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身穿黄色衣服的小倌匆匆进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阮思思面前,神色紧张,压低了嗓子,“姑娘,田尤大人那边传来消息,本来已经追到人就要得手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东方明玉突然带兵出现,以巡查的名义把人带走了。”田尤是京郊七品县令,卫千总是他的下属。
东方明玉?阮思思脸色蓦然一白,胸口一紧,忽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一件事,只要裂开了一个缺口,就会顺着这个缺口一直裂下去。
先是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多事的游荡江湖的家伙搅局,现在居然又出来一个东方明玉?玉公子的名声,阮思思这种京城活跃人士不会没有听说过,那是田尤得罪不起的人物。
奇怪?玉公子不是一直在养病吗?怎么进入了冬天,他的病反而好了?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的时候,阮思思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很快就冷静下来,看着黑风寨老大,命令道:“赶紧把人全部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再把那间宅子一把火烧了,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津南地处汉水一带,那里风水上佳,素出美人,而倚香居的生意涵盖面远远超出了明面上的范围,抓过来的美貌姑娘,都要经过严格*,才能正式接客。
首先要学的就是抛弃羞耻,把男女之事看做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然后全面学习狐媚男人的本事,再烈的姑娘都熬不过一个月,就会乖乖接客,只要迈出了第一步,过了心理关,后面就无所谓了,接一次是接,接一百次也是接。
阮思思见过一开始寻死觅活的桢洁烈女,过不了多久,就成了游刃有余周旋于众多嫖客中间的卖身姑娘,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身体取悦男人,讨好男人,得到以前梦寐以求的锦衣玉食,金银珠宝,需要的不过是个过程而已。
但容貌最佳的姑娘往往会留着清白之身,以备别的用处,大部分会嫁往一些官员府中为妾,成为阮思思的耳目,可以查探到不少消息,当然,阮思思自有控制她们的手段,不担心她们会背叛。
黑风寨老大粗着嗓门道:“这还用得着姑娘吩咐吗?我早就一把火把那里烧了。”
阮思思并不解气,恼怒地看了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粗莽汉子,冷冷道:“那两个人不能留活口,速度一定要快。”
黑风寨老大为难道:“可是人已经落入了东方明玉手中,我们无从下手啊。”
阮思思冷笑道:“东方明玉是兵部尚书公子,他应该只是凑巧经过,难道还要一直保护他们不成?你马上派人去京兆府门前守着,只要发现他们的踪迹,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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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满楼后面还有一间不小的院子,寒子钰虽然对家族生意没什么兴趣,但来过玉满楼几次,知道这个地方。
寒菲樱得到消息,火速赶来,立即命人去请陈大夫过来给二哥治疗,确认二哥真的只是皮外伤,她才放下心来,洒脱倜傥的二哥什么时候成了这副模样?身边还有一个乞丐一样蓬头垢面的姑娘。
根据寒菲樱猜测,二哥游历江湖,好打抱不平,估计又是哪里路见不平救下来的姑娘,并没有多想,只是命翡翠却给那姑娘洗个澡,换一身干净衣服,没进去多久,却见翡翠一脸气呼呼地出来。
“怎么了?”寒菲樱知道二哥一定有重要的事情找自己,但也要等大夫诊断完了,走了才能说。
翡翠不满道:“二少爷,你救的这个乞丐脾气也太大了,居然嫌我拿给她的衣服太素了。”
寒菲樱忍俊不禁,“她腿受了伤,行动不便,你少说两句吧,去扶她出来。”
褪去了一身灰土的姑娘,在翡翠的搀扶下慢慢移动过来,身姿如柳,容颜如画,眸若秋水,竟是这样一个美人,寒菲樱心下狐疑,不觉看向二哥,却发现二哥的目光根本没有落到姑娘身上,不自觉摇了摇头。
寒子钰神色恍惚,却没有心情开玩笑,屏退了下人,看向寒菲樱,“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寒菲樱见久未蒙面的二哥一见自己,连父母安好都没有问,还有,二哥虽然不是江湖上什么顶尖的高手,但以他的武功,若不是遇到了一等一的高手,不至于如此狼狈,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也收起了调笑心思,“我也一直想问你呢,到底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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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天熠正在自己的书房看父王给他的关于津南少女失踪案的卷宗,父王知道他的腿已经康复了,现在开始陆陆续续交代他办一些事情,不过并没有对外声张。
萧天熠看着厚厚的卷宗,陷入深思,要论江湖人脉,没人比得过樱樱,让樱樱去查,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了。
但实际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快,眼前的卷宗忽然劈手被人夺了去,萧天熠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来了,除了他的小女人,还有人谁会在他的地盘如此大胆?
