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稻花香里说丰年
赵挺之严词道:“哼,是什么人所为?何人指使你的?”
赵挺之虽然面对小厮说话,眼神却一而再地飘向作为证人的沈易安,这让沈易安着实意外。
敢情赵挺之这是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以为沈易安派来的人自投罗网了呢。
“是我家主子……侯老板。”
“侯老板?”傲慢的赵挺之愕然,沈易安亦作出错愕的表情。
郑有为身着官服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哭笑不得,小圣人一定是清楚这人的来路,却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肚子里还不知憋着什么坏水。
赵挺之回头望向郑有为,郑有为急忙收回笑容,一本正经地拍了下惊堂木:“侯老板乃楚州首富,前日才带头捐钱建龙王庙用以风调雨顺,容不得尔等在此污蔑!”
赵挺之蹙眉,首富派人和沈易安派人那可是完全两个概念。
“小的真的是侯老板家的……”
赵挺之思量,如今且不知对方何人是何目的,不适合下死手,趁着事情还未闹大,不如先把事情搞清楚:
“说,你在州衙门前鬼鬼祟祟做什么?”
小厮见事情有转机,眼珠子滴溜一转瞧着沈易安道:“是我家侯老板要我来请沈老板去德文楼吃酒。”
赵挺之蹙眉:“吃酒?以何缘由?”
小厮渐渐放下心来,看了眼沈易安后道:“我家老板说,沈老板除水贼是大功劳,要常感恩,要常记心间,还说……”小厮绞尽脑汁:“哦,还说欣赏沈老板诗文才华,请沈老板给德文楼题词。”
靠,沈易安差点骂出来,你这说的啥玩意?是个人都能听出是扯谎,你咋不说欣赏我有女人缘,送几个江南美女给我呢!
然而,如此赤果果的谎言,赵挺之却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好,那我们就一起去德文楼一见,果真如你所言,便放过你,这就是个误会,如果侯老板对你刚刚所说并不知情,那就别怪大刑伺候。”
“知情、知情……我句句属实。”
小厮汗如雨下,压根不敢看沈易安一眼,沈易安则恨不得一脚踢飞这人,而赵挺之则十分得意,他这苦于拿不到沈易安的把柄,没想到刚一到,就有人送上门来。
寻沈易安的把柄不易,寻他朋友的把柄总该有吧?何况是楚州首富,要真挖起来,只怕够下大狱十次了。
郑有为深知此事对沈易安的影响,回去换衣服的这空挡,就着心腹先行一步去通知侯老板,要他准备周全,尤其不要提及沈易安去青芦荡之事,否则日后楚州就再无侯老板立足之地。
商不与官作对,侯老板深知自己捅了篓子,赶紧着人准备,甚至还将淮南六雅士也请来,做出一副喝酒赏景、吟诗作对的雅相。
侯老板在德文楼门口翘首期盼,一旁的管家提醒道:“淮南六雅士名声并不好,徒有虚名罢了,请他们来会不会……”
“你懂什么?!年轻人越多越热闹,何况他们说错话是他们的事儿,物以类聚的可不是我,而是沈易安和淮南六雅士。”
“哈哈哈哈……阿郎好算计,佩服佩服!”
“哼,有沈易安在,你以为我还有机会提起稻米采购之事吗?让那六个将沈易安灌醉带去青楼,我便谢天谢地了。”
淮南六雅士的身影很好寻,不是青楼便是画舫,很快就被找到。
听说是侯老板着人来请,淮南六雅士受宠若惊,再听说是与沈易安吟诗作对更加兴奋,不管结局如何,日后他们在外的谈资平白又多了两条。
楚州首富的座上客,小圣人沈易安的挚友。
沈易安等人乘马车抵达德文楼时,赵挺之虽然也惊讶于德文园的布置,但他始终不露声色,一直冷着一张脸,让人无从察觉他的情绪。
侯老板在前面卑躬屈膝地领路,六雅士以文人的派头大大方方地在后面跟着,沈易安与赵挺之有些距离、互不理睬,郑有为则跟在赵挺之身旁呵呵笑着,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就是来这儿旅游的。
六雅士并没有被特别嘱咐过,但也清楚不该在赵挺之跟前多嘴,几人落座后,他们就将沈易安拥在中间,一会儿敬酒,一会儿请词,沈易安爱答不理,自顾吃菜喝酒,直到赵挺之开口。
“沈易安,你既然要纳李家长女为妾,能让京城第一才女做侧室,想必诗词歌赋更胜她一筹,不如信手拈来一阙,也让大伙儿开开眼。”
沈易安刚就在思量赵挺之会用哪一招,没想到偏往枪口撞。
淮南六雅士纷纷响应,并将那日画舫上作词之事道来,一阵过度地吹捧,沈易安若是拿不出一首绝世佳作来,一定要被当成笑话。
夏夜里微醺的沈易安正在考虑用哪一首好,不过短短半盏茶的功夫,就听赵挺之嗤笑道:
“我儿虽不才,贵在有自知之明,从不会吹嘘自己,更不会找旁人代笔写诗词,沈易安,听闻你是只是个举人,作出过几首佳作,当然,诸如‘一树梨花压海棠’一类就暂且不提,今儿你是江郎才尽还是说原来背后有高人指点啊?”
沈易安望向赵挺之那张让人厌恶的脸,幽幽道:“高人指点必然有,诸如李杜先人,岂非师焉?既然赵侍郎如此迫不及待,那就请笔墨伺候。”
笔墨拿来,沈易安挥笔写下一首辛弃疾的《西江月》: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惊艳!
一口气读完,所有人都赞不绝口,赵挺之心中也极为震撼,以此才华,李清照看上他真的是无可厚非,难怪儿子虽然悲痛,最后还是认命了,不许旁人诟病被他成为师傅的沈易安。
尽管如此,赵挺之依旧黑着脸,嘴角抽动了两下道:“何处见雨落山前?何处又有茅店社林?”
沈易安饮了口酒喟叹道:“上半阕说眼下,下半阙说的乃是我向往的隐居生活,赵侍郎不会不知,我从前随父亲隐居过许久。”
这么一说,这首词与沈易安的身份就契合地完美无缺,又在如此的夏夜,令人心情更加愉悦。
德文园也种了少许水稻做装饰,伴随稻香,沈易安放下纸币忍不住哼了首前世非常喜欢的《稻香》,一时间更觉惬意。
淮南六雅士对沈易安崇拜的五体投地,一个个在其左右各种垂肩捏背,哪怕侯老板用了几次眼色都视而不见。
文人就该不为五斗米折腰,就该拿出文人的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