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可以议政这件事,苍静雪已经不感到惊悚了,她只是觉得,皇叔和青鸾两人,似乎对孩子太严苛了。
“他才是十一个月,你跟皇叔俩是不是太过分了?”苍静雪忍不住为小小的紫宸抱一句不平,“一般皇家的孩子,就算是被立为储君,也至少要等到十岁之后,才会被偶尔问及有关政务的见解。紫宸现在还没开始读书,太傅也还没请,就算让他议政,他能听得懂皇叔与大臣们说的是什么吗?奏章上的那些字,他认得吗?”
虽是冬天,御花园里依然是花团锦簇,两旁的梅树开得正欢,山茶花,长寿花,腊梅,鹤望兰,水仙,墨兰,一眼望去,冬季的御花园里虽没有春天那般生机盎然,然而比起春天里的百花争艳,这些开于冬季的花种无形中便多了一些清傲高洁之气。
“紫宸与一般孩子不同。”青鸾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却显然并不打算解释太多,“修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
三人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寻了一处光线比较好的亭子,在长椅上坐了下来,新月新辰随即无声地送上了糕点和热茶。三个人闲闲地喝茶聊天,感觉这时光真是潇洒又自在,仿佛前几日一直萦绕在周遭的凛冽之气只是一场梦境。
喝茶的时候,苍静雪眼尖地发现青鸾的手似乎有些不对劲,凝眉问道:“青鸾,你手疼?”
青鸾淡淡看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苍静雪不由在心里猜测着,“受伤了?”
青鸾依旧是声音低低地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端着茶杯,避免伤处被烫到,淡淡道:“被你家皇叔打了。”
“……!”苍静雪一惊,瞬间凌乱。
被皇叔打了?
被皇叔……打了!
苍静雪觉得……这句话怎么这么惊悚呢?
“想笑就笑吧,憋着难受。”青鸾睨了她一眼,清楚地看见她抽搐的嘴角,不由好心地给了建议。
“被皇叔打了手心……”苍静雪脸色怪异到几乎抽筋,忍笑忍得很辛苦,索性不忍了,干脆地哈哈大笑,“你做了什么事情惹得皇叔如此动怒?成了亲都有个儿子了,居然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被皇叔打了手心——”
笑到这里,她蓦然想到了什么,笑声顿止,惊疑不定地道:“是因为这两天让人不安的……那件事?”
青鸾点头。
“原来连皇后娘娘也没能逃过惩罚。”朱雀忽然开口,声音透着轻快,“这我就更放心了。”
什么意思?
青鸾和苍静雪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转头看着她,青鸾眯眼:“小朱雀,你在幸灾乐祸?”
“呃,当然不是。”朱雀连忙否认,意识到自己嘴太快了,讪讪地解释,“我的意思是说,皇上开明大义,同样的错误,主谋和从犯同样受过,这样很公平……虽然皇后娘娘是个女子,但是说实话,这件事皇上真的已经是格外宽容了,若不是……皇上爱皇后娘娘至深,呃,若不是爱至深,说不定皇上也不会这么在乎娘娘死活……”
皱了皱眉,朱雀感觉自己似乎有些语无伦次了,也不知道青鸾到底有没有挺听明白她的意思?
青鸾抬眼,漫然勾唇,“我知道,你是想说,因为本宫也受罚了,所以皇上是对我和四王一视同仁,因此你就更不担心,皇上会对你家无筹生出隔阂与疏离了。对不对?”
朱雀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苍静雪闻言,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叹了口气,“小朱雀,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说话方式,很容易得罪人?”
朱雀懵了一下,“为什么?”
“宫廷从来就是除了战场之外,死人最多最快的地方,这一点你不可能不知道吧?”苍静雪斜眼一挑,慵懒的口吻带着一种恐吓的味道,“一个不慎之下的口误,都极有可能遭来杀身之祸,现在坐在你面前的,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你就不担心你的幸灾乐祸给你惹下祸端?而且,公然将皇后娘娘与四王相提并论,说皇上对他们一视同仁,这不明摆着说皇上就是把皇后当成臣子对待吗?皇后能轻饶了你?深宫之地,如龙潭虎穴,小朱雀,你这样的性子以后啊,还是少说话为妙。”
朱雀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似乎煞有其事一样,小脸上虽不见惊惧不安,倒是一瞬间沉默了下来。
见状,青鸾却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朱雀,别听她胡说八道,我看起来多平易近人哪,皇上对我的态度如何,是我自己感受的,可不是他人说如何就如何的,你说是不是?”
“嗯。”朱雀缓缓点头。
青鸾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况且,这后宫里就我一个女子,又没有那么多妃嫔陪我勾心斗角,我只有你们这两个朋友呢,怎么可能动辄杀杀杀的?把我说的好像一个残暴的杀人狂魔似的……”
苍静雪抿嘴轻笑。
朱雀也被她说话的语气逗笑了,“皇后娘娘无聊的时候,可以与皇上一起去上朝嘛,皇上不是给你了一样的摄政之权?”
“我对朝务可没兴趣。”青鸾懒懒地道,“有他们父子俩在,朝堂上的大臣们已经够提醒吊胆的了,我若是也去了……”
说到这里,青鸾眼梢一挑,“我难道负责去给他们缓解压力吗?”
一家三口齐齐出现在朝堂上,只怕大臣们都要风中凌乱了。
“今天的天气真好。”青鸾面朝着阳光眯眼,自胸腔里慢慢吐出一口闷了很久的浊气,“似乎好久没有如此感受到如此明媚的阳光了。”
这段时间因为苍凤修身中剧毒,时间格外的漫长难捱,解毒之后又迎来了连续五六天的低气压笼罩,如今终于是熬出一个春光灿烂的晴天了。
静雪和朱雀各自发出会心一笑,春光灿烂……是啊,最难熬的冬季已经慢慢过去,春天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