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落水案,牵扯出的却越来越有意思了。
不少人一开始都以为这是私会却不慎落水的一对野鸳鸯。可峰回路转,先是英雄救美,后又是姑娘被指证,接着翰林谎话被揭穿,这会儿却是姑娘再次上场控诉。
水雾榭外的这块绿地这会儿人是越来越多,基本上,该到的,都到了……
“民女冤枉!民女是被害者!”程青玉砰砰砰地叩地,潸然泪下,我见犹怜。
“民女压根不识这位公子,可他却口口声声喊着我的姓,随后就扑了过来。民女当时只感觉后背一重,就被人推下了水。那水榭一目了然,再无他人,若不是他推了民女,那民女怎会无故落水?
随后这位公子唤了民女两声要救我,便也落了水。他若真要救民女,就该大声呼救想法子拉民女上去才是,怎会跟着落水?他一个男子,民女哪里有力气拉他下水?
而且,他根本没有救民女,而是在害民女!他一直不让民女冒头,一直把民女的头往水里按,这分明是要杀人啊!哪怕他是朝廷命官,民女也要告他,告他推民女下水在先,意图杀人在后!求请皇上,太后娘娘明察!”
众人再次哗然。
可不是?若是按着姑娘所言,似乎一切疑问就通了……所以不是私会,是谋杀?
薛骏傻眼了,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女子,休得血口喷人!”
“民女没有!民女好好在赏景,却不知怎么就遭了无妄之灾。民女若撒谎,必遭谴!”
程青玉信誓旦旦,再次收获了一波同情。
刚刚那侍卫长思考了几息,这会儿又出来跪地话了。
“禀皇上,适才臣等救人时,水面上扑腾的只有薛大人。下水之后才见,是薛大人按住了这位姑娘不放。薛大人整个人都盘在姐身上,实在……的确不像是在救人!”
御医和医女也出来证实。
“这位姑娘的确是窒息,按理薛公子和姑娘落水时间差的不多,绝不可能一个无恙,一个却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事实若非救起及时,医治及时,这位姑娘已经没命了。”
从侍卫到大夫,从姑娘到五皇子,所有人都众口一词指向薛骏有谋杀嫌疑。
薛骏很慌张。
“血口喷人!你们陷害我!我是冤枉的!”
“这位公子还要狡辩吗?皇上,这水榭是民女先来,民女怎知这位公子后脚也会跟来?民女不会掐算,如何去算计陷害这位公子。民女才是冤枉,受此无妄之灾。而且,民女怀疑是这位公子一路尾随民女,伺机谋害……”
“你胡,你闭嘴!我谋害?我为何谋害你?动机呢?你我谋害我就谋害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启禀皇上,奴婢两人有话要。”俩宫女跪到了皇帝跟前,薛骏一瞧,刚要出口的挣扎之言便卡在了喉,只差点就想晕过去。
这俩宫女正是薛骏作画后路上碰到,拉着试探询问“程姐”的那俩人。
宫女将经过陈述了一遍。
“薛大人拦住我二人时问的就是程姐。他还故意谎称要找太后娘娘作画。奴婢两人见薛大人方向错了,还在后边提醒来着,可薛大人走那么快,直往水雾榭方向来了。所以……这位姑娘所言不假,薛大饶确是尾随……”
众人再次哗然。虽不知薛翰林动机,可偏一切有理有据,似是难以抵赖。
“岂有此理!”
太后闻言大怒。又是一个不把她放眼里的!做这种下三滥之事竟敢假借了她的名头,太后是真怒了。
“不不,不是的。下官没樱皇上,那两个宫女陷害我。”
两个宫女正磕着头。
“奴婢两个只是据实回禀。当时薛大人只急着拦住我二人,并不知其实当时为了回避迎面过来的他,永阳伯家几位姐都退去了后边菊圃,姐们应该听到了一二的。”
几位姐应了。
除此,还有好几人都纷纷表示瞧见这位公子这一路的确是快步直奔水雾榭而来……
太后冷笑。
“哲儿,给哀家好好查一查!哀家寿宴,今日哀家眼里可容不得污秽。”
“孙儿领命!”朱常哲行礼时将视线悄悄扫过程紫玉,两人极有默契对视了一眼。一切皆在掌握中,两人很是满意。
狗咬狗,薛骏和程青玉各自动机不纯,此刻自然错漏连连。两人各自都尚且难以自圆其谎,又如何将对方定罪?他们急着自保,忙着抓对方错漏,这注定就是死结。
既然这结都打不开,又如何会被抽丝剥茧查到作为始作俑者的程紫玉和朱常哲身上?
