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皇帝依旧如往常,给了李纯极大的权利和完全的信任,甚至默许他不经过自己同意便可自行调动御林军。
权利全都抓在手上,李纯做事便没了束缚,也确保了这事上天入地只有他这一条门路,掌握了完全的主动!
午后不久,接二连三开始有人上门来求见李纯。
李纯除了几个亲信,其他人一概不见。他越是强硬,有些人心头便越发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于是求见成了各种途径和手段的送礼。
塞满银票的信,包了黄金的点心,裹了珠子的『药』包……低调隐蔽又贵重。
自然,他还是不收!
急煞了不少人。
面上他虽冷淡,一心只守着程紫玉,似暂时将主导权留给了康安伯,但实际他的人却都暗布在了各个角落。所有来往之人都逃不过他的眼,个个被查了个底朝天。
宁波城里,康安伯展开了大规模的清查。
他按着他自己的想法,将排查的重点都放在了许家身上。
但凡与许家有一丁半点带上牵扯的,全都遭殃被严审。
宁波城一下鸡飞狗跳。
康安伯迫于压力,出手快且狠,第一时间将许多疑似和传言与许家有牵扯,或是沾亲带故的产业,货物,船只全都查封或扣押,美其名曰“配合调查”。不少货商船商都被牵扯,一时间人心惶惶……
这么一大口锅砸下来,许家哪里还坐得住?
人脉一调动,消息一打听,立马知道被人阴了。
许家家主许海直胸中一口气堵在他胸口几乎要将他怄死。
他暗中派出了大量人手,誓将宁波城翻过来也要查找出是谁家的手脚。
如此,宁波里里外外,明面暗里,黑道白道……再加上一些唯恐天下不『乱』和意图坐收渔利的家伙从中作梗,几乎已是人仰马翻……
浙地官爷们有些忙碌,追查的,奔走的,自保的,观望中想做点什么的……也是粉墨登场。
嘉兴城很快也出现了不少生脸孔——来自各方的生脸孔。就连康安伯也怕被人阴,弄了不少人到嘉兴城里盯着……
走大皇子和五皇子门路的人也多了。不过那两位都是人精,这种时候自然不会随便『插』手。朱常哲虽担虑局势却更怕在外祖父和李纯那儿弄得两头不是人,上门关心了一番表了表心意后,他便索『性』就去了洪泽大堤,打算避开这破事。
朱常珏只当看戏,暗中观望着这出戏。
朱常安倒是有那蠢蠢欲动心,无奈还在禁足,只能拍案道可惜……
在这种状况下,李纯这里一下午就有十几拨人上门。
正如他所料,许家的人出现了,万铭扬的人也出现了。
许家的师爷偷偷找人带话李纯,想要求见,明示暗示只要李纯给个机会,条件随便开。
“他算老几?”李纯回应了一句。呵,一个师爷就想来见他?哪来的脸?
许家的少爷带话求见。
许家的三当家带话求见……
结果一样,都被李纯拒之门外。不够格!他不见!带多少礼都不行!
听说李纯连礼盒都没打开便直接扔了出去,送信的还都被打了十棍子,许家主愈发不安……
至于万铭扬,真的很可以!
直接就自个儿上阵了。
他装模作样亲自上门负荆请罪。一场声泪俱下的表演闹得有点大,并惊动了不少人。“误会”,“宁波事与万家无关”是他强调的重点。
真是巧了,万铭扬“闹事”不久,院外便“路过”了不少“路见不平”,明里暗里帮着万家说话之人。
这一点李纯早就料到了。
那些被他几句话一说就站在他一边的也不全是与万家勾结,毕竟万家会做人,名声口碑也极好,几代下来,受过万家恩惠之人的确是不少。万家与劫杀程紫玉有关?很多人压根不信。毕竟万家富得流油,劫杀这种事,没有理由啊。
此外,万家与朝廷某些产业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哪怕万家再有嫌疑,为保朝廷利益和某些势力,李纯暂时也不能动万家。他能做的,也只有对万家施以压力,『逼』迫万铭扬自己主动走出来……
但当适当时候利益链被斩断,即便他不动手,朝廷也不会放过万家……
皇上,对万家忌惮许久了。
万家未必不知,为保出路,这才铤而走险转移了重心往海上走。
而万家若识相,皇上还能忍上个十年八年,可此刻异心已显『露』,皇帝哪里还会罢休。从这个意义上,皇帝对昨日程紫玉的表现很满意。若是李纯的计划成功,皇帝就更满意了……
到底算是个大人物,李纯也没让万铭扬的面子上太难看。晾了他两个时辰后,李纯便见了他。
只是李纯和万铭扬都没想到,万二酝酿许久的表演刚要开始,却叫个丫头片子给打断了。
他才一进院门,便有一物砸在了他的额心,碎在了地面。
他当时就傻眼了。
是入画!
