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柳儿与肖怀都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柳儿不在,便等同于程紫玉这老虎没了爪牙,鬼魅们的嚣张顿时显露无疑。
金嬷嬷的腰板硬了,魏虹的唇扬起来了,金玉的颧骨更高了。
“放了她们!”王玥面带痛苦,有气无力开了口。她看见,香儿的面色已青了,金嬷嬷下手很重,连鼻带口都封得死死的。再这么捂下去,香儿就没命了,这是金嬷嬷在逼她就范。
今日这事,她们早就已经给她设计好了所有的路。呵,害了她还来逼她!
她若不找个替死鬼,头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没能看好肚子,害了皇家血脉,便给了朱常安名正言顺可以踢开她的理由。而事发地在王家,他们随意找个理由便可以连带着将王家一起牵连进去……
所以,她们从来就不担心她会帮程紫玉开脱,因为她从来都没有选择。从家族到她自身,都被她们攥得死死的!……
金嬷嬷放开香儿的同时又一抬下巴,那边正合力与王玥另一个嬷嬷纠缠的魏虹和金玉也都松开了手。
香儿和王玥嬷嬷也想明白了这是男主子要算计自家主子,立场已经在那儿,后果很严重,她二人自然再不敢叫唤,只能围聚到王玥身边,边抽泣边照看着王玥。
而转眼,陈金玉与魏虹合作,已快速堵住了院门。
王玥看向程紫玉。
程紫玉也在看她。
王玥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一个字。不知为何,凭她对程紫玉的了解,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程紫玉此刻明显已自身难保,可程紫玉的眼神,倒和当日文兰打碎朱常安寿礼时,她表现出的淡然反应有几分相似,颇有几分一切与她无关,她只管看好戏的意味。
王玥心下一动,选择了沉默,用她痛苦的表情去避免了选择。她知道,这样才最保险……
程紫玉看在眼里,将视线从王玥身上挪开,盯住了金嬷嬷。
“你刚才说,王玥是我推的?”她开始冷笑。“所以你们要栽赃我?”
“栽赃?”金玉嚣张前走了一步,笑得前仰后合。“分明是证据确凿!我们都看见了。就是你推的!我们都是证人!”
“是啊是啊,”魏虹也忍不住嘚瑟伸出手,将她那先前被推倒在地而蹭破的手扬了起来。她手上那几道血痕竟是一点没擦拭,任由那血糊了一掌,看上去倒是惨兮兮。
魏虹一脸义愤填膺举着掌:
“程紫玉,我为了救我表姐,已经尽力去制止你了,可你那么狠心,一把推开了我。你看,我被你推倒在地,都受伤了。好疼!你简直就是个恶魔!”
魏虹随即笑了起来。
“怎么样?像不像?我的证词和证据,够不够?好不好?”
程紫玉只轻飘飘看了魏虹一眼,全然没把其放眼里。
她后退一步,唤了声柳儿。
“柳儿忙着呢!你仔细听听?”金嬷嬷笑了起来。
风里有隐隐的打斗声传来,柳儿应了一声,可气息却明显有些乱。
金嬷嬷猖狂毕现:
“听这动静,你家柳儿要对付的可不是一个人,她自顾不暇,怕是一时半会儿过不来呢!程紫玉,案板肉的感觉,如何啊?”
那边王玥却感觉腹中绞痛越发厉害,一把拽住了金嬷嬷的脚腕。
“嬷嬷。求您,唤御医吧。这是爷的长子啊。我求您了。您的恩情我一定不忘,一定报答,求您……”
王玥虽然心里都清楚,可她还抱有一丝希望,万一呢?
她只盼这事是昭妃单方面所为,她希望与朱常安没有关系。她虽明白这帮人的目的,却还是忍不住去试探,忍不住激起对方一丁半点的同情心,忍不住最后试一试。
这个孩子长到现在不容易,已经连在她的身上,刻进她的心里了,这孩子是她生存战斗的最大动力。
此刻那种一点点从身体流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极度惶恐和痛苦。那种精神上的痛远比身体来得强烈,让她几乎愿意放下所有去乞求。
“我求您。您帮帮我,我以后什么都听您的,我给您银子,很多……”
王玥手里拽着一玉镯子递了出去。
金嬷嬷很自然地接过,放入衣襟。
大概是看在这镯子的面上,她耐心给王玥解释了几句。
“御医会来的。王侧妃,你再忍忍。不是嬷嬷狠心,而是要等安排。至少,要等那个柳儿被完全收拾,等咱们收到信号,等一切都准备就绪后。
到时候大戏开锣,就可以传御医了。您还记得嬷嬷刚刚嘱咐你的话吧?你要好好表现。主子们将来会惦念你今日所做的贡献,都会放在心上的。以后,爷还是会好好疼爱你,孩子,将来总会有的。你还年轻,大可以再等两年……”
“王玥,你看到了吧?他为了前程,连自己的骨肉都可以不要。又何况是你?就连这可怜的孩子,他都要利用个彻底,将最后一丝价值都榨干。他就是个恶魔!你听到没,这老妖婆刚刚说‘主子们’!你猜,主子们,除了朱常安和昭妃,还有谁?她心里想说的是谁?”