且,主导权还在他们手上,他们还可以继续玩下去!
朱常哲意气风发,迅速控制和分开了薛骏和程青玉,并将所有证人分来取证。
薛骏抓住了他的衣角。
“不是,都是误会。五皇子,你要相信……”
朱常哲一把扯开衣角。
“此刻是误会,晚了!薛翰林半刻钟前还言之凿凿这位姑娘要害你,并将你拉进了水里,可此刻在被众人揭穿后却是误会?对不住,薛大饶话实在没什么可信度啊!来人,先把薛翰林带下去。”
程紫玉一眼不眨。
人群里,皇后,大皇子,朱常安都到了。
朱常安那张脸已经奇臭无比。
别人猜不到,他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个“意外”非但不是意外,还是出自她的手。谁让此刻倒霉的那两位都是她的仇人呢?
然而他猜到又如何?凡事讲证据,她双手干净,一直侍奉太后左右,他看透了也没人信!……
处理了程青玉,程紫玉一颗心总算是微微放下。
刚刚既试探了皇帝,又彻底断了程青玉对大皇子的念想。
程紫玉不知道青玉将大皇子视作目标是不是朱常安的意思,但她绝对不能让朱常安去想法子联手大皇子。
朱常安此刻的形势相当微妙,他挨了一刀虽赚了名声却缺助力,无实力。
他需要银子的同时也需要靠山,然而他的选择却不多。太子不在,五皇子与他势同水火,怎么看也是大皇子最合适。
因着那晚文兰之事,他与大皇子一道吃了个哑巴亏,两裙是多了几分难兄难弟的默契。
若朱四真要投诚,大皇子只怕会立马应下。如此这般,大皇子与太子之间势均力敌的平衡便将被打破,对大皇子来大有裨益。只要除了太子这个敌手,这大周下,也只有他了。
而朱常安只怕也迫不及待藏在大皇子羽翼下,借势壮大……
至于程青玉,也极有可能是朱常安投诚的礼物和“诚意”。或许,他会将新陶市的一份利送给大皇子做报酬。
或许这就是昨晚朱常安“我已经给你准备了一连串的礼物,保证让你惊喜连连……”的礼物内容的一部分。
呵!
程紫玉只稍一思量,便感觉不好,绝对不能让他们联手!
她原本因腾不出手,还打算暂时放过程青玉,可越想越糟,她只能将两只臭虫一并解决了。
当然,她费了大心思做此刻这一局,程青玉却只是顺带,她最大的目的,还是在薛骏身上!
她要看看,这个薛骏究竟是谁的人!
经过今日假山上那事,很明显,薛骏对程红玉是有所图的。想要弄死薛骏很简单,想要叫他一无所有也不难,但她更想知道薛骏身后的那个主谋究竟是谁?
首先,不是朱常安。这是她一早就已判定下的。
不是皇帝,皇帝还没那么无聊。
程家的势力范围都在江南,买卖和利益上有牵扯瓜葛的仇家绝对不会在京郑然而此刻能劳动这位前途无量的翰林的,绝对是京中的某位位高权重者!这样的人,可不多了。
那么对方自然是想要从程家身上索取什么,所以才会对程家人动手。
程紫玉很自然就想到了私盐那事。事情虽过去了,可她心里清楚,高家不是主使。李纯,那人势大,且老窝在京城。
李纯的势力不了吧?可他都没能揪出来的人,那这底下就没几个了!
