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正中央的香薰炉子点着，袅袅的香气腾起带来清淡而悠远的味道。
这里大概是罗阎殿仅有的几个明亮的屋子，萧婉环视了一下四周，她以前从来也没进过单钰的房间，到不成想素有宫内阎王之称的单公公喜欢这样简单古朴的风格。
“丫头，喝茶。”单钰让跟随的小太监出去带上了门亲自给萧婉倒了杯茶。
细碎的光把单钰的面庞投射得较往日温和了许多，但其实对于萧婉，单钰一直是温柔以待的。
“今天特意来找咱家是有什么事？”虽然是在询问，但语气却透露着笃定。
萧婉一愣点了点头，“确实是有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关于惠良人吧。”单钰了然一笑，他看向萧婉，苍白的面庞上总是一点看不出血色，一双眸子如鹰隼般锐利，他的眼神总让人不寒而栗，带着洞悉一切的寒芒。
“公公明察秋毫。”萧婉笑着抿了一口茶水，她自小与单钰相识，倒并不怕他。
骨节分明却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单钰一手托着下巴，“算不上什么明察秋毫，咱家在这深宫里也只能帮的上宫里的事，而你嘛……在这皇宫里让你牵挂的就只有皇上和惠良人了，可是咱家看得出，你不是为了皇上而来。”
萧婉面色变了变，她的确不是为了萧桓，只是这样被人说了出来倒是显得她不忠不孝起来。
单钰看得出她在想什么于是说道：“皇上的事现在明面上什么人都没有办法，他生性就是个多疑的，除了自己大概谁也不相信，不过承乾宫里咱家已经安插了些人进去，丫头也不用太忧心。”
照单钰的能力，做这些事的确也没有那么困难，萧婉轻“嗯”了一声打算把这件烦心事先放一放。
“诚如公公所言，我今天来的确是为了惠良人，想要劳烦公公近期多照看着些。”
单钰捋着鬓边的黑发，敲击着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说起这个惠良人咱家也是替她觉得庆幸，兰贵妃善妒，能容忍她怀着身孕这许久也不闹简直可以算是个奇迹了。”
萧婉也赞同地点头，“但是也难保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发难，总之还是要小心一些。”
单钰笑笑，应允了下来。
离宫之前，萧婉还是去了一趟承乾宫，萧桓这次倒是很爽快地召见了她。
王顺甩着拂尘从宫门出来，面上还是照从前一样堆满了笑意。
“四公主殿下，皇上已经在里头等您了。”
萧婉颔首，迈步进了门槛。
长长的过道里王顺自顾同萧婉说着话。
“还是四公主殿下有心，这样热的天进宫来看皇上。皇上这会儿刚用了午膳，公主殿下来得时候也正好，再迟一会儿皇上就要休息了。”
空旷的宫殿回荡着脚步声和王顺的话语，萧婉道：“倒是有劳大监通传，只是不知父皇近来可还好。”
王顺的脚步不易察觉地顿了顿，继而笑道：“皇上龙体安泰，公主殿下不必挂心。”
萧婉眼皮跳了跳，总觉得王顺平静的话语之下暗藏着些别的什么，她不动神色地将双手交握开口道：“真是有劳大监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内殿门口，一左一右两个门边的小太监见萧婉来了低头行礼之后抬手掀起了门帘。
“殿下言重了，老奴分内之事。”王顺说着抬起了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萧婉不置可否，她看向面前已经掀了帘子的内殿，一道屏风阻隔着，她突然不敢抬脚，只觉得这里一下子变得无比陌生。她在书里看过“近乡情怯”什么的，她虽然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不是这样的想法，却平白就生出这样类似的感觉来。
“四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直到王顺等了许久不见萧婉有反应终于出声提醒，她才一下子回过神，理了理裙摆发饰之后才步入了内殿。
“公主请在此稍待。”
绕过屏风，萧婉走了几步之后停了下来等着王顺前去通禀。
没过一会儿王顺就从里面出来引着萧婉走了进去。
萧桓看着气色还行，萧婉只匆匆一瞥便就着紫娟的搀扶跪下身去。
“儿臣参见父皇。”
规规矩矩的，是叩首大礼。
虽然已近三伏天，但是殿内成块的大理石地板却是触手寒凉。
萧婉跪伏在地上，呵出的气竟然在地面上凝结出了一圈小小的水雾。
良久萧桓才道：“免礼平身吧。”
萧婉顿了顿，这声音听上去苍老了许多，恍惚间像是个年逾古稀的老人。
“公主。”紫娟在一旁轻轻唤了一声，伸出手把萧婉搀扶了起来。
“谢父皇。”萧婉缓缓起身在一边坐下。
安静得可怕，这是所有在内殿人的真实感受，就连王顺也感觉到了，于是平日里最会打圆场的御前大太监此刻也是噤声，恭敬地低头站在一旁。
“四皇儿，你二哥近来可还好？”
萧婉被问住了，萧翊大概是不好的，虽然她也将近一月没有见过他了。
自从萧政的事情发生之后，萧翊被禁足皇子府，他自己自然是出不来可也同样谢绝了一切访客。萧湛去见过他一次却是吃了闭门羹回来的。
“二皇兄……还好。”
萧桓点头，他微合着眼道：“好就好，朕还记得你二皇嫂已经有了身孕，上回什么时候来着，还进宫同朕请过安。”
萧桓的声音绵软而虚浮，似乎在回想着什么很久远的事情。
“皇上，您是不是有些累了？”王顺转过身，轻声开口。
萧婉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只好硬生生咽回去。
“嗯，是有些乏了。朕最近嗜睡了些。”萧桓单手支起了额头，半合着的眼睛几乎全闭上了。
萧婉双手紧攥着自己膝盖上的宫装，有些惶惶不安地抬头仔细盯着萧桓看了看。
面色如常，甚至还较之前好上许多，她咬了咬下唇皱眉唤道：“父皇。”
萧桓合上的双眸复又睁开，他抬起头，眼神里有一霎那的恍惚，但还是立刻回复了清明。
“跪安吧，回去时替朕去瞧瞧你二哥。”他说着回头朝王顺道，“去库房要些燕窝人参叫四皇儿一并带去，就说是赏了二皇子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