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咱们谈谈详细的作战计划,这一行只许胜,不许败!”计划越周密,对出任务战士的危险就越少一分。大宋已经失去了一个杨业,不能再损兵折将了。
三日后,徐离硕和枢密副使张齐贤自选厢君两千人狙击辽军,临行前徐离硕特意在盔甲的里面穿上赵星辰亲自做的衣服,他仔细抚摸着布料,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今日不穿,恐怕他就再也没机会穿了,衣服的内侧有一个暗兜,里面放了一张纸条,有一行很有气势的字迹,“陌上花开,请君迟迟归。”
徐离硕手抚着字迹,嘴角无声的裂开了,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啊,明明期待着他早日回去,却还要说迟迟归,他要是应了她的话迟迟归了该怎么办?
这一年多的时间,尽管战争进行的如火如荼,他们之间的私人信件很少,但是到底是有的,其中甜言蜜语没有几句,大都是一些关于宫里或者孩子的琐事,让徐离硕真切的感受到,不论距离有多远,她和孩子皆会在遥远的地方默默陪伴着。
他每到有些许空闲之时,总喜欢将信拿出来反复阅读,如今都能达到倒背入流的地步了。他记忆里最深刻的一句是“待君回首,有一语相付”。徐离硕不知道他想到的那句和赵星辰要说的一不一样,只是无尽的期待着,他真的有回首的那一天。
他取出笔墨在纸上留下了一首诗: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
对月行单忘相逢,只羡鸳鸯不羡仙。”
其中的月指的是赵星辰,不管他有没有机会活着回来,他都要告诉她,他对她无穷无尽的思念,她是他徐离硕一生的挚爱,没有之一。
他将这张纸放入赵星辰给她的小包裹里,在上面打上一个死结,把赵星辰送的短刀插入腰间,徐离硕转身离开军营,秘密与枢密副使张齐贤汇合,消失在了大辽的境内。
大辽不是好对付的,徐离硕尽管经验丰富,仍是不可避免在路上损兵折将,待到进入敌营的时候,只剩下不到一千的士兵。
这几天内,徐离硕充分见识到了张齐贤的领导能力,两人兵分两路,从不同的方向进入敌人的内部,杀辽人一个措手不及,而徐离硕的那一组是从最不可能的正面进攻。
别以为正面的守卫就一定比侧面的多,其实不然,有时候正面的防守才是最松懈的,谁又能想到敌方会傻到从正方自投罗网呢,所以一开始他杀进营帐的进程并不算艰难,然而这里毕竟是辽国大军的大本营,在人数上,徐离硕不占任何优势,有时会比一战三还要多,徐离硕边走边杀,对于在身边一个个倒下的同胞,他连同情几秒钟的时间都没有,因为稍有疏忽,下一秒可能死的就是他。
徐离硕杀红了双眼,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进了大辽主将的营帐。
里面的人不多,辽国大将拿着大刀垂手而立,感叹道,“徐离云麾将军够勇猛!可惜了不是大辽的勇士!”
“道不同不相为谋!”徐离硕和大辽打了这么久,对现任辽军大将是有一番了解的,面前的人称不上是一个英雄,但是也当的起枭雄二字。
“往日战场相见,我们都没有一较高下的机会!今日咱们比试一番如何?”每个男人心里都潜藏一个好胜因子,期待在某一个方面输了以后,能在另一个方面胜了别人,辽国大将也不能免俗。
“恭敬不如从命!”徐离硕一挥已经染了血红的剑,对着辽国大将招呼了去,辽国大将岁数不小,功夫并不若,两人打在一处,竟也实力不相上下。
徐离硕刚刚杀进来时体力已经消耗的太多了,不久就有些处于弱势,幸好营外又传来了一阵拼杀的声音,是张齐贤来了!
徐离硕仿佛一下恢复了斗志,在辽国大将一个恍惚间将剑身没入了他的胸膛,辽国大将用手拄着刀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低头看着胸前的剑,有些不可置信,看着徐离硕又有些赞赏,怪不得萧晴能够一直对徐离硕念念不忘,这一刻他服气了,在武力上徐离硕的确是配的上萧晴,不过他是不会允许他们幸福的,他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用左手偷偷拔出腰上平时割肉的小刀,一下子挑断了徐离硕手上的筋脉,当他见到徐离硕无力垂下的手腕时,辽国大将诡异的笑了,生命的代价用一只手来还,算是轻的吧,“嘭”的一声,辽国大将跪倒在地上,彻底死了过去。
徐离硕用左手抽出剑,毫不犹豫的砍下辽国大将的头颅,然后出门劝降剩余的辽军,“你们主将已死,还不速速投诚!”
