趾高气扬地环顾着乍然静默下来的四九城中玩家,半兵卫猛地回身,从场子外面的同伴手里取过了一只算不得太大的活羊,抬手撂到了斗兽场子当中!
眼见着把活羊抛到了斗兽场子当中的半兵卫伸手朝那活羊一指,两只蹲在书案上的恶兽齐齐怪嗥一声,如同两条黑色的闪电一般,猛地扑到了那只刚刚站稳了腿脚的活羊身上。伴随着那活羊声声惨叫,两只通体漆黑的恶兽已经各自掏出了活羊的一只眼珠子,扔进了嘴里大嚼起来!
场子外面四九城玩家的一片惊呼声中,半兵卫口中吆喝连连,支使着两头恶兽不断撕咬着那只活羊。也不过一碗茶的功夫过后,那只活羊已然被两头恶兽撕扯成了个零碎的模样。而那两头蹲踞在地的恶兽,却是抓着还在冒着热气的活羊内脏,呲牙咧嘴地撕咬不休......
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嚣张模样,半兵卫再次回身从同伴手中接过了个不大的木匣子,粗门大嗓地朝着那两头恶兽吆喝起来:“赤鬼、飞獠,回来!”
很有些不甘地怪叫几声,那两头正在撕扯着活羊内脏的恶兽泱泱地撂下了各自抓着撕咬的血肉,连窜带蹦地回到了半兵卫身边,蹲踞在半兵卫身前伸出了两只前爪。
眼睁睁瞧着半兵卫从手中捧着的木头匣子里取出了些锋利的指甲套儿,朝那俩恶兽的前爪上戴了上去,有几个自家也调教着猢狲的四九城中玩家,顿时低声惊呼起来:“这可是猴爪刀啊!老辈子玩家里头有调教猢狲的彼此置气,攒局让各自调教的玩意做生死之斗。就有人用过这猴爪刀!”
“没错儿!老官园、虎坊桥底下的斗鸡场子里头,倒是也有下了大注、玩得邪行的玩家,在斗鸡的爪子上绑上斗鸡刀,取的就是个见血伤命、不死不休的意头!可也就因为使唤这家伙什,实在是太伤各自调教的玩意。也都着实损了阴德,四九城中十年也难见一回动这家伙什的场面了啊......”
“可不是咋的?!最后一回在四九城中见识到有人使唤上这猴爪刀,那都得奔着小五十年前去了吧?”
“那事儿我可也记得个大概齐?听说是一外路来的主儿,上四九城中报杀父之仇。因为早知道仇家财雄势大、轻易都难得手,这才调教了一只猢狲,在那猢狲前爪上戴上了喂毒的猴爪刀朝着仇人下手!一击得手之后也都不跑。直愣愣站在仇家宅门前头通名报姓、说清事由。那就是后来押去菜市口上吃那一刀,四九城里爷们也都是一路捧酒敬香送将过去,佩服这外路来的人物,着实算得上是一条汉子!”
“照着这么说......这日本人耍弄的这些个猴爪刀,怕不会也是喂了毒的吧?这可怎么个好啊?火正门里调教出来的猢狲。能拿捏上场面的也就是那俩墨猴儿。这......没法比啊?!”
眼见着场子外面四九城中各路玩家面露忧色、议论纷纷,御手洗迁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德川家的御用驭兽师,几乎每个人都有各自独到的驭兽法门。岸口善驱虫豸、来岛专攻长虫,而身为猎户子弟的半兵卫,则是仗着从小在山林中与猿猴相戏,独得了一份调教猢狲的本事。
也就是为了叫手中调教出来的猢狲更加凶悍狞恶,半兵卫也都不知道使唤上了多少邪行法门。而这其中,更是以日本猕猴与山魈相配。得着了两只串了种的恶兽,纵跃如飞、嗜血好杀,正经算得上是大凶的玩意。尤其是在前爪上装上了猴爪刀之后。七八个习武多年的日本武师都能叫这俩恶兽逼得灰头土脸,只能勉强自保护身!
有了这样的两只恶兽扎住了场面,再加上菊社里多番打探、也都没查问出来火正门中有啥样出类拔萃的猢狲玩意,这一场.......
也该是赢定了吧?
也都没等御手洗迁脸上那一丝得意的笑容变得浓厚起来,,退到了场子旁边的相有豹倒是拿捏着一副吊儿郎当的腔调。打从鼻子眼里哼出一句话来:“我当是个什么了不得的玩意,闹了半天......就是俩串了种儿的杂毛猢狲呐?就这样的物件。估摸着在老官园里头,撂底下都没人瞧一眼吧?”
耳听着相有豹乍然间冒出这么句连阴带损的话茬。尽管木头棚子里头坐着的四九城中玩家还没摸清除路数,可叫好捧场的吆喝声却已经蹿了起来:“说得就是啊!串种的京巴不如草狗,这道理谁还不明白呀?”
“这话可不能说死了,倒是也有串种的玩意能在人前显摆?!”
“唷嗬——您倒是一有见识的人物不是?那您倒是给说说,这哪样串种的玩意能在人前显摆呀?”