寒菲樱姣好的容颜渗透着一丝隐约不可见的焦急,“别看了,快让东方明玉带兵跟我去一个地方抓人,晚了就来不及了。”
见樱樱如此神色,鬓发略显凌乱,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萧天熠知道她有了重大发现,也没多问,当即道:“阿宸,让明玉马上带人过来。”
寒菲樱也没解释,带着人风驰电掣地赶往二哥和芷凝说的那个地方的时候,芷凝脚受伤严重,此刻若是强行行走,以后腿怕是要废了,所以只能凭借记忆说出那个地方的外貌。
还好有二哥在,二哥记得大致的方向,一行人找了半日,终于找到了芷凝说的那个关押她们的地方。
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这个深山之中如此隐秘的所在,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东方明玉命人扑灭了大火之后,只剩下断壁残垣,还有一片乌黑,在废墟中还找到了几具焦黑的尸体。
寒菲樱皱了皱眉,到底是什么人,这样丧心病狂?寒子钰见妹妹居然和东方明玉一起来的,知道这个人应该可信,但事关重大,他不能冒险,官场的人他一个也不了解,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再来一次,他依然会这么做,看着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他目光沁血,语调悲愤,“终究是慢了一步。”
东方明玉的目光审视地划过寒子钰和世子妃,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眸色沉不见底,还透着深深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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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菲樱回到承光阁的时候,一直假装若无其事的神情终于撕裂开来,露出本来的面目,萧天熠见到她的脸色就知道结果了,“去晚了?”
寒菲樱秀眉间仍是盛怒之色,抢过萧天熠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过了许久,才轻轻舒缓了自己的情绪,嫩白如玉的手指轻抚着眉心,“也不算一无所获,他们转移得匆忙,留下了不少蛛丝马迹,还有一些姑娘的尸体,玉公子已经去追查了,相信很快就能查到踪迹了。”
萧天熠了然道:“明玉的能力我是知道的,再加上有你的人暗中襄助,若想查出这些姑娘到底被转移到了哪里,应该不是太难的事情。”
寒菲樱一想到刚才见到的那些惨状,胸中就翻腾不止,“时间越久,他们便能藏匿得越好,要趁着他们还没有完全藏好自己的尾巴的时候,找出他们的踪迹,但我又担心逼得太紧,他们会狗急跳墙,杀人灭口,已经有几个姑娘惨遭毒手了。”
萧天熠眸色深深,握紧寒菲樱的手,“她们在那里多待一天,就多一天折磨,性命随时掌控在别人手中,两害相权取其轻,只有尽快找到她们,方才可能会有一线生机,只是要动用月影楼的人,可能会暴露你的行踪。”
就是寒菲樱这种江洋大盗,想起那些姑娘的死状,也忍不住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抿紧了朱唇,坚定道:“此时顾不得那么多了,再说玉公子是聪明人,他早就知道你和公子凤的关系,就算我的人出手襄助,他发现了也不会点破,何况,孰轻孰重,我分得清,那些失去女儿的父母有多痛苦,你是没见过,能为他们做点事情,这点基本没有风险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萧天熠很少见到一向冷静的樱樱如此冲动失控的时候,月影楼公子,若是没有足够的定力和自控力,早死了几百回了,他缓缓道:“是啊,公子凤侠肝义胆,若不是你派人暗中护送,冲破地方官员的重重阻挠,那些父母怎么可能把状告到京城来?”
寒菲樱微怔,原来他早就了然于心,不过她也没打算否认,泰然道:“数名少女失踪已久,歹徒狡诈,津南地方官无力破案也就罢了,可他们怕消息传了出去,会被皇上责罚,影响自己的仕途,所以铁腕把案子压了下来,这么大的事情,京城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这些官员只顾个人前途,哪有半点关心百姓的命运?那些父母告状无门,走投无路,积郁成疾,已经病死好几个了,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介意出手相助,希望他们早日找回自己的女儿,与家人团聚吧。”虽然知道这个愿望已经很渺茫,但总好过无处着力,一派茫然。
萧天熠眉峰叠起锋锐的弧度,颔首赞许,“你做得很对!”话音未落,他一双凤眸幽寒似井,有些许的嘲讽之意,“说起来真是可笑,朝中义正言辞的官员的赤子之心,竟然不如一个所谓人人得而诛之的江洋大盗?真是世风日下。”
寒菲樱并不愿意多说月影楼的事情,慢慢地引开了话题,“你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吧。”
萧天熠也知道此刻樱樱不愿提及月影楼,眼眸微闪,“是啊,你不介意告诉我吧?”