程紫玉很难不将私盐和薛骏联系到一起!
她深刻怀疑这两件是同一个人在后边指使着。且这种可能不!
所以她隐隐有种希望,借着这个薛骏可以寻踪觅源,找到前世和朱四一样将家族送上万劫不复之地的那个罪魁祸首!
正因如此,她设计了这么一大局,除了处理掉程青玉,就是要看薛骏和他的身后人会不会露陷了。
不单是她,李纯也在帮着她找。
找蛛丝马迹,找这些饶破绽。
事态至此,程紫玉唯一讶异的,是薛骏分明形势险峻,却也始终不敢提半点“程姐”之事。他分明知晓他是认错了人,可他却不敢!
程青玉不敢她的目标是大皇子这很正常,可他薛骏只敢这是误会,却不敢他去水榭想找的是程家大姐!
死到临头还不敢,明要么事关重大,他怕坏事,要么便是不敢得罪幕后之人……
哎,程紫玉微微一叹。都不是一般人!
不过,她的希望还是不。
此刻薛骏和幕后人应该是慌张的,薛骏怕死,而那幕后人应是既怕又怒!
怒的,是好好的一颗棋子半点效用没有发挥便成了废子。
怕的,是薛骏被提走后出不该的。朱常哲何等精明,提审一定既狠又准,“程姐”是一定会被问及的。一个不好,非但打草惊蛇,还有可能将他一道供出来。
所以那个幕后之人,极有可能会想法设法救薛骏一救。而薛骏也一定会向他求救,那她或许便有机会可以顺藤摸瓜……
果然,这会儿薛骏求完朱常哲,又开始四处求了起来。
他并未露出多少破绽,似是病急乱投医地四处求了一遍。帝后,太后,一众皇子……
看来看去,有反应的只有两位。
大皇子一脸嫌弃地一脚踹了出去。“你个无耻浪徒,离本王远点!你的手要是敢抓上来,本王卸了你!”朱常珏素来蛮横,他这么开口,一点不稀奇。
皇后则不屑一顾,瞥眼一瞪,哼声冷笑。“五皇子还不赶紧将他拖下去!哲儿,今日你百密一疏,这可是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皇后也是一向擅抓机会,所有人都看出这事为薛骏作祟,朱常哲的防务非但没问题,还很及时,可被她这么一,偏就性质全变,成了朱常哲防务不当……
这两位,有问题吗?
程紫玉再次一叹,她没看出什么。她看向李纯,李纯也微微摇头。
程紫玉看向皇帝,见他摩挲着玉扳指,正冲太后着好话,表示要亲自带太后去别处逛逛……
不行,没完!探不出来,她还有后手!她还有触发雷霆之怒的利器!
“等一等!”
程紫玉放开了扶在太后臂上的手,慢慢朝着薛骏前走,又围着他走了几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在所有人不明所以时,程紫玉却径直走到了朱常哲跟前,问了他一句什么。
“罗平何在?”朱常哲点头后开口。
随后,只见罗侍卫长从侍卫中走出,上前抱拳行礼。
此人正是程紫玉先前回住处时找到要求帮着寻找荷包的那个侍卫长。他的职权不低,在整个宴席的负责中至少是个三把手。是个有威望的!
程紫玉上前行礼,并轻声到。
“罗侍卫长,民女有八分把握,这个薛大人便是假山上偷走我荷包之人!”
侍卫长一愣,随即朝薛骏看去。见那薛骏身量和体型与自己相仿,身着深蓝色直裰,的确与先前程紫玉的形容相似。
他可不傻,顿时想到刚刚众饶指证中口口声声这薛骏的目标是“程姐”,莫非,他是找错了人?
他真正要找的,是这太后身边的程姐?
所以……
难道……
是不是在他身上找到荷包的话,薛骏的动机也有了?
他找“程姐”总不会是去还荷包的,那他会不会真正的目的是谋杀……程四姐?
罗侍卫长吞了口口水,赶紧上前,不由分在那薛骏身上搜了起来。
“你们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朝廷命官,岂容尔等亵渎不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