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三年春分
过了隆冬,数月之后,在北京西南方的一个县城,一个叫潭柘山的地方。潭柘山山脚下有条小路,拐进去往上就是潭柘寺。这路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路边有一个小酒肆,专门供来往路人和上香的香客休息歇脚。
路很窄,行不了车马,两边是高耸的松柏立着。一大早上,地上还有薄薄的湿气。这小酒肆整洁而热闹。只有条桌四个,但有三桌坐满了人,有茶贩,有布商,还有一长桌坐了六位,北京住民去附近寺庙上香的香客。
一个白袍男慢慢地走了过来,头上用了一个软金丝环将黑发系着,脸上带着白色丝巾罩,只看得到黑白分明的眼睛。他寻了那张空的桌子,先掏出了滚金边的白缫丝质丝巾擦了擦凳子上的灰,再将丝巾垫在板凳上。他拉开袍子的扣子,轻轻地坐下。他一切的动作都十分优雅,平静,和周围的大声说话和抠脚皮的动作格格不入。
这白袍男,又拿出另一块方巾,仔细地擦拭着桌上的陶杯,但试了几次,似乎皱着眉头不甚满意。最后还是从背上的包袱里取出一个天青色平底瓷杯,倒入桌上的凉水,喝了起来。
此时还是倒春寒的时候,北方的春天依旧是光下热,影下凉。可这白袍男穿着薄纱般的丝质绸缎袍,自然引人注目。
一个戴着面罩的黑衣人从潭柘寺下山的路出现。此人身材高大,也带着面罩,但全身是黑色的棉布服,遂有陈旧感但刷的一点油渍也没有,扎着绑腿。背上有着一把黑色大刀,连刀套和刀鞘都没有。此人身材伟岸,但眼角有着刀疤和纠葛的伤口痕迹。
他走进酒肆,在白袍男的对面坐了下来。两人对视,不说一句话。可旁观的三桌人,都能看出,两人的眼神仿佛凝结了周围的空气,有着一种肃杀感环绕着这两个奇人异士。
茶商和布商首先丢了碎银子起身走了,他们四处奔走做生意,自然而然对这种带着兵器的人敏感。按照他们猜想,这黑衣人应该是来劫白袍男的。
那群香客显然反应较迟钝,还未发现这边的气氛有些凝重,兀自喝着茶吃着自己带的点心。
从这两人一进来,酒肆的掌柜就一直盯着。他数着那两人桌上的杯子和茶壶,心里掂量着,估计又要损失几文银子。
“是你?你在等我?”白袍男开口,声音轻轻地,如金丝竹哨声般悦耳。
“是,但潭柘寺不欢迎你。”黑衣人开口。
“我就是来找你的。”白袍男问道。
“哼。。。”黑衣男只闷哼了一声。
白袍男拿起一杯水,吹了吹上面的灰,喝了一口,好整以暇地道:“你确定能一辈子守着他?你一定能挡得住我?”
黑衣人一个字一个字吐出道:“葵花寺的功夫,未必就是最强的功夫。”
白袍男眼神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隐藏不见。
他端着杯子,突然洒向黑衣男。
黑衣男足不起身,从板凳上干拔而起,拍出一掌,利用这一掌的力道直接向后跃。
白袍男洒出的水滴在空中化为一片水网,突然他拔剑而起,咻咻咻的刺出好几剑。
剑尖带着白色剑芒,穿透水滴,水滴瞬间结成冰晶,随着剑势向黑衣人飞去。
白袍男的剑气,带着冰晶攻向黑衣人。黑衣人反手抽出黑背大刀,在无法看清的时间里,接连劈出好几刀,剑快刀更快。冰晶被刀锋一碰即碎,而刀上的劲道不止,打碎了冰晶,仍继续前进就要砍到白袍男。
白袍男没料到黑衣人的内力强到这个地步,一个回旋转身,避开了黑刀的刀锋。白袍男的内力跟黑衣人不相上下,他乘回旋之际,将原地打转的力量加进自己的剑气。
一瞬间,一大泼白色剑气又像黑衣人而去。黑衣人挽了个刀花。站稳马步,将黑刀抡起刀网,他的刀更快,使得水泄不通,将白色剑气阻挡在外。
可白袍男送出的剑气只是前招,后头跟着真正的杀手锏。白袍男持细剑直刺刀网的中心点,也就是黑衣人的持刀手腕处。
这个中心点是黑衣人刀法的唯一破绽处,竟被白袍男识破。可黑衣人临危不乱,他将刀柄斜托,把这一剑架了上去,堪堪避过前胸大穴。可白袍男的剑气凌厉,竟继续穿透,将黑衣人的面罩刺穿,扬了起来。
黑衣人的面罩下,竟是坑坑巴巴,半边白,半边黑,黑色那半边有着绕稠的黑红息肉相间,十分丑陋并可怕。
严格地说,黑衣人看起来只有半张脸,另一边是坏的。
那些香客见到了黑衣人的真实面貌,纷纷惊呼。其中一人叫出:“半面人!这人只有半张脸,半面人。”
白袍男和黑衣人只对决了四招,不分上下,但是彼此都用尽了全力,现在都需要调息自己的真气。
白袍男知道,目前他过不了黑衣人这一关,他倒兴起了英雄相惜的心思。
“行,今天就这样,我会再来。”白袍男收起那把细剑,又喝了口水,转身离去。
黑衣人撕下一片衣角,绑上脸颊,继续将自己的面孔隐藏起来。
他捡起落在地上带子,将黑背大刀绑在自己后背,潇洒地往潭柘寺走去。
那群香客从两人开打时,就往酒肆后面躲,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群香客里有绿林的人,他们见两人都离开,才纷纷出来,对刚刚看到的打斗场景议论不已。
这群人下山后,跟所有人绘声绘影地描述今天的画面。把两人的剑术说的神奇无比。
从此江湖上传闻北方多了两个传奇剑客,“白衣剑客”和“半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