她把当日万铭扬第一次见程紫玉时送出的那枚玉佩给砸去了万二脑袋上!
当日万二慷慨豪掷做慈善,赠出此玉为信物表态他日程家有需要他定会出手相助。程紫玉差点以为这万二是个真君子,一直将这玉妥善保存着。昨日万铭扬丑态毕『露』后,她是万万不敢再与他们万家有半点牵扯。
她一想到昨日若没能看穿万二真面目,若一脚踏进陷阱,必还得把万二看作恩人。他日这份情,这信物,指不定还要惹出多少后患。正如陈家那字画,那茶宠,将来稍作演化,便足可致命。此物如何还能留着?
程紫玉昨晚睡前还不忘这事,找人回荆溪把这枚玉给找了来。
今日万二上门,自是要物归原主的。
嗯,当众!
院门大敞,因着万二先前那一咋呼,外边还站了不少伸长脖子看热闹之人,其中不乏几位官员……
玉佩一落地,万二还懵着,入画却已经在惊呼。
“万二爷当真架子不小啊!您是不是在气恼我们郡主今早所下‘从此善堂不再接受万家善款’的那条令?大伙儿做个见证,您送的这枚万家玉咱们郡主可退还了,是您自个儿不接着,可不赖咱们郡主。郡主说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程家与万家形同陌路!”
入画故意将声音扬了扬。
这话一出,外边人自然交头接耳,万铭扬还给程紫玉送礼了?什么缘故?难不成万家对程紫玉真有所求?否则如何连郡主一个小丫鬟都敢对着万二爷这么颐指气使的?
万铭扬回过神来,气得嘴角抽抽。
他『摸』了『摸』额头上的鼓起,火辣辣的疼。
被个丫鬟砸了,比被人抽耳光还丢人。
“不是……”
“不是?”
入画有意撒泼,声音自然是提了又提,直接盖过了万铭扬。“知道您有怨言,可您自个儿不接这玉,这会儿该不会是要将这账算在我一个奴才身上吧?将军,怎么办?您给奴才做主啊!”
入画浑身上下都是戏,转身面对李纯,声音在哭脸在笑,一路小跑过来,随后站在了李纯身后,全然狐假虎威的小人得志模样……
万铭扬气得胸口翻腾,天下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贱人?颠倒是非,指鹿为马的小贱人!
李纯眉头一扬。
“混账丫头,胡闹什么!万二爷的玉肯定是好东西,你赔得起吗?”李纯明责暗护,没有半点恼意,叫入画那小腰板顿时挺得更直了。
若论腹黑,十个入画也比不了李纯,他坏心眼地取下了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扔给了入画。
“去,赔银子给万二爷。”
李纯一眨眼,入画一下就反应了过来,强压下笑,爽快接过。
一掂,那荷包里至少二十多两银子,整的碎的都有。
入画转身站定在了万铭扬跟前三丈处。
“既然爷发了话,万二爷,这玉多少银子,赔您就是!”
打开荷包,她也是坏心眼地先挑了个小银锞子,随后再次冲着万铭扬砸了出去。
“够不够?”她表情很认真严肃,挑不出半点错。
“不够?这样呢?”
“给你给你!”
