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菱话落,屋里一片寂静,各人各有各的心思。
徐夫人撇撇嘴,不屑地想,果然是贱人生的小杂种,长得好看又怎样,不要脸就是不要脸。
普言无声地念了句“阿弥陀佛”,闭上眼,手里拨动佛珠,似乎在为痴女的这番心意慨叹,实则暗恼:徐巧还说他这女儿如何如何能有手段和容貌,结果是个无脑的!勾引人都不懂看场合!罢罢罢,这步棋也没什么必要了。
玉珠恼怒地瞪着徐菱:这个人不要脸!不过公子怎么可能让她得逞呢!主子和公子感情好着呢!
徐菱说完就垂着眼,她说的做的都是违心的,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幸好程公子与程夫郎伉俪情深,想来一定会拒绝她,被羞辱就被羞辱吧,她什么难听话没听过?过了这一遭,至少不会再被逼着来勾引程公子了……
程锋一眼都不看徐菱,只看宋羊,生怕宋羊不高兴。他对徐菱也恼了,这个女人怎么纠缠不休呢?欧阳译不是说他跟徐菱彼此相爱吗?
宋羊知道程锋在看他,他却不敢看程锋,他有些心虚,因为——
“徐小姐这番心意,我感受到了。”宋羊叹了口气,走上前扶起徐菱。
程锋:???
徐菱晕乎乎地被他牵着站起身,等等,程夫郎怎么不生气啊?
徐夫人&玉珠:!!!
普言扫了徐菱一眼:原来确实有点本事。
宋羊感受到程锋的目光,心跳如雷,这事没跟程锋商量过,因为他在徐菱眼里发现了豁出一切的悲壮,才突然改了主意。
徐菱一直带着与欧阳译一样的那条帕子,于是宋羊可以肯定,徐菱对欧阳译也是真情,他俩并不是“绿茶女见一个爱一个、傻秀才痴情终错付”,很可能是“才子佳人郎情妾意、反派徐巧棒打鸳鸯”。
既然这样,完全可以策反徐菱,让她站到他们这边来,做个谍中谍。
徐菱觉得宋羊看他的目光,像猫看到了鱼,让她想逃。但似乎又有种感觉:宋羊把她看透了,宋羊知道她想做什么……
这种无处遁形的感觉徐菱下意识退了半步。“程夫郎……”
“你的心意我已经知晓了,”宋羊发挥他的脚演技,“你若是愿意为我夫君侍疾,那就……”
“我不同意。”程锋打断他,咬牙切齿地吐出四个字。
宋羊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他走向程锋,“夫、君、呀……”
“我不同意,徐小姐请回吧。”
徐菱偷偷松了口气,但宋羊有些着急,拽拽程锋的袖子:“徐小姐一片心意嘛,就让她留下吧。她可以,”宋羊想了下,客院好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她可以跟玉珠住。”
徐菱:果然,他是要羞辱我,让我和下人住,要让我知难而退。
玉珠震惊的嘴终于能合上了,她懂了,她一定好好磋磨徐小姐!
“……”只有程锋知道,宋羊没有故意,而是真真正正觉得徐菱可以留下来跟玉珠住一间。
给了宋羊一个“待会儿收拾你”的眼神,程锋语气含冰:“我不同意,徐小姐请回吧。”
徐菱这时候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颇为苦涩地笑了笑,站到徐夫人身后,垂首作可怜状。
徐夫人心里唏嘘:这程公子对他夫郎可真够在意的。
程锋看向徐夫人等人,“程某身子不适,不便招待,还请恕罪。”
这是送客了,徐夫人识趣地告辞。
“那、那我送送你们。”
宋羊放开程锋的袖子,往外送了几步,等徐夫人等人都离开后,玉珠也很有眼色的告退了。宋羊默默想到了一句歌词: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程锋手一掀,掌风推动,门窗顿时闭上,室内落针可闻。
宋羊心里一咯噔,像没上润滑的老旧机器,咔咔咔地慢慢扭过头,露出乖巧的表情:“程锋?”
程锋看着他,似笑非笑,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还不过来?站在那里做什么。”
宋羊心里呼喊完蛋,麻利地跑过去,往程锋腿上一坐,胳膊圈住程锋的脖子,乖巧地靠在程锋肩膀上,然后又觉得不够,拉过程锋的手臂环在自己腰上,“我错啦。”
说实话,程锋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听到这三个字了,刚和宋羊相遇的时候,因为宋羊欠着他银子,稍微一吓唬,宋羊就会立刻说“我错了”,然后一副“我下次还敢”的样子。
“你说了我们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现在却把别人往我怀里推?嗯?”
“胡说八道。”宋羊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你怀里是我呀,哪有别人,也不会有别人的。”说完又亲了一下。
被亲了两下,程锋就觉得自己被哄好了,但有便宜怎么能不占?他故意黑着脸道:“那你就好好记着你自己的话。”
“哎呀,”宋羊晃晃胳膊,被他抱着的程锋也跟着摇了摇,“我是觉得,徐菱如果能为我们所用,那还是放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比较好吧?而且她的任务是勾引你,一直没成功,徐巧会对付她吧?”
