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婉歪着头仔细去看，可奈何距离还是有些远，灯笼下的纸签又小，实在看不清在写些什么，只不过看那人笔走如龙游，气定神闲的样子，那一手字也该不会差。
半晌，那男子把笔放于一边桌子的砚台边，背着手后退了几步。
台上走下来一个留着胡须的老者，看起来十分有学问的样子，他一个一个仔细地去翻看了一下灯笼下方挂着的纸签。
萧婉看着这个老者越翻越激动，到最后手都开始有些发抖。过了半晌，那位老者才转过身道：“公子好文采，不论是猜谜，对诗都能够信手拈来，老朽在此设摊多年，全能答上的真是生平仅见，实在佩服佩服！”
周遭人开始议论纷纷，大约就是在说这个少年人如何了得之类。
少年倒是十分谦逊，他笑着对老者做了个揖道：“老先生承让，晚生年少，今后还需向前辈们多多学习。”
老者听得很满意，大约是看这个年轻人既才华出众又谦逊有礼，他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把身后丫鬟端着的一个托盘拿了过来。
“这是肇庆端砚，说是奖励未免有些侮辱了公子的才华，今日就当老朽以文会友结识了公子，以此端砚聊表心意。”他说着把上面盖着的红布掀开，里头摆放着的是一块砚台。
萧婉踮起脚看了看，心里不由感叹还真的能算上一块好砚，纹理清晰顺畅，这样的砚台磨起墨来定然十分顺畅。
少年人很高兴，郑重地从老者手里把东西接了过去，周遭围着的一圈人还是鼓掌叫好。
等到人群散去，萧婉走向前去看了看每盏灯笼下的纸签。纸签被风吹得来回翻飞，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
“姑娘对猜灯谜也有兴趣？”
萧婉回头，是刚才那个少年，他还没有离开。
少年隔着几步远，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萧婉还带着点笑意。
“姑娘一个人吗？”
萧婉没说话，于是少年轻咳了一声，只好继续问道。
这时候萧婉才发现自己跟萧湛他们走散了，就连刚才还在这里的紫娟也不见了。毕竟是第一次这样出宫，一下子她有些慌张起来。
少年看出了萧婉动作中的窘迫，他上前几步站到面前道：“姑娘与人走散了吗？现在天色已晚，可需要在下送姑娘回去？”
萧婉摇摇头，她总不能让眼前这个人送自己回宫吧？更何况到时候找不到她，萧湛必然会着急，她还是从现在起不要乱跑，等着他们来寻比较好。
“多谢公子好意，小女子的家人一会儿自会找来。”她说着回过头去，继续去看灯笼下随风飘动的纸签。
少年上下打量了一下萧婉的装束，与寻常未出阁的女子一样，都是头戴面纱，她的黑发映衬在薄纱之下，平白带了点朦胧，她的身量要比一般女子再高一些，不过也只是堪堪到他的下巴位置，身上是一件淡粉色的斗篷，虽说样式普通，但针线做工都极为考究，就算是看不到脸，他也知道面前这个姑娘该是非富即贵。
“你们把这个称作灯谜？”萧婉一个一个翻着纸签，随口问。
她在宫里倒也是和人猜过字谜，不过不晓得猜字谜还有这样的游戏方式。现在所有被猜中了字谜的灯笼都被点亮，烛光摇曳，就像黑夜中飞舞的萤火中。
少年人大约觉得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也理解过来，常年都养在深闺，不知道这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对，把一般字谜或谜语写在未点起的灯之下等着人来回答就是灯谜。”
萧婉笑了笑，突然伸手把其中一个灯笼解了下来。
“公子的字笔锋游走间可见气势如虹，都说字如其人，想必公子定然是个有抱负的，小女子见此字颇为喜爱，就是不知公子可介意小女子将此物带回以作纪念？”
少年明显一愣，不过随即点了点头，“姑娘抬爱，在下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萧婉笑着转了转眼珠，她视线下移，一下子看到了自己手上还提着的几个花灯。
想了想，她把花灯递了过去。
“喏，不能白拿你的东西，我身上没有携带银两，就拿这个跟你交换一下。”
少年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他突然就对眼前这个女子产生出了一种极大的好奇，夜风似有若无地吹拂而过，一下一下轻轻掀起萧婉的面纱，只不过刚掀起一个角落就又迅速合了起来。
“在下顾绍良，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萧婉微愣，该是不能够说自己的全名。
“小女子，姜婉。”
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别的什么，萧婉顺口胡诌了一个，不过若是真说起来，她也不算是随意胡乱说的，姜是她已故母妃的姓氏，在自己的名之前冠上母亲的姓氏，也算不得有什么。
顾绍良温和地笑了笑，“姜姑娘有礼了。”
或许读书人本身就有一种独有的书卷气，总是让人觉得很容易亲近和信任，萧婉对他印象不坏，于是也还了个礼道：“顾公子有礼。”
冬日里夜间总是寒冷，不论白天里日头有多好，一到了晚上一下子就透出刺骨的寒意来。
萧婉手里的手炉慢慢地不再往外冒热气，铜质的手炉表面一下子变得触手冰冷，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即便是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可双手仍旧是冻得发紫。
顾绍良一直没走，见萧婉时不时把手放到嘴边呵着气不由问道：“姜姑娘家住何处？在下看姑娘的家人仆从这许久还没找过来大约也是在这些人群中迷失了，不如由在下送姑娘一程。”
等了这么久，萧婉心里其实是有些不安的，如果现在她是一个人，她就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心情，在皇宫里一直说得不好听一直都是作威作福的，经历得多了她一直觉得自己还算得上遇事能够镇定自若的，可是现在就在这个街口，她手里提着个烛光微弱的灯笼，一下子就不知所措起来。
可该说自己住在哪里呢？要说自己住在皇宫里大概就会把顾绍良吓跑吧，萧婉想着，还是摇了摇头，她就在这儿等，不要乱跑，就算是萧湛寻不到她，墨瞳现在应该也在着急，过不了多久就会找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