一下下闷响,入画连砸了七八颗银锞,颗颗都直飞万铭扬脑袋,随后从他身上滚落,在他脚边滚来滚去……
骄傲如万铭扬,走到哪里都被人供着,从来都是他拿银子砸人,什么时候被人拿银子砸过?还是众目睽睽下!
他那张脸顿时涨了个血红。
看向李纯,其人正低头垂目淡定喝茶,犹若未见,态度分明!
如此奇耻大辱,几个随从也是气红了眼,想要开口,想要相挡,却都被万铭扬拦住了。
一个丫头敢这么嚣张,李纯敢当作护着,显然已经表明了立场。李纯既然揽下了这事,那他的态度便是皇帝的态度。万铭扬此刻有求于李纯,哪怕就只为让李纯为程紫玉出口气,他也不得不忍着。
他此行还身负重任,再不容有失了。更不提他的家人还都在李纯手上。
另外,万铭扬很清楚,李纯还在等他把柄。他要是敢闹敢动手,李纯就敢扣下他……这口气,他吞不下也得吞!
“这位姑娘,一枚玉而已,不用赔了!”他赔笑着挨下了一只小元宝。
“那可不成,我们郡主一向教导我们做人要正直!要行得正坐得端,晚上才能睡得着!您的玉虽然是因为您自个儿的问题才没接着,但我这个做奴才的大气。宁可错了赔偿,也不能偷鸡『摸』狗,做那丢人现眼之事!”
入画口舌伶俐,说话间又砸了好几个。
见万二屁都不敢放一个,入画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一荷包的银锞子砸出去,万铭扬的额头已是高高鼓起。眼角也被砸肿,有些充血。狼狈极了。
“还不够呀?要说您也算是个款爷了,怎么那么贪心呢?”
想到昨日死伤,入画尤不解气,索『性』连自己的钱袋子也解了下来,“给你,给你,都给你!”
她的钱袋子是平常跟在程紫玉身边打赏用的,所以里边大都是铜钱和小颗碎银,这沉甸甸的甩出去,酸爽又解气!
前走一步,打开口袋,一股脑就往正前方抛抖了出去……
丁零当啷……
一枚枚带着耻辱的铜板从万铭扬头上往下坠。
万铭扬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不少角落里,一串串笑声和窃窃私语声,更让他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紧……
“不够也没法,没了哈!”
入画将两只钱袋子底朝天地抖了抖。想了想,她又把腰上自个儿荷包里的银钱也一道砸了出去。
“这下一个铜板都没了!我是个实在人,既然已经赔了钱,那您与我们郡主就两清了!从商的,还是要老实些,你可别想讹我!”
“怎么跟万二爷说话呢!”李纯这才冲入画喝了一声。“赶紧进去面壁思过!今晚不许吃饭!”
“是!”入画很老实,赶紧小跑着进屋。
转身后,她还能听见李纯笑到:“二爷,这丫头『性』子直,手脚也『毛』躁,既然已经罚了,您可不能放在心上,千万不能与她置气啊,郡主习惯了她伺候,她若出了什么意外,可得唯你是问。”
万铭扬气得嘴歪,却唯有连道不敢。
“是不是这些银子不够?”
李纯笑得毫无温度。“否则您怎么不捡起来呢?流风,还不找个布袋子给二爷接着银子?”……
入画一路小跑笑着进屋。
“入画,做得好!”
程紫玉“病重”,不便出面,只能在窗口干巴巴看戏。
“赏你的!”程紫玉直接给了她一张银票。
“一百两?”入画双眼放光。“我造了这么多银子,您还给赏?还给这么多?”
“给!一会儿你男主子还得赏你!让他给你双份的!”
“主子威武!”
“你男主子,要发财了!”
程紫玉笑着看窗外,万铭扬在李纯的压迫下,正咬牙一脸恨恨带着他的人躬身捡钱。
“这儿还有几枚。”李纯盯着万铭扬,手指了身前茶桌下方。“捡起来!”
这会儿的万铭扬风度全无,一张脸比烤猪还油亮,却唯有躬身往桌下钻去……