜和赵佶都嗅到了。
王诜吸了吸鼻子道:“竟然嗅不出是何种茶。”
赵佶一向自诩深谙茶道,此时也皱起眉头:“像瀑布鲜茗,却更清新。”
王诜望向赵佶那斗笠,苦笑摇头:“看来咱们见识少了。”
周围闻到茶香之人无不赞叹,宋祁柯就坐在那,邀请周围几个人一起小口品茗,泰然自若,时不时还朝赵佶这边笑一笑。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全场只有他俩喝的茶是从那耀州提壶中倒出来的,想必只有这斗笠男跟他才对等,因此他没有降维打击别人的必要。
被邀请一起品茗的几个人都围在宋祁柯旁边不住赞叹,要知道,平日他们想巴结宋家连个门路都寻不到,今日有这机会,自然要用吃奶力气奉承一番。
“绝世好茶,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宋祁柯微笑回应:“这茶产自高山,三年得一茬,一茬出十斤,自然难得。”
“轻轻啜这么一小口,就有欲仙欲醉之意,想必就是天上也未必能品到此茶,已非‘妙’字可形容!”
宋祁柯轻轻放下茶盏,抬眼道:“煮茶的水倒是天上来的。这水乃是取梅花落雪,放在地下埋起来,五年才取出来,一坛水也就能煮两次茶。”
周围拍马屁的一干人又是一阵奉承,甚至有人吟诗道:“茶高三年出,五年梅雪煮,天子未曾识,吾等比茶俗。”
“哈哈哈……”宋祁柯大笑:“这倒是真的,贡茶跟我这高山茶怎有的比?!”
赵佶捏着拳头,唤来沈易安恨恨道:“等会儿我和姑父一起抬价,务必给我扛个天价出来,我倒要看看这小子多少家底!”
沈易安绝对是乐不可支。
这小插曲不过是宋祁柯给沈易安的一个下马威,就在宋祁柯半眯着眼睛享受时,外面又唱名道:“李氏商行家主李卿航到——”
宋祁柯这才稍微收敛些,虽然李氏与宋氏相差甚远,但这李卿航因年岁大,威望颇高,就算尊老爱幼他也不宜太张扬,否则会被众人落下个不懂礼数的话柄。
众人目光随之而去,只见李卿航精神抖擞地出现在门内。
李卿航一扫那日在浙商会馆的老态,虽然依旧拄着拐杖,却步伐稳健,身后的李元山目光扫过众人,用眼神制止住那些想要过来拍马屁之人。
李元山并非李氏家主候选人,但他儿子李秉勋却是孙辈里最年长,最优秀的,李卿航自此特意从杭州来京,也是为了考察这李秉勋。
本来他已经透露出对李秉勋的喜爱,哪知年会之事彻底将李秉勋推进死胡同,李元山好说歹说才留住李卿航,继续坐镇汴梁以保李秉勋无恙,说不定日后还有机会成为李氏继承人。
听闻有这么新奇特的拍卖会,李卿航自然要来见识一番,也是为浙商在京城巩固地位。
与宋祁柯不同,李卿航低调许多,除了李元山,后面就跟着两个亦步亦趋的绝美女子。
其中一个年纪小的,沈易安见过,便是那日他去青楼寻李师师时,老鸨引以为傲的那小女孩。
此时她被精致打扮,端庄娇美,且带着不符合年纪的镇定。
另一个年纪稍大些,也不过十七八年龄,身穿的就是年会那日腊梅那身五色羽衣。
这身衣服穿在她身上,比腊梅更加惊艳,显然没有那小女孩的那般镇定,美艳却更胜几分,略慌乱的眸子一动,人群就哗然一片。
刚来个斗茶的,又来个拼美女的,你们把我拍卖会当什么了?
赵佶的目光肆意追随那略慌乱的眼,越看越喜爱,一旁的郑氏虽然早就打翻醋坛子,但还是十分有分寸,只是娇嗔道:“这身华服当真绝美无比!”
沈易安跟李卿航打招呼,李卿航倒还客气,一番客套后介绍身后的两个女子:“含苞待放的名为李师师,豆蔻年华的乃江南女子落杏儿。”
沈易安耸耸肩头无所谓地笑道:“没想到汴梁的李师师还真多,上次宋氏少主人带去梅园诗会那个碰巧也叫李师师。”
李卿航哼笑:“京城名伎、色艺双全的李师师怎会是个年老色衰之人?那分明是有人混淆视听,糊弄人罢了。今儿就给沈老板助助兴。”
沈易安望向宋祁柯方向,没想到宋祁柯一边斟茶一边承认道:“我也才知道那是个赝品。但愿沈老板的拍卖会上别见赝品。”
沈易安拱了拱手:“说的是,若是李师师都有赝品,那只怕沈易安的赝品也随处可见了。”
半开玩笑的一句,让李卿航顶多给了个警告的眼神,确也奈何沈易安不了。
沈易安话落时,前排的九个雅座只剩下正中的一个,大伙纷纷猜测会是什么人时,忽听门口传来一阵清冷的声音:“怎的,一个名字而已,竟然如此受欢迎,不如就送给你们!”
李师师裹着宽大的丝毛斗篷,挺直腰身地站在那,身后跟着不忿的樱桃,一一扫过望过来的人。
无论站着坐着的,十之八九都认得李师师,顶尖那几个更是曾蹬过她的楼、进过她的房、听她唱过曲,眼见“真品”在眼前,却强要认“赝品”为真品,不仅都有些疑惑,但基于钱塘李氏家族和明州宋氏的名头,没人会去触这个霉头。
缄默代表承认,已经落座的李卿航更是得意,宋祁柯又命人赠茶,两人对饮起来。
李元山心中暗笑。他本来也是去请李师师的,哪知李师师避而不见,反倒后去的沈家马车竟然就在李师师院子前停了好一会儿,这让李元山非常记恨,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唱名的小厮不知该如何唱名,为难地望向李师师。
李师师解开斗篷的带子,众目睽睽中褪下,一身轻盈飘渺的七色羽衣将她衬得华美无比,偏偏清冷的眼神中又带着两分嘲弄,仿佛正在桑家瓦子看戏般。
这时候阳光正盛,七色羽衣熠熠生辉;早春的微风袭来,羽衣随风荡漾,银坠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时候,只见李师师嘴角微勾,朱唇轻启:“从现在起,我叫沈师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