程紫玉幽幽开口。她可不介意揭穿。
“程紫玉你给我闭嘴!”金嬷嬷大声呵斥。
“她说的是朱常安的正妃,朱常安已经有了新的正妃人选,所以他要除了你的孩子。虎毒不食子,他连牲口都不如!你没了孩子,你猜猜你的结局会如何?他的新王妃会不会容忍你?”
“你闭嘴!王侧妃,你别听她胡说!她在离间您和爷的关系!她居心叵测,您不能上当!”
“王玥你可还记得,几个月前在这王家的花宴上,你对我说了什么?你当时看着朱常安双目放光,你喜欢他,你爱慕他,你那么义无反顾又孤注一掷,此刻可后悔了?……”
金嬷嬷跺着脚:
“程紫玉你自己泥菩萨过河还想着策反?王侧妃是聪明人,她自己会做选择。”
程紫玉淡淡一笑。
离间?策反?她还真没想过。
“好,金嬷嬷既然一切尽在掌握,我倒是想要问一句。金嬷嬷,我为何要推倒王玥?我不明,你家王侧妃也不明呢。你不说清楚,你让王侧妃怎么陪你演戏?难道就靠那俩蠢货?”程紫玉手指着金玉和魏虹。
魏虹暴跳,刚要往上扑,却被金玉拉住了。
“急什么,让她蹦跶,一会儿有她受的!慢慢磋磨她才有意思。”
慢慢磋磨?程紫玉再次看了金玉一眼。
才几日的功夫,陈金玉又憔悴了不少。
面黄肌瘦,整张脸都是菜瓜色,曾经雪白修长的手更是美态全无,挥舞起来倒似一对骨节分明的皱皮鸡爪……
显然她最近在昭妃手下也吃了不少苦。这也导致此刻的金玉眼里光亮跳动,战斗热情空前高涨,一脸兴奋的模样。
朱常安给了她这么个可以报复自己的机会,足够让她豁出一切了!……
其实程紫玉说的,正是金嬷嬷想提的。
这会儿的她蹲在了王玥身边:
“一会儿来人了,王侧妃您就说是程紫玉到了之后,怕她家的丑事宣扬出去,便要掩护她的管事逃走。您正义凛然,自然不能由得她的人玷污了四皇子的女人,所以你与她起了争执。可郡主霸道,郡主的丫头更是嚣张,完全没把您放在眼里。
然后那柳儿打晕了您的随行嬷嬷,又打伤了香儿,还对咱们这群剩下的奴才大打出手。那程紫玉更是死死堵住了门,由着柳儿护着那管事逃走了。
您要求程紫玉让开,并以告发她相胁。哪知程紫玉恼羞成怒,说您一个小小侧妃,压根不配来跟她一个堂堂郡主谈判。她要您好好看看得罪她的结果。所以她便狠狠将您推去了高缸的口沿。
您的肚子撞了上去,当即便站不起身了。见您落了红,她原本是打算扬长而去的,但咱们不干。她如此彪悍毒辣的蛇蝎女子,如何能让她逍遥法外,您吩咐咱们,哪怕是得罪了郡主,也要将她拿下……”
“……”王玥眼眸微闭,接收着信息却不曾表态。
而程紫玉则渐渐露笑,这故事,和她想象的差不多,编的也算是仔细又完备。
于是,程紫玉索性接了金嬷嬷的话说了下去,反倒惹得金嬷嬷几个大眼瞪小眼,表情古怪了起来:
“如此这般,王玥的孩子没了,这事必定会被追究的。尤其这个孩子,在寿宴那日被承载了太后的祝福,这事一定会被有心人运作地人人皆知。当事人都有了,正好把我抓了个现行。”
“一会儿围观的来了,你们远远近近都是朱常安的人。怎么看,这现场也就我一个人有伤害王玥的嫌疑和动机,所有人只看一眼都会认定犯人就是我。对吗?”