程锋眯了眯眼睛:“你这么在乎她?莫不是看上她了吧?”
宋羊大呼冤枉,又给了两个么么哒,“我只在乎你好不好,她不是来拆散咱们的,也不会加入咱们。”
“哼。”
“别哼了,你怎么还学我哼来哼去的。”宋羊在程锋唇上小猫喝水似的舔了一下,“好了嘛,是不是想‘罚’我?给你罚。”
“所以你是故意想让我罚你?”程锋歪解他的意思。
“才不是……唔呜……”
漫长的一吻过后,程锋像一只餍足的大猫,圈着自己的猎物,在所属领地里沾染自己的气息,打上自己的标记。
“就算徐菱为我们所用了,徐菱为不能留在我们的院子里。徐菱只有待在徐巧那里,才能给我们提供更多消息。而如果徐菱有什么被徐巧拿捏着,搞清楚这个威胁是什么之前,徐菱仍旧是个不稳定因素。你这个时候留下她,是引狼入室。”程锋一点一点跟宋羊讲其中的道理,有些事情讲开讲透,之后才不会留下疙瘩。
宋羊不是笨蛋,相反的,他仔细思考了程锋的话,承认程锋是对的。
“但你这么做也不全错,你做了一个松口的态度,会让他们觉得这件事不是没有漏洞可钻。”不想看宋羊懊悔,程锋又安慰道。
“那我做对了有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奖励?”
宋羊的视线正好与程锋的唇平齐。方才一番微惩,程锋的唇色也比往常红润不少,看起来非常的……诱人。
他不由得小脸通黄:“那再亲一下吧。”
程锋笑了,低下头,声音低沉性感:“亲两下。”
当晚,传来了徐菱罚跪祠堂的消息。
第二天,一声尖叫划破了知府寂静的早晨。
东南方圈养着家禽的棚屋里,散落着一地羽毛和鲜血,入目都是家畜的尸体,所有的家畜一夜之间暴毙而亡。
管理的下人匆匆忙忙跑往主院:“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
早饭后,府里牲畜暴毙的消息就像插了翅膀似的,飞往各个院子。流言传得飞快,夸张又离谱,待玉珠把消息报给宋羊时,说的是府里染了畜疫,血流成河,人若是染上,就会七窍流血,徐菱的丫鬟红枣就是七窍流血死了。
“……公子,咱们可要找人去买些药回来?以备不时之需呀?”玉珠担忧地问道,她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听知府的下人讲得绘声绘色,怀瘆人的。
宋羊可有可无地点点头,“你看着准备吧,知府的下人去采买什么,你也请人一并给咱们准备一份。”
“是。”
玉珠退下后,宋羊打了个呵欠,“赵锦润是今天回来还是明天?”
“预计午后就进城了。”程锋的轮椅停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把剪子,颇有闲情逸致地修剪盆栽,“剿匪还算成功,杀死十七人,俘虏了三十八人,重创了山匪。寨子里乱起来了,若是乘胜追击,说不定能破寨——不过徐巧坚持退兵。”
宋羊听他共享消息,“徐巧自然是着急回来的,赵锦润也主张回来吧?”
“嗯。他的经验还不够,回来也好。”程锋剪断一截枝丫,仔细端详,无奈没有天赋,剪完的盆栽丑得不行。
宋羊嘴角抽抽,“你祸害那盆花做什么。”
程锋正要说话,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玉珠跑进来:“启禀主子,公子,隔壁的宅子请了道士做法,那名道士做法做到一半忽然闯上门来,说知府里有妖怪。徐夫人把人请进来了,想必是为了早上牲畜暴毙的事,现在正往咱们院子来。”
外头的动静越来越近,听起来像有人在念咒文,还伴随着铃铛哗啦啦响的声音。
程锋和宋羊并不惊讶,好整以暇地敞开客院大门,外头乌泱泱站着一帮人。
“徐夫人,这是在做什么?”宋羊故作不解地问。
“程公子,程夫郎。”徐夫人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府里似有秽物,这位大师……”她脸色难看地望着吱哇乱叫的老道。
老道疯疯癫癫地在客院门口蹦了几圈,看了看手里的罗盘,而后拂尘一甩,指向东北方:“此处无妖,孽障在那——”
徐夫人都来不及与程锋和宋羊说明是怎么回事,又跟在那老道士后边匆匆往东北边跑。
东北边正是徐老太太的院子,程锋和宋羊心知肚明,宋羊附身问程锋:“你从哪儿找的人?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他是流云观的山望道长,确实有点小本事。”程锋道,“若是无名气的骗子,可敲不开徐府的门。”
宋羊想说都是封建迷信,不过自己都能穿越,似乎也不那么科学。“你怎么请到他的?”
“八百两。”
“……”宋羊心疼:好贵。
来到徐老太太的院子外,老道士手里的转动不息的罗盘突然停了下来,指向院内,一路跑跑跳跳的老道士也突然停下,像根桩子一样定住了,眉毛竖起,怒发冲冠,神情严峻,“噫噫噫——怨气冲天,血煞气凶,此处定有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