一部分见到他们的大将死了,觉得抵抗没有了意义,也便不再打了,另一部分有血性的,看着徐离硕的目光像是看着一个死人,纷纷奋不顾身的向徐离硕冲去,张齐贤一看不好,赶紧上去支援,但是他们都双拳难敌四手,根本接近不了徐离硕。
徐离硕清楚知道,他刚才的举动是在单纯的找死,但是要是不从意志上打败辽人,给他们一种大宋分外强悍的感觉,大辽人还会继续功打大宋,只不过换一个主将的问题,两国的百姓还会受到战乱的纷扰,不如他一人吸引住辽人所有的不满,有火都冲着他这个杀了他们主将的人来,至少他死在这里,能够换取张齐贤等人顺利回大宋,构建两国的未来的友好。
“张枢密副使,咱们先撤吧!”冲到张齐贤身边的一个将士大声的劝道。
“不行!我们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既然我们是和徐离将军一起来的,就该一起回去。”尽管张齐贤也知道,想要杀光大辽的所有将士是一件多么不可能的事情,可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徐离硕牺牲,他又做不到,突击大辽主营的想法是他最先想出来的,如果他们中间必然有一个人要死,那么他情愿死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什么忘恩负义!徐离将军这么做就是希望我们能活着回大宋,我们都死了,谁回去报信?张枢密副使国之大义比起个人的情感如同泰山与鸿毛之别!你读的书比俺一个大粗要多,怎么能不懂呢?”旁边的另一个大宋参军对张齐贤恨铁不成钢的说,他望了一眼徐离硕的方向,徐离硕已经被彻底的包围了,连影子都看不到,他们想救也是无能为力的。他们继续留在这里的结果只有死,而且是没有意义的死。
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张齐贤无声的流下了一条血泪,冲着徐离硕的方向喊了一句,“徐离硕!你一定要活着!”
尽管活着两个字简单极了,然而在现实面前却是显得那么奢侈,张齐贤能为徐离硕最好的祝福就是活着,哪怕渺茫,仍旧不能放弃在遥远处微薄的希望。
“撤!”张齐贤一声令下,所有大宋的战士纷纷向大辽营外的方向撤退,并迅速突破辽人的阻拦,向宋朝的军营方向奔去。
徐离硕现在遍体鳞伤,红色成了他的主旋律,他身上的痛已经麻木了,依然完好的左手臂机械性的挥舞着,他的意识模糊,隐约间听到张齐贤的话,他告诉自己,“活着!我要活着!星辰还在京城里等我,我答应过她一定会回去的,然后他们会回到临邑村,带着他们的孩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平淡淡的过好每一天,但是,亲爱的,对不起,我又要失言了,你恐怕一辈子的都不能原谅我了吧!”
许久许久,徐离硕的世界寂静了,他只觉得一个温暖的身子靠在他的身边,那股温暖似曾相识,他想睁开眼睛,可是已经无力支出眼皮的力量,不管徐离硕的感觉是真是假,他都觉得他的世界圆满了,颤抖的说出五个字,“星辰!我爱你!”
在十分遥远的时空,似乎有一个声音正在说,“阿硕!我也爱你!”
徐离硕开心的笑了,彻底的失去了全部意识,倒入了那个有馨香味道的怀中。
这场战争最后以大宋取得胜利而告终,捷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到了大宋,当时正赶上早朝,听此消息全朝都振奋了,齐齐跪地称呼吾皇万岁万万岁,皇上高兴之余决定与民同庆,大赦天下三年,这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为了表达感激之情,还有人为大将军杨业塑造金身,把浓浓的敬意投在他们心中的英雄身上,而仅是云麾将军的徐离硕,在杨业的光环笼罩下,并未受到过多的关注。
此时远在皇宫处理后宫事务的赵星辰猛的觉得胸口一痛,眼泪哗啦哗啦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仿佛有一个重要的人正在离她而去。
“星辰,你怎么了?”老婆婆扶住赵星辰的肩膀,关心的询问。
“我想!我不用再等了。”赵星辰似哭非笑,仰天长啸,“徐离硕,你这个杀千刀的滚蛋!”
