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开始泛起鱼肚白，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一个个空的酒坛子。
“我得走了。”
喝了许多酒，墨瞳的声音还是很清醒，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陆清明没说话，眼神看向一边愣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颜妙彤已经站在院子的一棵槐树下。
墨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巧看到她在凝视着他。
“表哥……”她动了动唇。
墨瞳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这个时辰你怎么出来了？昨夜受了惊吓你该好好休息才是。”
颜妙彤走近了一些，摇头道：“睡不着就出来走走，公主殿下……”
她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墨瞳接着话头，“殿下没事，已经回去了，你不必挂心。”
颜妙彤像是舒了一口气，“那就好，表哥当时为了救我而疏于保护公主，结果让公主被歹人掳了去，幸好没事，否则若是怪罪起来，我岂不是害了表哥？”
她说着抬手拉住了墨瞳垂在身侧的手，柔声道：“表哥昨夜为了救我受累了，该好好回去休息。”
陆清明苦笑一声，看着他们在面前柔情缱绻，不由地转过了身不愿再去看。
墨瞳怔了怔，掌心里是柔软的触感，但他却感觉手中像是一块烙铁，几乎是一瞬间，他便收回了手。
颜妙彤微愣，心底里涌上失望和难堪。
“这几日没什么事就不要随意出去，若是要出去的话记得告诉韩叔让他多派些人手来保护你。”墨瞳叮嘱了几句，尽量忽视了颜妙彤眼底的失落转头看向陆清明。
“清明，还要麻烦你多照顾。”
陆清明回头，看看颜妙彤，“你放心。”
回到朝阳宫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眼看着快要入夏，天亮得愈发早，墨瞳算了算时辰也不过卯时，却已经有丫鬟仆人开始在院子里忙碌了。
“咦？大人这么早，怎么从外头回来？”
小花执着苕帚清扫着院子里的落花，昨夜里下了一场大雨把原本开得好好的花都打落了，早起时看到地面一片狼藉，于是她就想着来清理一下。
墨瞳点头，随口道：“殿下还没起身，手脚尽量轻一些不要吵到殿下。”
小花笑着点头，“大人还真是处处为公主着想，有些事比咱们这些丫鬟想得还要周到一些，大人对公主这样好，难怪低下的人总是在说您与公主殿下有些什么事。”
小花心思单纯，说话也不会拐弯抹角，常常就是有什么说什么不会藏着掖着，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墨瞳皱起了眉，想着大概是他自己做得太明显了让人察觉，想了想之后又是一阵失意的苦笑。
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充满矛盾，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回来了之后，墨瞳的心绪更加繁杂，虽然一夜未眠但他却毫无睡意，待在屋子里左右无事他便把锁在柜子里小心保存的一个黑布包拿了出来。
里面是一根断了的羊脂玉发簪，他拿在手里看了看接着从怀里摸出了一小团包好的金丝线。
宫里头有专门的司珍坊，里头的宫女们都有一双巧手为娘娘公主们打造发钗头饰，墨瞳有一次路过瞧见就留了个心，偶尔有几次就看到几个宫女用金丝线修复着断簪。
他学东西极快，不过就是几眼便记清了步骤，后来出了宫，有几次路过金铺就买了金丝线。
断口处已经重新打磨光滑，他从军时曾跟随军中制造兵器的师傅学过打磨技术，前几日他又挑了一块玉器重新做了发钗的的花式。
这根玉簪原本的花式他已经不记得了，记忆里萧婉总是很钟爱海棠花，于是他便花了几天时间在整玉上打磨出了一朵海棠花的样式。
墨瞳把它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花蕊花瓣几个内凹处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打磨了多少遍，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他想着想着就笑开了，如果这时候有人进来看到大约会惊讶于他这样明媚的笑容。
萧婉起身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三刻了，因为昨日睡得晚些，紫娟也没有去打扰。
后厨房里做了萧婉平日里爱吃的几样食物，紫娟也只是命人先在炭火上温着。
等刚用了早膳，从上次在承乾宫见过就没再见的萧湛来了。
“参见三皇子殿下。”
前院的奴婢们纷纷福身行礼，可一向温文尔雅的萧湛这一次却铁青着一张脸，连“免礼”都没有开口说。
“三哥哥？”
萧湛进门的时候，萧婉正由紫娟伺候着净了手。
萧湛没有如往常一样笑着应她，反而是摆摆手示意屋子里的所有下人都下去。
“怎么了三哥哥？”
屋子的门被带上，萧婉看着萧湛面色凝重的样子，心不由地提到了嗓子眼。
“押解大皇兄的侍卫来报，大皇兄在去往边境的路上染上了恶疾，已经……已经殁了……”
“你说什么？”萧婉一下瞪大了眼睛，她觉得这个消息实在太不可思议，她看了看萧湛，希望从他脸上看到哪怕一丝开玩笑的神情，可是并没有。
她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她对萧政的感情其实复杂得很，尤其是在知道他对自己的想法之后，可是如今听到他的死讯她一时之间除去惊讶还有一股如何都压抑不住的悲伤。
“大皇兄向来身体康健，如何就会身染恶疾？”
萧湛摇头，“这件事还不知究竟如何，现下父皇还不知晓这件事，我恐怕父皇的身子骨才刚好转……”
“这样大的事，无论怎样拦都是拦不住的，今日早朝是还无人知晓，所以父皇还不知道，可是明日呢？押解大皇兄去边境的奏折很快就会递上去。”
“婉婉，哥哥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萧湛突然颓然地坐下，他满脸疲惫地用手托起了额头。
“三哥哥，究竟怎么了？”
萧湛抬头，“你不在朝堂并不知晓，我观父皇的气色灰败，虽然父皇执意不说但我也知道，私下里我去找过杨大监，他只说父皇的脉象时缓时急，竟偶有几次……几次都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