“而程家的令牌是那个所谓的管事留下的,正好是个物证。至于证人么,除了你几个,最关键的应该是那两位姑娘。出了那么大的事,两个姑娘胆子再大也不敢隐瞒,一定会将之前所见说出来。事实从她们口中说出,自然让人信服。”
“所以那两位姑娘是你们选了并特意引来,既用来引诱我与王玥上钩,更是用来作证之用。毕竟她二人,都是在荆溪风评很好,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同样魏虹也是你们精选的。蠢,好用,无畏,是荆溪人,对王家熟悉还对你们有所求……都是她特有的‘优点’。她与王玥有小仇可王玥却不得不因她爹的缘故去忍她,于是魏虹越嚣张,王玥就越慌张。自然而然就上钩了。是不是?”
“而之前魏虹故意在湖边与王玥闹了几句,一来是逼迫王玥不得不来善后,以防事态扩大,以防魏虹作妖。而更重要的,想来就是引起注意了。当时便已有不少人知道,王家似乎是哪里出了事,涉及了程家和王玥的家事。所以那帮人一会儿也将成你们的证人!”
“咱们是众目睽睽下结伴往这边来,路上咱们看见的和看见咱们的,证人应该也不少。可此刻这现场,却少了一个柳儿,那么如何解释?唯有对号入座,按着你们的说法,柳儿是护送那位管事离开了。就这件事上,正如你们所言,是证据确凿。”
“按着你们的运作,定会第一时间满王家追捕那位消失的管事和柳儿。可若是找不到,那怎么解释?只能说明他们肯定是离开王家了!
怎么离开的?长了翅膀?所以与防务门检相关的,只有白将军和五皇子。白将军是朱常安的恩师,自然是没问题的,那么我猜,你们是不是还准备了一盆脏水要泼给五皇子?啧啧,朱常安长进还真不小,这连消带打,连五皇子也顺道收拾了。金嬷嬷,我猜的可对?”
金嬷嬷脸上的嗤笑微微僵硬,但随即又再次变深。
“郡主果然厉害。猜的很好!可猜没猜对又如何?您还不是落在了咱们手中?您还能一切重来不成?”
“你说的对,愿赌服输。我认!你们如此作为一可以除了王玥的孩子,二可以让我背锅,三可以打压五皇子。但一和三我可以理解,可关于我那条,我实在想不明白。请问我为何要保护我家管事?他与金玉上天入地,天雷地火,丢的是朱常安的脸,与我何干?”
程紫玉素手一指,对上的是陈金玉。
“而且,就她,那么个自私自利的下三滥,纵然再恨我,再想报仇,也不至于要搭上她自己来报复我。被捉奸,她能捞到什么好?哪怕我栽了,她也是始作俑者,她的下场只有更惨。除非,她能脱身?是不是?但你们要怎么操作?”
程紫玉看着几人表情,她知道,她猜对了。
“再退上几步来说,我即便真推了王玥,她真流产了,我只需摊手,说我只是不小心,只是失手,我最多也就能得些不痛不痒的惩罚。我不明白啊。
难不成皇上还能为此剥夺我的郡主之位?太后会因此抹杀我的救命之恩?还是李纯会因此与我取消婚约?这后果一点都不严重,所以不对!
所以,你们有后手!是不是?朱常安和陈金玉都恨我至极,绕这么个圈子,这点利益肯定是不够的。我很肯定。你们打算怎么对付我?”
程紫玉发现,王玥的眼皮抖了好几下,她应该很震惊;金玉在笑,她应该是知道的;金嬷嬷不以为然,应该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倒是魏虹的表情有些奇怪。
她蹙眉紧紧盯着金嬷嬷,表情不是震惊,而是有些咬牙切齿的慌张。
程紫玉不由挑眉。按理魏虹存在的意义就应该是将自己二人引来才是,她的任务完成,后续与她压根应该无关才对。
她怕什么呢?那副模样,倒似计划出乎了她的意料。她能有什么盘算?她原本的目的是什么?她为虎作伥,想要的不应该是朱常安吗?难道,她的目的不是朱常安?……
程紫玉忍不住按了按了太阳穴。
“金嬷嬷不打算告诉我吗?”程紫玉笑问。“您总要让我死个明白不是吗?”
可那金嬷嬷却是抬眸一笑。
“郡主实在太能算计,奴婢可不敢再多言了。万一让您想出了对策可怎么好?老奴看您那么能耐,您不如自己继续算下去?”
