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流殇此时正待在皇城内一处隐蔽的别院里,这处别院隐藏在巷子最深处,与所有的酒楼客栈都相隔甚远,偏僻寂静,但是风景很好,满庭满院,鸟语花香。
然而,与这份宁静的环境格格不入的,却是此时的气氛。
手里一盏茶,面前一本账。
看起来很是悠闲的一幕,却偏偏因为喝茶看账的主子一脸的面无表情,而使得周遭的空气中,都多了丝丝让人颤栗的寒意。
夏天很热,即便是傍晚,也依旧热得让人只想不停地打扇子,然而此时此刻,沉默无声地站在一旁的几个男人,却根本分不清自己的背上正在不停流淌着的,是热汗,还是冷汗。
他们的主子心情不好。
这个听起来似乎很平常的事实,却能让在场的人都体会到窒息的滋味。。
身为霁月山庄庄主,月流殇头几年的时候,几乎事事亲力亲为,那些年狠辣无情的作风,让这些年在他手里有幸残存下来的主事们,只要稍稍一想起来,还能深刻地感受到脊背上的阵阵刺骨寒意。
霁月山庄刚转到他手上的那会儿,月流殇还是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山庄的主事们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那些主事,所以,他不相信任何人。
当然,那些倚老卖老的山庄主事们,也同样没把他放在眼里。
可仅仅两个月的时间,半月一次的主事大会上,他却连续出手,亲自杀了六个人,毫不留情,出手狠辣。
因为那六个人贪污了银两却死不承认,在账上做手脚,买通手底下的管事,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甚至在主事的会议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辱骂流殇是个仗着姿色才当上庄主的绣花枕头。
那一骂不要紧,直接赔上了自己的小命。
当然,就算没有那番谩骂,以他们那些年贪污的数目,只怕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除了被杀的六个高级主事,下面接连被驱逐,被下牢狱的,前前后后多达五六十人,几乎算得上是一次彻底的大清洗。
彼时在很多人心里,几乎都留下了一个疑问——这个少年与他们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他这番是借机报仇来了?
然而,最后的结果当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他并不是在针对任何人,也没有一个人被冤枉,他所惩治的,都是罪有应得之人。
当所有的证据被呈现在眼前的时候,只剩下哑口无言,与满脸死灰。
而那些本身无辜,却被下属蒙蔽了双眼的管事们,则大多因为能力不足而被降级,或是被当庭杖责,当然,这些人即便受了罚心里也多是庆幸的。
那番清洗结束之后,从来没有一个人再敢小看这个少年。因为根本无需漫长的时日追查,只要翻到各人递上来的账本,那双邪魅无情的凤眼一扫,就能瞬间清楚账上的猫腻,任何心怀鬼胎之人都躲不过。
花了四年的时间,培养了信任的心腹属下,山庄里忠心耿耿能力卓绝的也一一被提升了上来,月流殇的日子才开始悠闲一些。
这四年忙碌的日子里,月流殇多数时间都是待在月城,只有在每年过年的时候,他会安排好所有事务之后,突然从山庄里消失一段时间,那时候很少有人知道,他这段时间是去了哪里——也绝对没有人敢过问。
报了仇之后的少年,不再如以往那般沉默颓废,而是一夕之间彻底改变了心性脾气,变得嚣张狂傲,变得不可一世,变得张狂任性。
也变得,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山庄里那些高级的管事,需要经常到他面前汇报工作的心腹们,往往在他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下,就能感觉到手脚发软,脊骨寒颤。
也幸好,过完二十岁生辰之后,他渐渐的很少再过问庄务了,这些年来,月流殇也只在无聊的时候才看看账本,大多时候不是待在山庄之内偷懒,就是到处走走,或者直接到帝都长住。那些管事们只需要每一季汇报一次当季的收支状况,在不被他抓到错处的时候,基本上全年都是安然无恙的。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也永远无法在面对月流殇心情不好的时候,还能保持镇定——哪怕一年就遇上这么一次,也足够让他们胆战心惊了。
此时此刻,这些早已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男人们,心里却不自由自主地在思索,到底什么风把他们家绝世无双,魅惑天生,姿容脱俗,美若天仙的庄主大人,给吹到这里来了?
最近不睡听说,他看上了宫里的一个美人,正在费心追求人家的芳心吗?怎么这会儿,还有多余的时间来抓他们的小辫子?
难道是老天见不得他们的日子太过平静?
“梦游了?”
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眼前的几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蓦地一凛,纷纷回神,霎时眼观鼻鼻观心,齐齐立正站好。
月流殇见状,不屑地切了一声,“装的都挺像。”
听到这句话,几个人却齐齐松了口气,三十多岁的青衫男子沉默地看了月流殇好大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道:“公子今天怎么了?”
其他几人瞬间瞪着他。
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家主子心情不好他看不出来吗?还非得问他心情不好的原因?
月流殇没心思去理会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视线在面前的账本上逗留了好长时间,才站起身,似是心神不宁地来回在几人眼前踱着步子,“你们说……本庄主这些年累死累活的管理山庄,管理这一大片产业,如果换做报酬,本庄主能拿得多少银子?”
此言一出,一旁的几个人齐齐一惊。
浮上心头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皇上与庄主之间,发生什么事情了?
蓝衫俊公子皱眉,“皇上打算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了?”
月流殇脚步霎时顿住,慢慢转过身来,看着说话的男子,毫不留情地抬手一拳击了过来,砰,直接揍上了他俊俏的下巴,冷冷道:“谁是磨,谁是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