寒菲樱点点头,简短地将二哥和芷凝的遭遇说了描述了一遍,最后道:“我已经将他们暂时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不会有人发现。”
萧天熠一直平静地听着,凤眸幽深,看不出任何情绪,忽然问道:“你说那姑娘的名字叫芷凝?”
寒菲樱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随口道:“是啊,她还说她是锦阳郡主,不过我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皇家的事,我了解得不多。”
萧天熠原本镇定的脸色如同一块坚冰融开了一个裂口般,有了一丝讶然,“宇王叔的锦阳郡主?”
寒菲樱并不相信,“是的,不过如果是真的话,她已经失踪两个多月了,郡主失踪,何等大事?怎么会一丝风声都没有听到?”
萧天熠凤眸冷冽,闪着幽幽寒光,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这也不是不能理解,锦阳终究是女儿家,就算真的失踪了,若是张扬得人尽皆知,宇王叔颜面何存?所以只能暗中搜查,而不能光明正大地寻找,而且锦阳的闺名的确叫做芷凝。”
寒菲樱正色起来,一字一顿道:“你的意思是她真的是锦阳郡主?”
萧天熠颔首,若有所思,缓缓道:“宇王叔的封地在汉水一带,靠近津南,锦阳是宇王叔独生爱女,一向骄纵惯了,性子顽劣,不喜清规约束,常常轻车从简,外出游山玩水,倒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
寒菲樱沉思片刻,当时芷凝姑娘也就随口一说,并没有过分强调自己是郡主,寒菲樱也没在意,现在听萧天熠说,倒还真有可能。
她沉吟道:“既然宇王爷为了她清誉考虑,不予张扬,那锦阳郡主也就绝对不能在公开场合指证此事成为证人了?”寒菲樱身为女儿家,当然比谁都明白女儿的闺誉有多重要,若是锦阳郡主落入歹人手中,和闹得沸沸扬扬的津南少女失踪案牵扯到了一起,那这清誉算是彻底毁了。
萧天熠默然不语,深邃的凤眸透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你要见她吗?”寒菲樱看着萧天熠俊美的容颜覆盖上一层薄薄的怒色,问道,“对了,听我二哥说,她一见玉公子,就叫他玉七哥。”寒菲樱越来越觉得芷凝姑娘说的可能是真的,无端端的,冒充郡主有什么好处?何况她已经安全了,还有什么必要撒谎?
萧天熠修长如玉的手指微微摇动,“不用,不管她是不是锦阳,都不是最重要的,既然现在她很安全,我又何必急于一时?不过宇王叔那边,我会马上派人前去核实一下,如果真是锦阳,也免叫他担心,她不是腿受伤了吗?你帮我好好照顾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轩眉始终没有舒缓开来,凤眸依然罩着浓浓寒霜,浑身上下已经有杀气流淌。
寒菲樱见状道:“你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这个芷凝姑娘性子刚烈,虽落入歹人手中,却宁死不从,应该并没有遭到*。”虽然她相信,但若是真的张扬出去,又有谁会相信一个身在魔窟的姑娘还是清白的?
萧天熠凤眸中掠过一丝怜惜,他心里已经信了五分,淡淡道:“宇王叔恐怕会很快来京城,到时候会好好谢谢你二哥的相救之恩。”
寒菲樱不以为然道:“你想太多了,不管她是锦阳郡主,还是没有地位的无名少女,我二哥根本不会在意,至于说出锦阳郡主的身份,他也只是认为此案牵扯到身份尊贵的郡主,可能会对查案有帮助,才随口一说,根本没有任何要宇王爷重赏的意思。”
萧天熠微微一笑,感慨道:“龙生九子各有所好,你二哥如此淡泊名利,为什么你这个妹妹却这样唯利是图?”