老婆婆觉得此刻的赵星辰的精神像是严重受到了刺激,示意身边的丫鬟赶紧去请太医。
太医认真的诊完脉后,确诊是伤心过度致使身体不堪重荷,放松心情多休息一段时日便会无碍,但是赵星辰的病如同有自己的意识,不但不见好反而是越来越重,白日里除了流食什么都吃不进去,到了晚上睡的也不安稳,经常被噩梦惊醒,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
而徐离硕在战场上殉职的消息已经传进了内宫,老婆婆怕赵星辰承受不住打击,一直未在她的面前提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既然尸体没有见到,总还是有活着的希望,尽管希望像天空中角落里的一颗星辰那么渺小。
赵星辰如今是后宫的顶梁柱,现在顶梁柱倒了,久*病榻的刘德妃居然奇迹一般的痊愈了,顺理成章的要求接管后宫事务,皇上思量再三,这后宫里在面上摆着的人的确无一人能及得上刘德妃的位份,只好把权利又交给了刘德妃。
前朝有左卫将军班师回朝,后宫有刘德妃稳稳坐阵,韩王没有可以怕的了,被不被册立太子不再成为一个值得关心的问题,因为他的身份无人再可撼动。
到了这一步,皇上索性好事做到底,在三日后册立韩王为皇太子,同时追封徐离硕为骁勇大将军,给他留世的亲人皆送了封号,连徐离硕的生母都御赐为一品诰命夫人,徐离一族因徐离硕一人而变得荣耀一时,只可惜徐离硕已然不在,留着那些虚名又有何意义呢。
符氏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她的女儿,赵星辰一向坚强,她相信赵星辰一定能撑的过去,她整日守在赵星辰的身边,慢慢的陪着她度过漫长的日和月,从最开始的痛彻心扉,到后来的逐渐麻木,赵星辰的心境经历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她本身不是一个活泼的性子,现在更加的沉默了,离远了看就和平时徐离硕给人的感觉一样。
“辰儿!你别和自己过不去,走的人走了,总还有人要留下!”女儿郁郁寡欢,符氏又岂能开心,尽管她知道赵星辰的心里比谁都清楚,有的话说了和不说是一样的,但是符氏还是忍不住多唠叨几句。
“娘!”赵星辰几乎一天说不上几句话,现在突然开口,符氏立刻竖起耳朵聆听。
“我想再嫁给阿硕一次,以一国公主的身份!”赵星辰的头上始终顶着吕夷简未婚妻的称号,和徐离硕的感情在世人眼里顶多是私情,以前她可以不去在乎,但是现在她想给徐离硕一个可以安心闭上双眼的名分,他们第一次成婚多是迫不得已的原因居多,互不相爱,也都不懂得爱,而今她长大了,明白了,是该实现他们执子之手,与之偕老誓言的时候了。
在人死后成婚,这种事情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皇家未出过一个先例,从内心上讲,符氏是不希望赵星辰做傻事的,她挑战的不仅是世俗,更是自己的后路,与一个死人为妻,以后谁又敢再娶她呢,但是从感情上考虑,符氏又找不出拒绝赵星辰的理由,血脉是相通的,当年她也曾爱过,她也曾痛过,若是问她后没后悔过,符氏一定会答没有,她的女儿和她对待爱情的态度一样,她又怎么能够强求呢,她握住赵星辰冰凉的双手,慈爱的说,“辰儿,只要是你想要的,娘都会为你尽量办到。”
“谢谢娘!”赵星辰把符氏的手握紧了,她能抓住的东西不多,她太累,关于卫国大长公主的荣耀,就以这个方式收场吧。
外面忽然下起了毛毛的细雨,那雨水是在为她无声的垂泪吗?还是徐离硕在告诉她,他的人没有回来,但是他的心一直守护在她的身边。
御书房内,皇上捧着赵星辰递上来的请婚折子久久不能言语,自己看好的未来女婿死了,他的心里如何能不伤心呢,但是皇家的婚姻不是一句玩笑,可以说结就结,说取消就取消的。
虽然他承认了韩王是太子的身份,但是他却未曾封刘德妃为后,这其中有一个方面是他心里只认符氏一个妻,另一方面则是不希望满朝文武都归顺于韩王,逆境出人才,太早的过顺境的生活,对韩王而言不一定会是一见好事。
