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这样不妥。”宇飞显然不赞同,“就算这个少年很得主子眼缘,但是,主子也不应该为了他,而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况且,一年时间太过漫长,主子总不可能待在这里长达一年不回帝都吧?有属下在,必竭尽全力治好他,主子放心便是,主子难道不相信属下?”
黑衣少年显然也是这样的想法,紧锁着剑眉,沉默地看着白衣少年。
“不要再说那么多废话,不赦,替我传信回去,就说我在外面体察民情,归期待定,没有人会对此生出不满,你们也不必生出无谓的忧心。”
宇飞和不赦闻言却只能沉默,他们当然不是担心朝中有人生出不满,而只是担心他的安危而已。
但是,见自家主子心意已决,他们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觉得奇怪,一个素未相识,且还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少年,为什么会得到主子如此大的关注?
黑衣少年望着床上无知无觉地睡着的少年,百思不得其解。
他当然猜不透,他家小主子救人只是顺手,而救下人之后,得知他伤势如此严重以后,才突然间改变了主意而已。
白衣少年所说的眼缘,有时候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这个不幸的少年能得到他的眼缘,算是他命运中的一次转折,也是一次救赎。而他自己,其实也不过是得到了一个人从此以后死心塌地的忠心追随而已。
室内安静了良久,白衣少年淡淡看了一眼床榻上,转身朝外走去,“宇飞,这几天你辛苦一些,亲自守在这里,别让不相干的人靠近。”
“是。”宇飞郁闷地应了一声,压根没料到自己居然瞬间就沦落为免费劳工了。
话说回来,这少年经受了这么长时间的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虐待,尊严什么的早不当回事了吧?
黑衣少年跟着他身后往外走去,征询地道:“主子,那个紫衣盟的人,需要着手处置吗?”
“不需要。”白衣少年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丝毫也没有犹豫,甚至连解释一句也没有,仿佛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黑衣少年显然有些意外,但是十五岁的年纪已经明白什么话是该说,什么话是不该说的了,闻言也没有再问,只是静静地跟在自家小主子后面,像个沉默无声的影卫。
留在此地也不完全是为了姓杨的这个少年,他还有别的事情,“不赦,去查一下,雪山下驻扎的这支军队,共有多少人,掌权的将军以及他身边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将领,还有,他们与江湖上的人都有些什么往来。”
黑衣少年叫墨不赦,是影卫训练营里顶尖的影卫,此番跟着主子出来,其一是为了贴身保护小主子的安全,其二也是有些私下里的任务,需要他去暗中完成。
所以,听到小主子的命令,他并未有丝毫意外,恭敬地领命而去。
少年虽然陷入暗无天日的沉睡,然而梦魇却是时刻伴随在左右,即便是睡得毫无知觉,他也会猝然从睡梦中惨叫,脸色苍白如纸,大颗的冷汗遍布整张脸上,有时会死死地揪着自己心口,严重的时候会疯狂地在床榻上打滚哀嚎——
然而,哪怕是痛苦袭遍全身,哪怕是身子无意识地蜷缩成一团,他也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所有的反应就像是陷入了异常无法摆脱的噩梦,而他则完全置身于噩梦之中,没有一点逃脱的希望。
这七天里,宇飞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身心俱疲,他从来没觉得救人是这么累的一项活计,要不停地给少年擦汗,要给少年输入真气维持他的元气,要在他疯狂挣扎的时候,给他喂下安神的药,还要在他痛苦的时候,耐心地安抚……同时充当小厮、婢女、奶娘、大夫四项工作,简直是拿命在玩。
还好,自家小主子没彻底压榨于他,一天几次进进出出,耗费真气给少年恢复元气,偶尔也帮忙打打下手……
七天之后,少年大梦初醒,浑身大汗淋漓。
清晰地感觉身体上每天如跗骨之蛆的剧痛有所缓解,他以为这不过是欧阳织锦的又一次花样,然而柔软的床铺,满室的药香,以及昏迷之前的模糊记忆一点点缓慢地回到脑海,本来已经死寂绝望的心里,无法抑制地生出一阵阵怪异的不安。
因为对自身处境的不确定,害怕这是一个梦,更害怕心里隐隐生出的希望最终再度沦落为暗无天日的地狱,所以,仅有的一丝希望尚未冒出头,便被硬生生掐灭。
不能有希望……希望是什么他早已陌生,甚至恐惧于这两个字,四年的炼狱深渊,他早已对人世间充满绝望。就算被救赎了又如何?他这副肮脏破败的身子,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睁着眼,眸心却是空洞无神地望着头顶帐幔,视线没有焦距,只有昏迷之前感受到的那一点温暖的感觉,似乎还清晰地留在脑海。
“睡了七天,终于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让床上的少年身子微微一僵,“再不醒来我可就要累死了,一个人伺候你整整七日,身心俱疲呀。学医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过你这般让人费心的。”
少年静静地躺在床上,耳朵里明明清晰地听到了他说的话,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像是一个失去了意识能力的布娃娃。
“他醒了?”另外一个声音缓缓响起,脚步由远及近……
少年微微怔了一下,这个声音……有点稚嫩,带着清冷,好听得像是雪山上的冰凌,昏迷之前,他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是他……救了自己?亦或是,这不过是欧阳织锦的又一个手段?
“是的,主子,他刚刚苏醒。”方才那个声音变得恭敬异常,“属下先去把熬好的药端过来,给他喝下。”
“嗯。”稚嫩的声音轻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床上的少年,“他的身体状况,还能练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