“这您还用我言语?眼面前不就戳着好些头么?武大郎串了屎壳郎配出来的玩意,还搁场面上耍弄俩杂毛猢狲的那就是啊......”
轰然而起的大笑声中,相有豹却是微微提高了些嗓门,很是带着几分惫懒模样地吆喝起来:“得嘞......就这样的玩意,要当真请了我火正门中坐馆师傅上场面应付,那还真丢不起这面子!可不教训教训您这捡了狗屎当黄金的主儿吧......四九城里这好些位爷们也都不能答应?我说九猴儿啊.......这一场就您随手拿捏了吧!”
话音落处,相有豹身后扎堆聚拢着的火正门中小徒弟后边,已然传来了九猴儿那满是不服不忿的吆喝声:“师哥,这有好事您不想着我,上不得场面的事由,您倒是抬手就把我给提溜出来了不是?”
嘴里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地吆喝着。可九猴儿手脚倒也当真利落。一句逗闷子的话都没说完,人已经溜达到了相有豹身边,双手拢在袖筒里看向了半兵卫调教出来的那两只恶兽:“唷......这玩意身上都还戴上兵器了不是?师哥,这么比价起来......咱们可吃亏呀?”
同样把双手朝着袖管里一抄,相有豹也拿捏出了一副惫懒的模样。乜斜着眼睛看向了那两只戴上了猴爪刀的恶兽:“这可也没辙呀......也就得亏调教出这俩玩意的人物,功夫都还没到家。哪怕是玩意爪子上戴着家伙什,那可也都不够瞧的!九猴儿爷,您也都甭嫌弃挑剔,凑合着上手吧!”
脚底下拿捏了个鹊登枝的小功架,九猴儿双手依旧抄在了袖筒里。腰杆子也都挺得笔直地微微一耸肩头,轻飘飘地便从斗兽场子的围栏上跳了过去。双脚才刚落地,九猴儿已然打了个响亮的呼哨,这才拖腔拿调地吆喝起来:“十不粘,麻溜儿出来。给场面上诸位爷们见礼了嘿!”
伴随着九猴儿那拿腔作调的吆喝声,从扎了堆儿的火正门中小徒弟围拢的一辆大车里,猛地窜出来一道棕黑色的影子,闪电般地窜到了九猴儿后背依靠着的围栏桩架上,吱吱轻啼着举起了两条颇为结实的前臂,有模有样地朝着身侧周遭的四九城中玩家做起了罗圈揖。
只一见那蹲踞在九猴儿身后、高举着前臂朝身侧周遭作揖的玩意,木头棚子里坐着的四九城玩家顿时炸了营:“这不是......山魈吧?!”
“就是山魈!早年间有外路来四九城中做买卖的闽地人物,就蓄着两只山魈看宅护院!”
“老书上可都写得明明白白。这山魈是力大无穷、来去如飞,能生裂虎豹,更有牧猿的本事啊......这回这日本人傍身领着的这俩串种猢狲。可算是遇见了积年的老祖宗咯......”
“塔贝勒,您见多识广,我这儿动问您一句——这山魈有牧猿的本事.......倒是怎么个说法?”
“我也就是见过家里头几本老辈子传下来的杂书上写过,这山魈从来都是山林中的一霸,尤其是见了山林里的猴群的时候,那也都不用上赶着费劲去抓。只消得这山魈大吼一声。哪怕再是凶顽的猢狲,也全都战战兢兢跪在了地上。任由这山魈拣选了一只猢狲,在那猢狲脑袋上搁上一块石头......”
“在那猢狲脑袋上搁块石头?这算是怎么个路数呀?”
“这里头的道理书上没写。我可也当真不知道?书上直说是这山魈要挨个儿把那一群猢狲扒拉拣选个底儿掉,每回找着一只肥实些的猢狲,那山魈也就把原本那猢狲头上顶着石头取了过来,叫这新选着的猢狲顶上。直到把那一群猢狲里最肥壮的选了出来吸干了脑髓,剩下的猢狲方才敢遁入山林!就这样的手段,那可不就跟放羊的羊倌拣选肥羊下锅一样么?因此上,山魈身上带着的这门本事,才叫做了牧猴!(注1)”
“有这样的本事,这日本人撂出来的俩玩意,可就当真不够瞧了吧?哎.......这火正门里可从来没听说过还蓄着这厉害玩意啊?还有这九猴儿......我可就知道这孩子老早是在老官园外头捡漏子讨活路,后来是叫相有豹给拢进了火正门。这才多久日子,居然就能有了这身本事?连山魈这样的玩意都能傍身调教了?”
“嗨......包子有肉不在褶上,把式带艺不在脸上!这火正门是多少辈子的老人传下来的能耐,甭瞅着有年头不见戳杆子、立字号,可那点当真的手艺是正经不能丢了!瞧着吧——今儿这场比斗,咱可算是得着了。一个闹不好,往后小十年,就指着这场比斗磨牙呢!”
“嗯.......六耳猕猴撞见了孙大圣,输赢是早定,可打起来的场面,指定是含糊不了!”(未完待续)
ps:注1:山魈牧猴故事,的确在古籍中多有描写,大多描述得神乎其神。本人所录,不过为博读者诸君一笑,还请方家莫笑笔者胡绉乱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