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回廊外，一个人站在风雪里，他在那里站了许久，从赵明川进去再到出来，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雪花簌簌地落了他满身，他的黑发被雪染白，浓密的睫毛上沾染了雪珠子，遮住了他黯淡的眸光。
突然，飘扬的雪花没有再洒落他的身上，头顶被一片阴影笼罩，他回头，一双被冻得通红的手正费力地为他撑着伞。
见他看过来，撑着伞的女子笑了笑，她呵出一口气白气道：“大人想去见公主吗？”
墨瞳眨了眨眼，只觉得眼睛有点干涩，他摇摇头不语，她还不想见他，他知道。
墨瞳身形高大，小草只好掂着脚尽力把手举高，她看着墨瞳出神的双眼心里的想法就冲口而出。
“大人心属公主殿下吧。”
墨瞳神情微变，“姑娘为什么这么说？”
小草了然笑道：“原本奴婢也不太确定的，直到这几日，奴婢每每经过此地都能看见大人站在这里，大人对人总是冷淡的，但唯独对公主殿下是不同的，这些奴婢都看在眼里，奴婢想着，现在整个凤仪宫，大概也就只有小花那个粗枝大叶的还有公主殿下本人不知情了吧。”
墨瞳没有回答，不置可否。原来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而他的表现在其他人眼中已经那样明显了，曾经在军营中，一个刚娶了妻的同僚成天笑得神经兮兮的，他那时还和陆清明一起嘲笑过他，可谁知那个同僚只是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了看他们，随后就说，“喜欢一个人，为她开心，被她所牵绊，是人想藏都藏不住的，所以你们也没什么可嘲笑我的。”
他那时候不懂，现在也该算明白过来了。心里放了一个人，就算是刻意不去见她，不去想她，但是这份心意始终是藏不住的。
“大人若是心悦公主殿下，为何不当面表明心迹呢？奴婢不知道您和公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这样如同遗忘了对方似的互相不见，无论对谁大概都是一种折磨吧。”
墨瞳在心底里苦笑，说了又如何，不说又能如何呢？他现在只是一个入了奴籍，今生不得翻身的人。他不再是定国将军府的少将军，也不再是忠勇侯府的小侯爷，他是被南陵皇帝冠上叛国罪斩首的霍长风的独子。而她呢？是尊贵的，是纯洁的。一个从地狱里重生的恶鬼，又怎么配去沾染那一份洁净。
“我想，姑娘是误会了，我同公主殿下之间并不像是你们所想的那样。”这是他第一次称呼萧婉为“公主殿下”，听起来竟然有一种令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郑重，大概比起像是说给别人听的，更像是给自己的一种告诫。
他说着也不再停留，踏着雪转身走了。
厚实的鞋底踏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地响声，小草撑着伞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面前却早已不见了墨瞳的踪影，她侧过身子，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等再回头准备离去的时候，却见雪地里有两个深深的脚印，那里是刚才墨瞳所站的地方。
“赵大人，雪天路滑，需要奴才为您叫一乘步辇吗？”
赵明川走出凤仪宫，等在外面的小太监便恭敬地上前来行礼。
赵明川摇摇头，回头看了看身后朱红底金漆书写的“凤仪宫”这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我想一个人走走。”
他说着迈开步子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摸了摸怀里，他把东西拿出来看了看，飘落的雪落在了他的手掌心，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泥人。
那是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小碟的桂花糕，笑得万分高兴的样子。
他给了她那日出宫时所有人的人偶，有她的，有萧湛的，有紫娟的，甚至还有墨瞳的。却惟独，单单没有把自己的放进去，他不是没有做，可是为什么没有放在一块儿呢？这一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大概私心里希望她会问吧，来的时候他还想了，如果她问起了就说自己的还没有做好，等过几日再给她送过来，或者是直接说做完了没放进去就顺势把怀里这个掏出来，顺便还能开玩笑地调侃两句，原来公主殿下也是没有忘记他的，也是在意他的。
可是结果，从始至终，直到他把怀里这个泥人捂得火热，她也还是没有问过一句。
“怎么办？赵明川，你真是把自己送都送不出去。”
他抬手轻轻拂去了落在泥人身上的雪，雪碰到他之间的温度立刻化开了一些，泥人脸上微笑着的眉眼一下子被水晕开了一些，表情一下子模糊起来。
赵明川用袖口着急忙慌地擦了擦，又细心地放回自己的怀里。
萧婉能下地走动了之后，又过了十来天，整个南陵终于迎来了年节，年节代表着一年的结束和新的一年的来临。整个皇宫里也变得少有的热闹，各个宫里都忙活起来，就连向来冷清的凤仪宫，紫娟带着小花和小草也整日里忙进忙出的。
算一算，萧婉已经有整整一个月没有见过墨瞳了。就像是有意避开的一样，知道墨瞳在后院，她若是出来走走就只在前院逛，知道墨瞳经过回廊，她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或者待在书房里练字作画。
墨瞳也是一样，非得传召也断不会出现，两人就像是商量好的，心照不宣地没有碰面。
“公主，您来瞧瞧这幅对联该怎么挂？挂在哪儿好些？”
萧婉坐在回廊边回头，就见小花和小草正扶着紫娟站在凳子上，紫娟手里举着两张对联，正在那里上下比划。
上一次年节是怎么过的萧婉已经有些忘记了，总之也没发生什么让她难忘的事，那时候凤仪宫里的下人还多，她整日里也只是到处跑着胡闹，还惹了父皇不高兴。那时她宫里年节的布置她没有过问也没有看过。
这会儿紫娟问她，她就有些犯难了。
“跟上回一样，随便贴吧。”她随口一说，又回过头去拨弄着从屋子里拿出来的小盆栽。
这个盆栽的苗已经长得很大了，等再大一些就该给它挪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