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军星?”一声轻喃,出自苍聿云的口中,嘴角的笑意看起来带着十足嘲讽的意味,“破军星早已经进入朝堂,守护起了苍氏皇族,她又要去哪里寻找另外一颗破军星?”
早在三年前,苍聿云就听到过一种说法,得破军星者守护苍茫天下。
起初对这种说法他嗤之以鼻,认为破军星不过是一些江湖术士糊弄权贵的妖言惑众,可后来他知道了,有关破军星之事……是确有其事。
没有人在他耳边大放厥词,也没有在他面前进过一句谗言,可他就是知道了,并且,他也很快就清楚了破军星是谁。
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倒是没成想,霍太妃今儿个居然也把主意打到这个上面来了。
“霍太妃最近有些……与以往不同,皇上且不可大意,以防她狗急跳墙。”谢言灏斟酌了用词,心里总觉得霍太妃和苍静海性格已经开始扭曲,变得不似常人了。
自从三年前苍静海遇刺性命垂危,霍太妃性情大变,三年来所有人都看到了她对权势与帝位的渴望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似完全不欲再掩饰。
但偏偏,她自己还老是喜欢做出一副莫测高深的姿态,给人的感觉就是神神叨叨,而这种情况,最近一个月更甚。
“丞相。”苍聿云斜斜睨了他一眼,“注意你说话的语气,霍太妃怎么说也是朕的长辈呢,朕还从来没这么骂过她,你是大逆不道想造反?”
谢言灏淡定不惊地躬身,“臣失言。”
天子面前的请罪,虽一本正经,却不带丝毫惶恐意味。
苍聿云撇撇嘴,压根没指望他对自己诚惶诚恐。
朝上有一个无所不能的皇叔已经够教人胆战心惊了,若他这个皇上也动辄雷霆大怒,朝臣们只怕没人能平安活过四十岁——长久神经紧张,恐惧不安能直接导致短寿。
坐在书案后面的苍凤修径自低头翻看着手里的奏折,对二人的对话充耳不闻,苍墨白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听着皇上与丞相贫嘴,也并不参言——沉默得像是苍凤修的影子。
苍聿云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子。
每次看见六皇叔站在七皇叔身旁,他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六皇叔生来就是苍凤修的死士——没有自由,也没有灵魂,就像献身于神灵的大祭司,把自己从里到外,毫无保留地奉献出去。
虽然外人眼里的苍墨白是一个武痴,热衷于江湖更甚朝堂,且性情带着些江湖汉子的洒脱不拘一格,可苍聿云明白,只有苍凤修身边亲近的人,才有机会真正接触到真实性子的苍墨白——认定了一件事一个人,便毫无理由地执着追随,直至生命终结。
苍聿云并不了解他的六皇叔与七皇叔之间究竟是个怎样具体的情况,他的猜测也只是建立在他的眼睛所看到的层面上,可许多事,除了眼睛可以看,还有感觉可以判断。
在所有皇亲宗族之中,苍凤修从不曾与谁真正亲近过,外人眼中,秦王之子苍静桓是少数的可以进入摄政王府的人,许多人便以为他是摄政王信任的人。可这些年来,苍静桓踏进摄政王府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反倒是六皇叔经常出入摄政王府,已经完全无需再刻意掩饰行踪——拜摄政王府的藏书阁和郡主凤青鸾所赐,帝都几乎已经无人不知,墨王殿下对一部叫做“凤凰涅盘”的武功秘籍痴迷入骨,几番觊觎却不得,把摄政王府当成了第二个墨王府,隔三差五走上一遭。
可谁又知道,苍墨白每日进出摄政王府,为的根本不是什么武功秘籍,而仅仅是奉摄政王之命办事呢?
他一向自认为已经了解了自己的七皇叔本事有多大,可每次骤然间的发现,却又让他明白,苍凤修就像浩瀚无垠的星空,他人事就如同他的心思一样深不可测,任何人都别想真正去了解,去窥探。
甚至,去靠近。
苍聿云悄悄瞥了他家皇叔一眼,谈完了正事,复又埋首于奏折里,苍聿云心下不由有些心虚,还有些愧疚。
这些本来都应该是他的分内之事,可因为自己的惰性,又给皇叔增加了许多额外的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皇叔生来就注定了要为苍氏皇族操心忙碌,从十四岁摄政到现在,几乎一天悠闲的日子也没过过。身兼帝师与摄政王两职,包揽了皇族大小事务,即便是现在,本该皇上处理的事情,也由他一手全权包办了。
苍聿云偶尔良心发现时才会愧疚一下,而大多时候却都将皇叔的忙碌看作是理所当然。
“那个占星卜卦的道长是何许人?”苍凤修突然开口,虽头也没抬,可他的声音在书房里甫一响起,就拉回了所有的关注。
“无门无派。”谢言灏道,表情有些古怪,“祖上是相士,传到他这里,虽不能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对占星卜卦确实有些门道,只是……总给人一种迟钝的感觉。”
就比如破军星一说。
在场的人几乎都知道破军星就是青鸾,但早该在五年前就被知道的一个事实,他今日才观察到异象,并且告知了霍太妃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用这样一个后知后觉的人,注定了霍太妃任何举动在别人眼里,都将如孩子过家家一样,变得毫无意义。
没有踏入朝堂之前,谢言灏以为霍太妃是一个不得不除的劲敌,踏入朝堂之后,他才知道,在摄政王眼里,霍太妃只是一个无知的妇人而已。
真正的劲敌,绝不可能是一个女流之辈,之所以没有急着除掉她,不过是因为她手里还握着一颗暗棋而已,而很快,这局棋的真相即将揭晓,她手里不管握着什么,都将成为一颗废棋。
得到这样的答案,苍凤修似乎已没有兴趣再追问,抬起头,视线看着苍聿云,缓缓道:“皇上今年似乎已十九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