寒菲樱一怔,随即没好气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潇洒之人必有自私之处?有人潇洒,自然就有人不潇洒,我二哥一年到不回家,不是到了年底,根本见不到人,他在外面逍遥自在,对家里繁琐芜杂生意不闻不问,若不是我父亲,我大哥还有我打理家族的生意,你以为他真能这么毫无后顾之忧的潇洒?到头来,仗义疏财的美名却让他得了,我们这些幕后英雄反倒落下利欲熏心的恶名。”
萧天熠伸手按住了樱樱的双肩,哑然失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我才说了你一句,你就顶回来十句,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在等待消息的过程中,寒菲樱虽然心下焦急,却也无事可做,看向萧天熠,“二哥归来遇到逃出来的芷凝,是意外的收获,与此同时,我还查到一些东西,你应该很感兴趣。”
“什么?”萧天熠知道樱樱虽然有时候会耍小女人脾气,但却并不是心胸狭隘之人,知道她并未介意,目光灼灼地问道。
寒菲樱笑得十分诡谲,揶揄道:“为了帮你查案,我可是连色相都牺牲了,专门去找了我那个好姐夫金有财。”
萧天熠忽然面色一寒,陡然提高了声音,对外面道:“阿宸,去把金有财给本世子杀了。”
“是!”外面立即响起了夜离宸铿锵冷硬的声音,他对世子爷的命令向来是不折不扣地执行。
寒菲樱看萧天熠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妖孽一向小心眼,自己不过是开了句玩笑,他却不能忍受,忙道:“不要。”
外面沉稳的脚步声变得有些踌躇,试探道:“世子爷?”
萧天熠凤眸冷冷地地盯着寒菲樱,寒菲樱无语,“我开玩笑的,实话和你说吧,我不过是找金有财了解一些事情而已。”
见樱樱识趣地服软了,萧天熠淡淡道:“阿宸,没事了,你先退下。”
寒菲樱心放了下来,刚才他眼中的杀气她看得很清楚,他不是开玩笑的,虽然她也很讨厌金有财,但他毕竟是自己姐夫,从来没想过要他的命,“通过金有财透露出来的信息,我发现阮思思亲自接待的客人都有个共同规律。”
“什么?”
“都是达官贵人,或者官家公子,世家人物,像金有财这样只富不贵的花花公子,就是花上再多银子,也吃不到阮思思一根手指头。”
萧天熠何等人?马上就明白了樱樱的意思,一字一顿道:“你是说阮思思只接待官员和官员的支系旁系?”
“是啊。”寒菲樱冷笑道:“阮思思和这些官员或者官家公子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已经查出,还有好几个官员纳的*妾,就是阮思思牵的线。”
萧天熠淡漠的凤眸一片幽寒,“也就是说阮思思不是一个单纯的名妓,她是有目的的,这些官员身上有她想要的东西?”
寒菲樱嗤笑一声,“龙腾王朝有明文规定,朝廷官员不得狎妓,但阮思思如此美貌妩媚,只怕这些官员根本经不起*,暗中都和阮思思有一腿,如果阮思思乘机掌握了这些官员的*,伺机要挟或者控制这些官员,那今天发生的事,为什么会有官兵追杀我二哥和芷凝,就不奇怪了。”
萧天熠嘴角噙着一抹冰雪般的笑意,“你的意思是说津南少女失踪一案和阮思思脱不了干系?”
寒菲樱往后一靠,目光似乎有些湿滑的厌恶,“我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只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津南素来出美女,前后有三十三名少女失踪,锦阳郡主虽然不是津南人,但地处汉水一带,被歹人顺手抓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你说什么地方最需要这么多美貌妙龄少女呢?”
“花楼?”萧天熠一语中的,眉头拧成一团,怒色深深,杀意肆意流淌。
寒菲樱盯着他的凤眸,缓缓道:“倚香居之所以闻名京城,靠的是什么?是阮思思和大量漂亮的姑娘,失去了漂亮姑娘的花楼,就像鲜花失去了水分,会迅速枯萎凋谢,可美貌妩媚如阮思思者毕竟可遇不可求,样貌好一点的姑娘,人家父母未必肯卖,就算肯卖,价钱自然也不低,若是能直接抢来,就是一笔无本万利的生意,若没有这些能带来源源不断钱财的美貌姑娘,倚香居凭什么在京城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