赵星辰的婚约和吕家连在了一起,就注定不能和韩王一派,若是要赐婚赵星辰和徐离硕,那么吕丞相偏向于韩王,则对整个的局势起到了一个转折的作用,韩王当真是天下无敌了,恐怕连他这个皇上都奈何不了他。(清清若水:说多了都是废话,赵光义就是怕他的龙椅做不安稳。)
符氏一回御书房就见皇上拿着奏折皱眉沉思,她最近因为徐离硕的事情在和皇上冷战,两人有时几天里都不说上一句话,正打算不理这个皇上,回里面休息,她却无意间瞟了折子上的内容一眼,猛的收住了脚步。
“皇上,我劝你答应了辰儿,她为大宋舍弃了那么多的东西,你身为一国之君,连女儿的最后一个心愿都满足不了,你对得起父皇二字吗?”符氏的话里明显带了气,世界上能值得她生气的人不多,但是皇上绝对得算上是一个。
“小娆,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是否知道身处我的位置,想要自私的做个决定有多难,每一个决定,都有千千万万的人在那里睁着眼睛看着,我错不得啊!”难得符氏愿意和他说上两句话,不管内容是什么,皇上都是极高兴的,顺着心意就把他的心思与符氏道来。
“你是不是忘了当初图谋这个位置的原因了?不忘初心,才能始终,现在的你和初衷比起来,差的太远了,无论你自认为贤明与否,自有后人评说,眼前这点儿闲言碎语又算的了什么?”符氏和皇上也称的上是少年夫妻了,他从小心翼翼到蜕变成为一个胸有成竹的晋王的全过程她皆是看在了眼中,她太了解他了,比对自己处事的见解还要深刻的多。
皇上回忆他年少时最初对这个位置有想法的原因,他是赵匡胤的胞弟,曾经为了他的哥哥一统天下鞠躬尽瘁,然而赵匡胤称帝后一出杯酒释兵权,他的一个好兄弟最为敬仰的将军便年纪轻轻的卸甲归田了,好兄弟是个直性子的人,对赵匡胤逼走了英雄的做法极为不齿,称是小人之为,被当了皇上的赵匡胤知晓后不久就被迫害至死。
这让当时正春风得意的赵光义有了危机感,也对那最高处的位置有了几分期许,因为那不仅代表着建功立业,更是代表着能够潇潇洒洒的活着,能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哪怕赵匡胤当时的骂名在多,也无法改变他是一国之君的事实,还有那千古流传的佳话。
可是在赵光义自己处心积虑的称帝了以后,他却患得患失了起来,这从对韩王反反复复的考验中便能看出,他倘若不想让韩王成为赵光义第二,就该试着去放手,试着享受一下生活,韩王想要折腾随他去吧,反正最后的长线握在赵光义的手里,他将符氏的几句话进行深度的挖掘再挖掘,忽然一下子豁然开朗了起来,整个身体的气一通,仿佛又年轻上个几岁。
赵光义起身,从符氏的身后把她拥进怀里,在她的耳边吹了两口气道,“小娆,你真是我的贤妻。”
起初符氏听着赵光义口里的小娆很是不习惯,但是一年多的时间足够她去适应了,她发现赵光义也就是在口头上吃吃她的豆腐,其余的时候,他该到哪个日子*幸哪个嫔妃一刻都未曾耽搁过,倒是让符氏不知该庆幸还是难过了。
可是,这一次似乎有什么不同了,赵光义不再满足于平日里亲密的搂搂抱抱,转而亲吻起她的颈项来,当年她的全身属这里最敏感,不知今日是否依然。
符氏的脖子一缩,开始推拒赵光义,“皇上!你……”
“现在我不想做皇上,只想做你的夫,小娆,不管你变成了何种模样,在我的心里都亦如当年。”赵光义抚摸着符氏的侧脸,在她的发间找到了揭开面具的那点,一点一点的将面具撕开,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符氏,夸奖道,“真美!”
自己的样貌符氏自己清楚的很,当青春已经不在,在加上吃过那假死之药的缘故,她的整张脸染上了岁月的痕迹,显得比同龄人还要长上三分,哪里当的起一个美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