那老妖婆说话间忍不住对着墙头看了一圈,显然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说实话,程紫玉也有些不耐了。她之所以说那么多,就想要诱着这老妖婆开口,可显然,这老妖婆比昭妃谨慎。如此可以彰显地位时,她却半字不提。王玥诱她求她,她也不曾松口,倒是个忠心的。
“金玉,你刚刚拦住魏虹说要慢慢磋磨我,你准备了什么后手?”程紫玉打算从金玉下手,最后再试一次。
“金玉!你若想要全身而退,就给我闭嘴!”金嬷嬷开口制止。
程紫玉一叹。
“金玉啊,你们的下一步,应该是廖氏,对不对?”程紫玉突然就勾唇笑了起来。
她的耐心,也耗尽了。
金玉面部猛地一抽,第一反应却是慌张看向了金嬷嬷。
而金嬷嬷一直都淡定的面孔终于是掩盖不住慌张,顿时冷成了冰坨子。
“廖氏是谁?”魏虹问了一句。
“廖氏,是金玉的娘啊!她们没跟你说吗?魏虹,你被她们算计了呢。朱常安连王玥都不要了,还会要你?你别被她们做了替死鬼都不知道啊……”程紫玉一本正经胡乱试探。
魏虹神情突变,瞪向了金嬷嬷。“你们敢?我……我我与你们没关系,你们若敢害我,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程紫玉眉一跳,没关系?他们不敢?会后悔?
今日的魏虹从一开始就蹦跶地出乎意料地厉害,难不成自己哪里算缺漏了?她与朱常安没关系?那她是谁的关系?
“魏虹,你别听程紫玉离间!她厉害着呢!你别上当!”金嬷嬷赶紧喝止。此刻的老妖婆终于已经隐藏不住她的慌张了,她开始冲着墙头吹口哨。
一下,两下,三下……
魏虹看了眼程紫玉,又看了眼金嬷嬷,再望了眼躺在地上的王玥。在场的都是狐狸,何必再与她们演戏?听程紫玉话里话外的意思,这帮人应该后边还有不少她不知道的后手,那老太婆没反驳,只怕程紫玉的猜测是真的。
昭妃个贱人!魏虹一开始还以为让王玥流产是昭妃的意思,没想到是朱常安!他们能骗她一次,只怕还有第二次。
这个地方,她不要待了。
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王玥流产,程紫玉背锅。那就够了!不管是昭妃还是朱常珏,一开始对她的要求,就只是这个!
她任务已经完成了。
魏虹慢慢后退,一把推开拦在门前的陈金玉,冲了出去……她不管了,为免被人利用,她决定走为上策。她索性直接找朱常珏去!……
而金嬷嬷还在吹口哨。她已经吹了近十下,却没有应答,她仔细去听,却发现先前的打斗几乎已经听不见了。慌张终于爬上了她的脸……
看见魏虹跑出去,她急急忙忙喊“站住”,可下一瞬,只见一个淡粉色的影子便划过了视线范围。
砰地一下落地声,一个人摔在了她的跟前。
魏虹!
她是被人踹回来的。
包括王玥在内的所有人将视线都齐刷刷地转向了院子门口。
王玥一颗半悬的心提起,随后又缓缓落下,似乎这个结果,更好些……
程紫玉冲他一笑:“来多久了?”
“刚到!被纠缠住了,甩开费了点功夫。”李纯冲她笑得和煦。
“说了不用你来的,我能处理。”
“我不放心。”
两人犹若无人地说话,完全没顾上周围一个个满脸死色的几人。
柳儿回来了,安然无恙,完好如初。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被绑成了粽子的家伙,从身材和着装可以判断出,正是先前躲在屋中的男子。此刻他脸上的面巾已被取下,正是肖怀无疑。
金嬷嬷一屁股便栽坐在地。
肖怀,被抓了!
完了!
全完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金嬷嬷扑了上前,盯住了肖怀。
“你怎么会落在他们手上?你功夫那么好!”
肖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挨了不少揍。他口中被堵,哪里能回答她。
“寡不敌众,被打了呗。”程紫玉抱胸笑到。
“寡?我们不是寡!我们还有人手!”
“嬷嬷怕不是傻了吧!柳儿能站在这儿,说明你们的人手都已经和肖怀一样的下场了。你们当然是寡,对我们来说!”
金嬷嬷顺着程紫玉的示意看向院子门口,那里还站着面色阴沉的朱常哲……和他的人。
“程紫玉!所以你一直在……”
“在引蛇出洞啊!虽然我还没能全都弄清,但我就不信你们的嘴有多严实!最不济的,能抓一个肖怀,成果也算不错了。你以为你们是黄雀,怎知黄雀不是他人的食物呢?从现在开始,路线怎么走,就由我们来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